撰文 刘树人
前不久，看到天津著名书画家孙其峰老先生的一段艺论：“要用眼睛看画，不要用耳朵看画。”这使我想起在网络上看到的一个小故事。有个人说，社会上很多人实际上是用耳朵鉴赏书法的。他问一位大学生，王羲之的书法好不好？大学生说当然好，王羲之是书圣。他又问，那你看“陕西日报”4个字写得怎么样？大学生说一般化，比王羲之差远了。他告诉大学生，其实那4个字就是集的王羲之的字。
书法属于视觉艺术，本应用眼睛观看、鉴赏。但在以键盘打字代替毛笔书写的当代，书法对于许多人来说，已经是“熟悉的陌生人”。因此，用耳朵鉴赏书法，在不具备专业眼光的人那里其实是一种常态。本来，在日常生活中对于不了解的人和事，听听别人怎么说，是一种基本的认知方法，孔夫子不也是“子入太庙，每事问”嘛！
问题在于，用耳朵鉴赏书法者“鉴赏”的不是书法作品本身，而是作者的某种身份地位，并以此代替对作品的鉴赏。这对于学习书法的人来说，对于从事书法行业的人来说，是很不明智的。孙其峰老先生说“不要用耳朵看画”，就是对这些人的一种“告诫”。
那么，这些人是如何用耳朵看书法的呢？例如，看书协职务，认为职务高者名头大，字肯定写得好（无奈有些书协领导书法水平并不很高，有的还常常写错别字。呵呵！）；又例如，看大展获奖，认为曾得过××奖的，字肯定是好的（殊不知有的获奖后已固步自封，老本都快吃光了）；再例如，看拜谁为师，相信“名师出高徒”（不知道十个指头有长短，名师门下并不多高徒。孔夫子弟子三千、贤人七二，仅占2.5%）；又再例如，看专业学位，学士、硕士、博士（不知道现在是否有“书法博士后”?）十年寒窗，字肯定写得好了，等等。以上“用耳朵看书法”之种种，并非全无道理，那些人里面肯定有高手，许多人也堪称书法精英，但从鉴赏角度说，对书法家搞“唯成份”论，不看其作品本身，就很容易陷入一种片面性和盲目性。
客观地说，用耳朵鉴赏书法者也不都是思想方法片面，有的则是缺乏相关的书法知识。书法是一门艺术。要能够用眼睛去看书法，真正看懂书法，需要培养和具备一定的专业眼光。首先要认识和理解书法的本质，知道看书法要看什么。关于书法的本质，当下书坛时有争论，显得既清晰又模糊。其实在我看来，理解书法的本质很简单，就是：1、用毛笔写出合乎书写规则的汉字；2、用毛笔写出合乎书写规则的、既有传统精神又有个性风格的汉字；3、如果说得再全一点，就是在宣纸上写出合乎······。对书法的本质有了认识，鉴赏书法就有了标准，就能看懂书法。比如，对不是用毛笔书写或者写的不是汉字，我们就不看了；然后看是否合乎书写规则：一看笔法掌握得如何？集中表现为点画形态或曰线条的质量好不好？二看结构是否准确？即通常说的字好看不好看？三看章法，字距、行距的安排是否自然？疏密、斜正、大小等各种关系处理得是否得心应手？四看墨法，浓淡枯涩有无变化？等等。“四看”之后，我们再看是否“既有传统精神、又有个性风格”。对这一点，实际上在“四看”过程中，具有一定鉴赏能力或专业眼光的人，基本上就已经得出进一步的结论了。
所以，理解书法本质看书法，是看什么呢？就是看书法家借助毛笔、宣纸，通过书写汉字形体所表现出的特有的笔墨意象。书家表现这种特有的笔墨意象的能力越强，其作品的艺术魅力越大，越能打动、甚至震撼观者，使观者引起审美共鸣，从中获得极大的艺术享受快感。书法欣赏的体验告诉我们，看一幅优秀的书法作品，其文字内容可能很快忘记了，但其笔墨意象却一直会留有深刻印象。最近抗新冠肺炎疫情，有公众号发了十位著名书法家写的毛泽东诗《送瘟神》，很显然，编者想要大家看的不只是毛主席的诗，更主要的是这十个人的书法，看他们通过书写同一内容所展现的不同书艺。事实上，书法作品的韵味、意境，书法家的情感和个性风格，都是通过笔墨意象来表现的。苏东坡说：“书必有神、气、骨、血、肉，五者阙一，不成书也。”在这里，苏东坡既没讲写什么内容，也没讲写什么字体，他强调的就是书法的笔墨本身。
学会用眼睛看书法，可以使我们真正享受鉴赏书法的乐趣。不仅如此，学好书法也要有好的眼光，否则不可能写出好的书法（储云先生的话）；甚至，做书画生意也要有好的眼光，否则可能亏本。早几年在南京一次朋友聚会，有位画廊老板对我说，×××退位了，我以前吃进了他20多幅字，现在一幅也卖不掉，怎么办？我笑笑回答，谁让你只看名头买进的呢？
2020年2月23日于海上倚虹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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