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8 掌故是歷史的別傳

掌故是歷史的別傳

見慣了學院式論文的“高冷”,尤喜《掌故》的“小清新”。甫一上架,即購置快讀。頃閱第五集後,也想說說掌故。

掌故與書話有異曲同工之妙。書話是現代文學史的註腳;掌故呢,或可謂歷史的別傳。唐弢在《書話》《晦庵書話》出版時,曾在序言中闡述對書話的認識,所云“一點事實,一點掌故,一點觀點,一點抒情的氣息”被奉為書話寫作之圭臬。一九四四年,瞿兌之先是在《中國學報》第一卷第五期發表《掌故學》,後以此文為基礎,增改為《一士類稿》之序,但此序刊於《古今》半月刊第五五期時題為《論掌故學》,可見瞿兌之試圖以掌故建構其史學觀。他說:將紀傳傳、編年體、紀事本末體、通典體四者通而為一尚辦不到,“為救濟史裁之拘束以幫助讀史者對於史事之瞭解,則所謂掌故之學興焉”。“通掌故之學者是能透澆歷史上各時期之政治內容,與夫政治社會各種制度之原委因果,以及其實際運用情狀。要達到這種目的,則必須對於各時期之活動人物熟知其世系淵源、師友親族的各種關係與其活動之事實經過,而又有最重要之先決條件,就是對於許多重複參錯之瑣屑資料有具綜核之能力,存真去偽,由偽得真。這種條件本來是治史者所當同具,但是所謂掌故學者每易被人看作即是胸中裝有無數故事的人,則掌故之學便失去真價值。所以既稱治掌故,則必須根據實事求是的治史方法才對,然而僅有方法而無實踐的經驗,也是不行的。”

掌故是历史的别传

刊於《古今》第五五期的瞿兌之《論掌故學》

以我之見,掌故與書話都講究個“輕”字。舉重若輕,將大歷史的動盪沉浮置於人性或風土之中。瞿兌之舉《史記》寫酈食其勸立六國後張良諫止一事,感慨“一代興亡大事,亦往往從一件事故的發生前後經過著意敘述,使當時參加者之心理與夫事態之變化都能曲折傳出,而其所產生之果自然使讀者領會與心。”“司馬氏之所以為良史,正在於此。後來史家每辦不到,而漸趨於官樣文章之形式。”唐弢自白“曾嘗試過怎樣將頭緒紛繁的事實用簡練的幾筆表達出來”。再是特別注重“趣”。瞿兌之強調過,“掌故學者殊不容易養成,這種學問憑實物的研究史不行的,憑書本的知識是不夠的,不是有特殊修養必致於事倍功半”。用唐弢的話來講則是“抒情”,“捕捉使人感興趣的東西”。進一步理解應是情趣,作者的人格魅力決定了掌故與書話的生命力、感染力。

掌故是历史的别传

瞿兌之就讀於復旦大學時期

隨著周作人、鄭振鐸、阿英、唐弢等老輩書話大家的逝去,書話日漸式微。因為缺乏學養和經歷,今天的書話多是“書皮子”學問了,看起來很熱鬧,卻不真。但掌故賴於文獻挖掘整理技術手段的更新及E考據的興盛等帶來的繁榮,迎來了轉折。

瞿兌之認為掌故大體有三類:“一是記制度風俗的變遷,或是記某種特殊制度的風俗。一是記某人的事蹟,或是關於某人的佚活。一是記某事的經過,或是關於某事的特點。”正所謂“有一代人的心史,就有一代人的掌故”,從已出版的五集《掌故》來看,似乎也分三類:一是掌故,二是說掌故,三是掌故史話。

第一類即瞿氏所言掌故,周昌谷《畫壇軼趣》,雪克《在夏瞿禪承燾先生身邊的歲月》《往事已矣,記憶留痕——重讀戴幼和家祥先生尺牘後》,鄭重《一面之緣 長久牽掛——和高二適先生的一次見面》,劉衍文《交遊漫憶》,白謙慎《充和送我進耶魯》等文,雖側重記人記事,卻印象深刻。過去各級政協所辦《文史資料》多為此種,重在“三親”,可惜風光不再,令人懷念。此乃《掌故》目下之弱項,應以搶救的態度待之。瞿氏有言:“需要將年高閱歷多、見聞廣的人,將他們的知識經驗以系統的方法津逮後學,使後來的人可以減少冥行擿埴之苦。”

掌故是历史的别传

張充和致白謙慎明信片(1989)

第二類是說掌故或辨掌故,《掌故》最為側重。第五集有兩篇很典型:劉永翔《學林見聞錄》一則記傅璇琮事,雲《管錐編》出版後,指出書中引用疏誤的信是直接寫給錢鍾書,而非傅璇琮為陳飛《唐代試策考述》作序時提到是他轉交錢鍾書的。故而說明親歷文章多有失察之處,要辯證看待。勵俊《掌故家的羅生門》釐清了狄平子所藏《青卞隱居圖》的流傳的各家說法,層層剖析,頗多妙處,更證明了某些掌故之不可靠,需明是非。這一類中還有些考證文章,雖不是直接說掌故、辨掌故,但有新材料,乃新掌故。此中有很多年輕作者,是掌故新力量。他們雖無曲折的生活閱歷,但有跨界融合和E考據的本領,充分運用相關數據庫、檔案、私藏等,使掌故有了新活力。不過,這裡還有掌故與考據的區別與聯繫問題。

第三類則有《“掌故”漫話》《香港的〈掌故〉月刊》這樣的文章。

我近些年辦《甌風》,挖掘梳理溫州地方文化,以“可靠、可讀,有料、有趣”為編輯準繩。可靠擺第一位是講準確度,有料次之是要有新材料,可讀、有趣是寫法應貼近讀者。此八字雖遠不能及,但心嚮往之。願與《掌故》共勉。

還是瞿兌之的話:“古往今來一切的事,真是浪淘沙一般,依然是這些沙,卻被浪一推而又變了一種地位與形式。如是反覆無窮,循環不已而推陳出新。所謂掌故當作如是觀,所謂治掌故學的方法也當作如是觀。”新的時代,新的掌故,新的《掌故》可期。

(本文原載於《中華讀書報》2020年2月19日16版)

| 拓展閱讀:

“幾番風雨”與“一片江山”:從梁啟超的一副集宋詞聯說起|掌故

宋希於:傅增湘逝世的日期 | 掌故

楊絳先生也有尷尬時刻:掌故豈是人人能懂的!

掌故是历史的别传掌故是历史的别传

《掌故》(第五集)

徐俊 主編 嚴曉星 執行主編

簡體橫排

32開 精裝

9787101141535

56.00元

2016年《掌故》出版了第一集,如今第五集面世,四年來出版五集,也算沒辜負廣大讀者的殷殷期盼。本集收錄的二十一篇文章中,既有《季海先生片談》《由“遺世獨立,與天為徒”引起的追憶——與程千帆先生的相識相處》《記黃永年先生》這樣的記事憶人文章,也有《“幾番風雨”與“一片江山”——梁啟超一副集宋詞聯的流傳史》《從廉莊到蔣莊——再談西湖小萬柳堂始末》《傅增湘逝世的日期》這樣的爬梳考訂文章。與以往各集一樣,希冀可以延續晚清民國掌故寫作的傳統,銜接宋元明清筆記文體的氣脈。內容材料上的或親聞親歷,或考訂有據,也是為了避免道聽途說,希冀採之可以裨信史,豐富我們對相關歷史人物與歷史事件的瞭解。

本集封面照片為儒學大師馬一浮與蔣國榜在杭州小萬柳堂舊址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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