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唐詩,泛指創作於唐朝詩人的詩。唐詩是中華民族珍貴的文化遺產之一,是中華文化寶庫中的一顆明珠,同時也對世界上許多民族和國家的文化發展產生了很大影響,對於後人研究唐代的政治、民情、風俗、文化等都有重要的參考意義和價值。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目錄:

301儲光羲-釣魚灣

302江南曲四首(其三)

303張謂-同王徵君湘中有懷

304題長安壁主人

305早梅

306萬楚-五日觀妓

307劉長卿-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308聽彈琴

309送靈澈上人

310穆陵關北逢人歸漁陽

311餘干旅舍

312餞別王十一南遊

313重送裴郎中貶吉州

314酬李穆見寄

315長沙過賈誼宅

316登餘干古縣城

317送嚴士元

318寄校書七兄

319杜甫望嶽

320題張氏隱居二首(其二)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儲光羲-釣魚灣

垂釣綠灣春,春深杏花亂。

潭清疑水淺,荷動知魚散。

日暮待情人,維舟綠楊岸。

這首詩寫一個青年小夥子,以“垂釣”作掩護,在風光宜人的釣魚灣,焦急地等待著情人的到來。

一二句寫暮春季節釣魚灣的動人景色。點綴在綠蔭中的幾樹紅杏,花滿枝頭,不勝繁麗。這時,暮色漸濃,那小夥子駕著一葉扁舟,來到了釣魚灣。他把船纜輕輕地系在楊樹樁上以後,就開始“垂釣”了。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管他怎樣擺弄釣杆,故作鎮靜,還是掩飾不了內心的忐忑不安。杏花的紛紛繁繁,正好襯托了他此刻急切的神情。

“潭清疑水淺,荷動知魚散。”進一步寫小夥子的內心活動。這一聯富有民歌風味的詩句,包孕著耐人尋思的雙關情意:表面上是說他在垂釣時,俯首碧潭,水清見底,因而懷疑水淺會沒有魚來上鉤;驀然見到荷葉搖晃,才得知水中的魚受驚遊散了。實際上是暗喻小夥子這次約會成敗難卜,“疑水淺”無魚,是擔心路程多阻,姑娘興許來不成了。一見“荷動”,又誤以為姑娘輕劃小船踐約來了,眼前不覺一亮;誰知細看之下,卻原來是水底魚散,心頭又不免一沉,失望悵惘之情不覺在潛滋暗長。這裡,刻劃小夥子在愛情的期待中那種既充滿憧憬歡樂、又略帶擔心疑懼的十分微妙的心理變化,真可謂絲絲入扣,維妙維肖。

讀者也許要問:前四句明明寫垂釣情景,而卻偏說是寫愛情,是不是附會?否。因為詩的最後兩句點明:“日暮待情人,維舟綠楊岸。”詩人為什麼不把這兩句點明愛情的詩,開門見山地放到篇首呢?這就是詩的結構藝術之妙,如果把最後兩句放到篇首,詩來氣脈盡露,一覽無餘;再沒有委婉的情致。而且這樣一來,那一聯雙關句,勢必成為結尾,使語意驟然中斷,漫無著落,不能收住全詩。現在這樣結尾,從全詩意脈結構來看,卻極盡山迴路轉、雲譎霧詭、變化騰挪之妙。它使前面釣“垂釣”,一下子變成含情的活動,也使“疑”、“知”等心理描寫,和愛情聯繫起來,從而具備了雙關的特色。

詩就在嫋嫋的餘情、濃郁的春光中結束了。你看,在夕陽的反照下,綠柳依依,扁舟輕蕩,那小夥子時而低頭整理著釣絲,時而深情凝望著遠處閃閃的波光—他心上的情人。“日暮待情人,維舟綠楊岸。”這簡直是一幅永恆的圖畫,一個最具美感的鏡頭,將深深印在你的腦海中。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江南曲四首(其三)

儲光羲

日暮長江裡,相邀歸渡頭。

落花如有意,來去逐輕舟。

《江南曲》為樂府舊題。郭茂倩《樂府詩集》把它和《採蓮曲》、《採菱曲》等編入《清商曲辭》。唐代詩人學習樂府民歌,採用這些樂府舊題,創作了不少明麗、清新的詩歌。儲光羲的《江南曲》,就屬於這一類。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張謂-同王徵君湘中有懷

八月洞庭秋,瀟湘水北流。

還家萬里夢,為客五更愁。

不用開書帙,偏宜上酒樓。

故人京洛滿,何日復同遊?

張謂的詩,不事刻意經營,常常淺白得有如說話,然而感情真摯,自然蘊藉,如這首詩,就具有一種淡妝的美。

開篇一聯即扣緊題意。“八月洞庭秋”,對景興起,著重在點明時間:“瀟湘水北流”,抒寫眼前所見的空間景物,表面上沒有驚人之語,卻包孕了豐富的感情內涵:秋天本是令人善感多懷的季候,何況是家鄉在北方的詩人面對洞庭之秋?湘江北去本是客觀的自然現象,但多感的詩人怎麼會不聯想到自己還不如江水,久久地滯留南方?因此,這兩句是寫景,也是抒情,引發了下面的懷人念遠之意。頷聯直抒胸臆,不事雕琢,然而卻時間與空間交感,對仗工整而自然。“萬里夢”,點空間,魂飛萬里,極言鄉關京國之遙遠,此為虛寫:“五更愁”,點時間,竟夕縈愁,極言客居他鄉時憶念之殷深,此為實寫。頸聯宕開一筆,以正反夾寫的句式進一步抒發自己的愁情:翻開愛讀的書籍已然無法自慰,登酒樓而醉飲或者可以忘憂?這些含意詩人並沒有明白道出,但卻使人於言外感知。同時,詩人連用了“不用”、“偏宜”這種具有否定與肯定意義的虛字斡旋其間,不僅使人情意態表達得更為深婉有致,而且使篇章開合動宕,令句法靈妙流動。登樓把酒,應該有友朋相對才是,然而現在卻是詩人把酒獨酌,即使是“上酒樓”,也無法解脫天涯寂寞之感,也無法了結一個“愁”字。於是,結聯就逼出“有懷”的正意,把自己的愁情寫足寫透。在章法上,“京洛滿”和“水北流”相照,“同遊”與“為客”相應,首尾環合,結體綿密。從全詩來看,沒有穠麗的詞藻和過多的渲染,信筆寫來,皆成妙諦,流水行雲,悠然雋永。

淡妝之美是詩美的一種。平易中見深遠,樸素中見高華,它雖然不一定是詩美中的極致,但卻是並不容易達到的美的境界,所以梅聖俞說:“作詩無古今,唯造平淡難。”(《讀邵不疑學士詩卷》)掃除膩粉呈風骨,褪卻紅衣學淡妝,清雅中有風骨,素淡中出情韻,張謂這首詩,就是這方面的成功之作。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題長安壁主人

張謂

世人結交須黃金,黃金不多交不深。

縱令然諾暫相許,終是悠悠行路心。

這首詩,詩人用精警的語言,揭露了中唐以後世風日下的情形。世俗社會“友誼寶塔”完全建築在黃金的基地上,沒有黃金這塊奠基石,馬上就會垮臺。黃金成為衡量世人結交的砝碼:這邊黃金不多,那邊交情跟著不深。兩者恰好構成正比例。詩的開頭兩句就是揭露出金錢對人情世態的“汙染”。

詩題中的長安壁主人,是典型的市儈人物。作為大唐帝國京都的長安,是中外交通的樞紐和對外貿易中心,“絲綢之路”的集散地。中唐以來,工商業,尤其是商業特別興盛。在繁榮熱鬧的長安東西兩市場裡,麕集著形形色色的商品和各種奇珍異寶。黃金作為商品流通的手段,在這花花世界裡神通廣大。而長安又是全國政治中心,隨著朝政的腐敗,趨炎附勢,鑽營逐利的現象更為突出。所以,在封建社會里,出現長安壁主人這類人物是並不奇怪的。

詩的後兩句:“縱令然諾暫相許,終是悠悠行路心。”形象地勾畫出長安壁主人虛情假意的笑臉和冷漠無情的心。別看他口頭上暫時相許(“然諾”),只不過是表面上的敷衍應酬,根本談不上什麼友誼,他的心,象路人般冷淡。“悠悠”兩字,形容“行路心”,看似平淡,實很傳神,刻畫世情,入木三分。

文學是社會的一畫鏡子。這首詩,反映了中唐社會世態人情的一個側面。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早梅

張謂

一樹寒梅白玉條,迥臨村路傍溪橋。

不知近水花先發,疑是經冬雪未銷。

自古詩人以梅花入詩者不乏佳篇,有人詠梅的風姿,有人頌梅的神韻;這首詠梅詩,則側重寫一個“早”字。

首句既形容了寒梅的潔白如玉,又照應了“寒”字。寫出了早梅凌寒獨開的丰姿。第二句寫這一樹梅花遠離人來車往的村路,臨近溪水橋邊。一個“迥”字,一個“傍”字,寫出了“一樹寒梅”獨開的環境。這一句承上啟下,是全詩發展必要的過渡,“溪橋”二字引出下句。第三句,說一樹寒梅早發的原因是由於“近水”;第四句回應首句,是詩人把寒梅疑做是經冬而未消的白雪。一個“不知”加上一個“疑是”,寫出詩人遠望似雪非雪的迷離恍惚之境。最後定睛望去,才發現原來這是一樹近水先發的寒梅,詩人的疑惑排除了,早梅之“早”也點出了。

梅與雪常常在詩人筆下結成不解之緣,如許渾《早梅》詩云:“素豔雪凝樹”,這是形容梅花似雪,而張謂的詩句則是疑梅為雪,著意點是不同的。對寒梅花發,形色的似玉如雪,不少詩人也都產生過類似的疑真的錯覺。宋代王安石有詩云:“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也是先疑為雪,只因暗香襲來,才知是梅而非雪,和本篇意境可謂異曲同工。而張謂此詩,從似玉非雪、近水先發的梅花著筆,寫出了早梅的形神,同時也寫出了詩人探索錄覓的認識過程。並且透過表面,寫出了詩人與寒梅在精神上的契合。讀者透過轉折交錯、首尾照應的筆法,自可領略到詩中悠然的韻味和不盡的意蘊。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萬楚-五日觀妓

西施謾道浣春紗,碧玉今時鬥麗華。

眉黛奪將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

新歌一曲令人豔,醉舞雙眸斂鬢斜。

誰道五絲能續命,卻知今日死君家。

唐詩中,固多深刻反映社會現實的不朽篇章,然也不乏寫上層士大夫宴飲、贈妓之作。這類作品,一般思想性不高,在藝術上卻偶爾有可取之處。萬楚的《五日觀妓》,可以說就是這樣的一篇詩作。

從詩題可知,這首詩是寫農曆五月五日端午節觀看樂伎表演的。端午節的風俗習慣有龍舟競渡,吃粽子,飲蒲酒,彩絲纏臂,艾蒿插門等,也有在這一天呼朋喚友,宴飲取樂的。

詩首先寫樂伎的美妙動人。“西施謾道浣春紗,碧玉今時鬥麗華”,一落筆便別有風情。“謾道”是空說或莫說的意思。在越溪邊浣紗的西施,是古來公認的美女。詩人剛剛提到西施,又用“謾道”二字將她撇過一邊。這樣,既觸發起了以美人比美人的聯想,又順勢轉到了眼前這位美女的身上。但仍不直說而故作迂曲。“碧玉”是汝南王寵愛的美妾,出身微賤,南朝民歌《碧玉歌》中有“碧玉小家女”之句。這裡用以借指地位低下的樂伎。古代名叫“麗華”的美人有兩個,一個是東漢光武帝劉秀的皇后陰麗華,另一個是張麗華,南朝陳後主的妃子。“碧玉”句是說,如今眼前這位美女“碧玉”,正可以與麗華爭豔比美。詩人讓西施、碧玉、麗華三個美女一路上迤邐行來,借傳統形象比擬所要描寫的對象,省卻了許多筆墨,卻使描寫對象輕易地步入了美人的行列之中。

“眉黛奪將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兩句採用了一種十分獨特的誇張而兼擬人的表現方法:看那美人的眉毛綠瑩瑩的,那是從萱草奪來的顏色;裙子紅豔豔的,石榴花見了也不免要妒殺。上句用了表示動作的“奪將”,下句用了表示情感的“妒殺”,從而分別賦予眉黛、萱草、紅裙、榴花以生命,極盡對眉黛、紅裙渲染之能事。萱草和石榴都是詩人眼前景物。況端午時節,萱草正綠,榴花正紅,又都切合所寫時令。隨手拈來,為美人寫照,既見巧思,又極自然。

寫罷形貌之後,又接寫歌舞:“新歌一曲令人豔,醉舞雙眸斂鬢斜。”聽了她唱的一曲新歌,就越發豔羨她的美色。再看她的舞姿:攏一攏傾斜了的鬢髮,兩眼秋水盈盈,真有勾魂攝魄的力量。“斂”,收束,這裡指攏發的動作。

以上四句對樂伎的描繪,從對形貌的靜態描繪開始,進而在動態中加以刻畫,寫她的歌舞。一靜一動,由形及神,展示了樂伎的色藝俱佳。末一句點出“雙眸”,更使形象光彩照人。

“誰道五絲能續命,卻知今日死君家。”“五絲”,即“五色絲”,又叫“五色縷”、“長命縷”、“續命縷”。端午時人們以彩色絲線纏在手臂上,用以闢兵、闢鬼,延年益壽。“君家”,設宴的主人家。詩人深情激動地說:誰說臂上纏上五色絲線就能長命呢?眼看我今天就要死在您家裡了!“死君家”與“彩絲線”密切關合,奇巧而自然,充分見出詩人動情之深。

此詩寫得景真情真,特別“眉黛”二句表現手法獨特,富有藝術個性,成為膾炙人口的佳句。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劉長卿-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這首詩用極其凝鍊的詩筆,描畫出一幅以旅客暮夜投宿、山家風雪人歸為素材的寒山夜宿圖。詩是按時間順序寫下來的。首句寫旅客薄暮在山路上行進時所感,次句寫到達投宿人家時所見,後兩句寫入夜後在投宿人家所聞。每句詩都構成一個獨立的畫面,而又彼此連屬。詩中有畫,畫外見情。

就寫作角度而言,前半首詩是從所見之景著墨,後半首詩則是從所聞之聲下筆的。因為,既然夜已來臨,人已就寢,就不可能再寫所見,只可能寫所聞了。“柴門”句寫的應是黑夜中、臥榻上聽到的院內動靜:“風雪”句應也不是眼見,而是耳聞,是因聽到各種聲音而知道風雪中有人歸來。這裡,只寫“聞犬吠”,可能因為這是最先打破靜夜之聲,也是最先入耳之聲,而實際聽到的當然不只是犬吠聲,應當還有風雪聲、叩門聲、柴門啟閉聲、家人回答聲,等等。這些聲音交織成一片,儘管借宿之人不在院內,未曾目睹,但從這一片嘈雜的聲音足以構想出一幅風雪人歸的畫面。

詩寫到這裡,含意不伸,戛然而止,沒有多費筆墨去說明傾聽這些聲音、構想這幅畫面的借宿之人的感想,但從中透露的山居荒寒之感,由此觸發的旅人靜夜之情,都不言自見,可想而知了。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聽彈琴

劉長卿

泠泠七絃上,靜聽松風寒。

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

詩題一作“彈琴”,《劉隨州集》為“聽彈琴”。從詩中“靜聽”二字細味,題目以有“聽”字為妥。

琴是我國古代傳統民族樂器,由七條弦組成,所以首句以“七絃”作琴的代稱,意象也更具體。“泠泠”形容琴聲的清越,逗起“松風寒”三字。“松風寒”以風入松林暗示琴聲的悽清,極為形象,引導讀者進入音樂的境界。“靜聽”二字描摹出聽琴者入神的情態,可見琴聲的超妙。高雅平和的琴聲,常能喚起聽者水流石上、風來松下的幽清肅穆之感。而琴曲中又有《風入松》的調名,一語雙關,用意甚妙。

如果說前兩句是描寫音樂的境界,後兩句則是議論性抒情,牽涉到當時音樂變革的背景。漢魏六朝南方清樂尚用琴瑟。而到唐代,音樂發生變革,“燕樂”成為一代新聲,樂器則以西域傳入的琵琶為主。“琵琶起舞換新聲”的同時,公眾的欣賞趣味也變了。受人歡迎的是能表達世俗歡快心聲的新樂。穆如松風的琴聲雖美,如今畢竟成了“古調”,又有幾人能懷著高雅情致來欣賞呢?言下便流露出曲高和寡的孤獨感。“雖”字轉折,從對琴聲的讚美進入對時尚的感慨。“今人多不彈”的“多”字,更反襯出琴客知音者的稀少。有人以此二句謂今人好趨時尚不彈古調,意在表現作者的不合時宜,是很對的。劉長卿清才冠世,一生兩遭遷斥,有一肚皮不合時宜和一種與流俗落落寡合的情調。他的集中有《幽琴》(《雜詠八首上禮部李侍郎》之一)詩曰:“月色滿軒白,琴聲宜夜闌。飀飀青絲上,靜聽松風寒。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向君投此曲,所貴知音難。”其中四句就是這首聽琴絕句。“所貴知音難”也正是詩的題旨之所在。“作詩必此詩,定知非詩人”,詩詠聽琴,只不過藉此寄託一種孤芳自賞的情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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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靈澈上人

劉長卿

蒼蒼竹林寺,杳杳鐘聲晚。

荷笠帶夕陽,青山獨歸遠。

靈澈上人是中唐時期一位著名詩僧,俗姓湯,字源澄,會稽(今浙江紹興)人,出家的本寺就在會稽雲門山雲門寺。竹林寺在潤州(今江蘇鎮江),是靈澈此次遊方歇宿的寺院。這首小詩寫詩人在傍晚送靈澈返竹林寺時的心情。它即景抒情,構思精緻,語言精煉,素樸秀美,所以為中唐山水詩的名篇。

前二句想望蒼蒼山林中的靈澈歸宿處,遠遠傳來寺院報時的鐘響,點明時已黃昏,彷彿催促靈澈歸山。後二句即寫靈澈辭別歸去情景。靈澈戴著斗笠,披帶夕陽餘暉,獨自向青山走去,越來越遠。“青山”即應首句“蒼蒼竹林寺”,點出寺在山林。“獨歸遠”顯出詩人佇立目送,依依不捨,結出別意。全詩表達了詩人對靈澈的深摯的情誼,也表現出靈澈歸山的清寂的風度。送別往往黯然情傷,但這首送別詩卻有一種閒淡的意境。

劉長卿和靈澈相遇又離別於潤州,大約在唐代宗大曆四、五年間(769—770)。劉長卿自從上元二年(761)從貶謫南巴(今廣東茂名南)歸來,一直失意待官,心情鬱悶。靈澈此時詩名未著,雲遊江南,心情也不大得意,在潤州逗留後,將返回浙江。一個宦途失意客,一個方外歸山僧,在出世入世的問題上,可以殊途同歸,同有不遇的體驗,共懷淡泊的胸襟。這首小詩表現的就是這樣一種境界。

精美如畫,是這首詩的明顯特點。但這幀畫不僅以畫面上的山水、人物動人,而且以畫外的詩人自我形象,令人回味不盡。那寺院傳來的聲聲暮鍾,觸動詩人的思緒;這青山獨歸的靈澈背影,勾惹詩人的歸意。耳聞而目送,心思而神往,正是隱藏在畫外的詩人形象。他深情,但不為離別感傷,而由於同懷淡泊;他沉思,也不為僧儒殊途,而由於趨歸意同。這就是說,這首送別詩的主旨在於寄託著、也表露出詩人不遇而閒適、失意而淡泊的情懷,因而構成一種閒淡的意境。十八世紀法國狄德羅評畫時說過:“凡是富於表情的作品可以同時富於景色,只要它具有儘可能具有的表情,它也就會有足夠的景色。”(《繪畫論》)此詩如畫,其成功的原因亦如繪畫,景色的優美正由於抒情的精湛。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穆陵關北逢人歸漁陽

劉長卿

逢君穆陵路,匹馬向桑乾。

楚國蒼山古,幽州白日寒。

城池百戰後,耆舊幾家殘。

處處蓬蒿遍,歸人掩淚看。

穆陵關在今湖北麻城北面,漁陽郡治在今天津市薊縣。唐代宗大曆五、六年間(770—771),劉長卿曾任轉運使判官、淮西鄂嶽轉運留後等職,活動於湖南、湖北。詩當作於此時。

當時,安史之亂雖已平定,但朝政腐敗,國力衰弱,藩鎮割據,軍閥囂張,人民慘遭重重盤剝,特別是安史叛軍盤踞多年的北方各地,更是滿目瘡痍,一片凋敝景象。劉長卿對此十分了解,深為憂慮。因此當他在穆陵關北,陌路遇到一位急切北返漁陽的行客,不禁悲慨萬分地把滿腹憂慮告訴了這位歸鄉客,忠厚坦誠,語極沉鬱。

這是一篇痛心的寬慰語,懇切的開導話,寄託著詩人憂國憂民的無限感慨。手法以賦為主而兼用比興,語言樸實而飽含感情。尤其是第二聯:“楚國蒼山古,幽州白日寒”,不唯形象鮮明,語言精煉,概括性強,而且承上啟下,擴大境界,加深詩意,是全篇的關鍵和警策。它令人不語而悲,不寒而慄,印象深刻,感慨萬端。也許正由於此,它才成為千古流傳的名句。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餘干旅舍

劉長卿

搖落暮天迥,青楓霜葉稀。

孤城向水閉,獨鳥揹人飛。

渡口月初上,鄰家漁未歸。

鄉心正欲絕,何處搗寒衣?

本詩是劉長卿寄寓在餘干(今屬江西)旅舍時,寫下的風調悽清的思鄉之作。

劉長卿喜歡用“搖落”這個詞入詩,它使人自然聯想起《楚辭。九辯》中的名句:“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而在眼前浮現出一幅西風落葉圖。

這首詩開頭寫詩人獨自在旅舍門外佇立凝望,由於草木搖落,整個世界顯得清曠疏朗起來。淡淡的暮色,鋪展得那樣悠遠,一直漫到了天的盡頭。原先那一片茂密的青楓,也早過了“霜葉紅於二月花”的佳境,眼前連霜葉都變得稀稀落落,眼看就要凋盡了。這一番秋景描寫,既暗示了時光節令的流逝推移,又烘托了詩人情懷的悽清冷寂,隱隱透露出一種鬱郁的離情鄉思。

望著望著,暮色漸深,餘干城門也關閉起來了,這冷落的氛圍給詩人帶來孤苦的感受:秋空寥廓,草木蕭瑟,白水嗚咽,城門緊閉,連城也顯得孤孤單單的。獨鳥揹人遠去,那況味是難堪的。“獨鳥揹人飛”,似乎也暗喻詩人的孤苦背時,含蘊著宦途坎坷的深沉感慨。

隨著時間推移,夜幕降臨,一規新月正在那水邊的渡口冉冉上升。往日此時,鄰家的漁船早已傍岸,可今晚,渡口卻是這樣寂靜,連漁船的影子都沒有,漁家怎麼還不歸來呢?詩人的體察是細微的,由渡口的新月,念及鄰家的漁船未歸,從漁家未歸,當然又會觸動自己的離思,家人此刻也當在登樓望遠,“天際識歸舟”吧?

詩寫到這裡,鄉情旅思已經寫足。尾聯翻出新境,把詩情又推進一層。詩人憑眺已久,鄉情愁思正不斷侵襲著他的心靈,不知從哪裡又傳來一陣搗衣的砧聲。是誰家少婦正在閨中為遠方的親人趕製寒衣?在闃寂的夜空中,那砧聲顯得分外清亮,一聲聲簡直把詩人的心都快搗碎了。這一畫外音的巧妙運用,更加真切感人地抒寫出詩人滿懷的悲愁痛苦。家中親人此時又在做什麼呢?興念及此,能不迴腸蕩氣,五臟欲摧?詩雖然結束了,那悽清的鄉思,那纏綿的苦情,卻還象無處不在的月光,拂之下去,剪之不斷,久久縈繞,困搓擾著詩人不平靜的心,真可說是言有盡而意無窮。

這首五言律詩,在時間上由看得見“楓葉稀”的日暮時分,寫到夜色漸濃,城門關閉,進而寫到明月初上,直到夜闌人靜,坐聽閨中思婦搗寒衣的砧聲,時間上有遞進。這表明詩人在小城旅舍獨自觀察之久,透露出他鄉遊子極端孤獨、寂寞的情懷和思鄉情緒逐漸加濃,直到“鄉心正欲絕”的過程。而詩筆靈秀宛轉,把這種內在的層次,寫得不著痕跡,非細心體味不能得。一首小詩既有渾成自然之美,又做到意蘊深沉,這是十分難得的。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餞別王十一南遊

劉長卿

望君煙水闊,揮手淚沾巾。

飛鳥沒何處,青山空向人。

長江一帆遠,落日五湖春。

誰見汀洲上,相思愁白蘋.這首送別詩,著意寫與友人離別時的心情。詩人藉助眼前景物,通過遙望和凝思,來表達離愁別緒。手法新穎,不落俗套。

詩題雖是“餞別”,但詩中看不到餞別的場面,甚至一句離別的話語也沒有提及。詩一開始,他的朋友王十一(此人名字爵裡不詳)已經登舟遠去,小船行駛在浩渺的長江之中。詩人遠望著煙水空茫的江面,頻頻揮手,表達自己依依之情。此時,江岸上只留下詩人自己。友人此刻又如何,讀者已無從知道,但從詩人送別的舉動,卻可想象到江心小舟友人惜別的情景。筆墨集中凝鍊,構思巧妙。詩人以“望”、“揮手”、“淚沾巾”這一系列動作,濃墨渲染了自己送別友人時的心情。他沒有直抒心中所想,而是借送別處長江兩岸的壯闊景物入詩,用一個“望”字,把眼前物和心中情融為一體,讓江中煙水、岸邊青山、天上飛鳥都來烘托自己的惆悵心情。

第三句是實寫又是虛擬,詩中“飛鳥”隱喻友人的南遊,寫出了友人的遠行難以預料,傾注了自己的關切和憂慮。“沒”字,暗釦“望”。“何處”則點明凝神遠眺的詩人,目光久久地追隨著遠去的友人,愁思綿綿,不絕如縷。真誠的友情不同於一般的客套,它不在當面應酬,而在別後思念。詩人對朋友的一片真情,正集聚在這別後的獨自久久凝望上。這使人聯想到《三國演義》描寫劉備與徐庶分別時的情景。

然而,目力所及總是有限的。朋友遠去了,再也望不到了。別後更誰相伴?只見一帶青山如黛,依依向人。一個“空”字,不只點出了被送的人是遠了,同時烘托出詩人此時空虛寂寞的心境。回曲跌宕之中,見出詩人借景抒情的功力。

五六兩句,從字面上看,似乎只是交代了朋友遠行的起止:友人的一葉風帆沿江南去,漸漸遠行,抵達五湖(當指太湖)畔後休止。然而,詩句所包含的意境卻不止於此。友人的行舟消逝在長江盡頭,肉眼是看不到了,但是詩人的心卻追隨友人遠去一直伴送他到達目的地。你看,在詩人的想象中,他的朋友不正在夕陽燦照的太湖畔觀賞明媚的春色嗎!

詩的最後,又從恍惚的神思中折回到送別的現場來。詩人站在汀洲之上,對著秋水蘋花出神,久久不忍歸去,心中充滿著無限愁思。情景交融,首尾相應,離思深情,悠然不盡。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重送裴郎中貶吉州

劉長卿

猿啼客散暮江頭,人自傷心水自流。

同作逐臣君更遠,青山萬里一孤舟。

詩題“重送”,是因為這以前詩人已寫過一首同題的五言律詩。劉、裴曾一起被召回長安又同遭貶謫,同病相憐,發為歌吟,感情真摯動人。

從通篇來看,基本上採用了直陳其事的賦體,緊緊扣住江邊送別的特定情景來寫,使寫景與抒情自然而巧妙地結合在一起。情摯意深,別有韻味。前人論劉長卿“詩體雖不新奇,甚能煉飾”(高仲武《中興間氣集》)。此詩寫得如此清新自然,正見他的“煉飾”功夫。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酬李穆見寄

劉長卿

孤舟相訪至天涯,萬轉雲山路更賒。

欲掃柴門迎遠客,青苔黃葉滿貧家。

李穆是劉長卿的女婿,頗有清才。《全唐詩》載其《寄妻父劉長卿》,全詩是:“處處雲山無盡時,桐廬南望轉參差。舟人莫道新安近,欲上潺湲行自遲。”它就是劉長卿這首和詩的原唱。

劉長卿當時在新安郡(治所在今安徽歙縣)。“孤舟相訪至天涯”則指李穆的新安之行。“孤舟”江行,帶有一種悽楚意味:“至天涯”形容行程之遠,和途次之艱辛。不說“自天涯”而說“至天涯”,是作者站在行者角度,體貼他愛婿的心情,企盼與愉悅的情緒都在不言之中了。

李穆當時從桐江到新安江逆水行舟。這一帶山環水繞,江流曲折,且因新安江上下游地勢高低相差很大,多險灘,上水最難行。次句說“萬轉雲山”,每一轉折,都會使人產生快到目的地的猜想。而打聽的結果,前面的路程總是出乎意料的遠。“路更賒”,賒,即遠,這三字是富於旅途生活實際感受的妙語。

劉長卿在前兩句之中巧妙地隱括了李穆原唱的詩意,毫不著跡,運用入化。後兩句則進而寫主人盼客至的急切心情。這裡仍未明言企盼、愉悅之意,而讀者從詩句的含咀中自能意會。年長的岳父親自打掃柴門迎接遠方的來客,顯得多麼親切,更使人感到他們翁婿間融洽的感情。“欲掃柴門”句使人聯想到“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杜甫《客至》)的名句,也表達了同樣欣喜之情。末句以景結情,更見精彩,其含意極為豐富。“青苔黃葉滿貧家”,既表明貧居無人登門,頗有寂寞之感,從而為客至而喜;同時又相當於“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只舊醅”的自謙。稱“貧”之中流露出好客之情,十分真摯動人。

將杜甫七律《客至》與此詩比較一番是很有趣的。律詩篇幅倍於絕句,四聯的起承轉合比較定型化,宜於景語、情語參半的寫法。杜詩就一半寫景,一半抒情,把客至前的寂寞,客至的喜悅,主人的致歉與款待一一寫出,意盡篇中。絕句體裁有天然限制,不能取同樣手法,多融情入景。劉詩在客將至而未至時終篇,三四句法倒裝(按理是“青苔黃葉滿貧家”,才“欲掃柴門迎遠客”),使末句以景結情,便饒有餘味,可謂長於用短了。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長沙過賈誼宅

劉長卿

三年謫宦此棲遲,萬古惟留楚客悲。

秋草獨尋人去後,寒林空見日斜時。

漢文有道恩猶薄,湘水無情吊豈知?

寂寂江山搖落處,憐君何事到天涯!

這是一篇堪稱唐詩精品的七律。詩的內容,與作者的遷謫生涯有關。劉長卿“剛而犯上,而遭遷謫”(高仲武《中興間氣集》)。第一次遷謫在唐肅宗至德三年(758)春天,由蘇州長洲縣尉被貶為潘州南巴(今廣東茂名南)縣尉;第二次在唐代宗大曆八年(773)至十二年間的一個深秋,因被誣陷,由淮西鄂嶽轉運留後被貶為睦州(浙江建德)司馬。從這首詩所描寫的深秋景象來看,詩當作於第二次遷謫來到長沙的時候,那時正是秋冬之交,與詩中節令恰相符合。

在一個深秋的傍晚,詩人隻身來到長沙賈誼的故居。賈誼,是漢文帝時著名的政論家,因被權貴中傷,出為長沙王太傅三年。後雖被召回京城,但不得大用,抑鬱而死。類似的遭遇,使劉長卿傷今懷古,感慨萬千,而吟哦出這首律詩。“三年謫宦此棲遲,萬古惟留楚客悲。”“三年謫宦”,只落得“萬古”留悲,上下句意鉤連相生,呼應緊湊,給人以抑鬱沉重的悲涼之感。“此”字,點出了“賈誼宅”。“棲遲”,象鳥兒那樣的斂翅歇息,飛不起來,這種生活本就是驚惶不安的,用以暗喻賈誼的侘傺失意,是恰切的。“楚客”,流落在楚地的客子,標舉賈誼的身分。一個“悲”字,直貫篇末,奠定了全詩悽愴憂憤的基調,不僅切合賈誼的一生,也暗寓了劉長卿自己遷謫的悲苦命運。

這裡的弦外音是:我和您都是無罪的呵,為什麼要受到這樣嚴厲的懲罰!這是對強加在他們身上的不合理現實的強烈控訴。讀著這故為設問的結尾,彷彿看到了詩人抑制不住的淚水,聽到了詩人一聲聲傷心哀惋的嘆喟。

這首懷古詩表面上詠的是古人古事,實際上還是著眼於今人今事,字裡行間處處有詩人的自我在,但這些又寫得不那麼露,而是很講究含蓄蘊藉的,詩人善於把自己的身世際遇、悲愁感興,巧妙地結合到詩歌的形象中去。於曲折處微露諷世之意,給人以警醒的感覺。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登餘干古縣城

劉長卿

孤城上與白雲齊,萬古荒涼楚水西。

官舍已空秋草沒,女牆猶在夜烏啼。

平沙渺渺迷人遠,落日亭亭向客低。

飛鳥不知陵谷變,朝來暮去弋陽溪。

唐代饒州餘干縣,即今江西餘干。“古縣城”是指唐以前建置的餘干縣城。先秦時,其地名作餘汗,因境內餘水、汗水得名,為越國西界城邑,在安仁江(即今江西境內信江)西北,安仁江上游屬楚國,故詩中雲“楚水西”。漢代置餘汗縣,隋代正名為餘干縣。唐代遷移縣治,這個舊縣城逐漸荒落。劉長卿這詩是登臨舊縣城弔古傷今之作,在唐代即傳為名篇。這荒落的古城也隨之出了名,後有稱之“白雲城”的,也有修建“白雲亭”的,都是附會劉詩而起。

劉長卿在唐肅宗上元二年(761)從嶺南潘州南巴貶所北歸時途經餘干所作。詩人被貶謫,是由於為官正直不阿而遭誣陷,因此他深感當時的政治腐敗和官場汙濁。現在他經歷的這一地區,又剛剛經過軍閥戰亂,觸處都見戰爭創傷,顯出國家衰弱、人民困苦的情狀,使詩人更加為唐朝國運深憂。這首即景抒情的詩篇,就包蘊著這種感慨深沉的嘆喟,寂寥悲涼,深沉迷茫,情在景中,興在象外,意緒不盡,令人沉思。

這是一座小小的山城,踞高臨水,就象塞上的孤城,恍惚還象先秦時那樣,矗立於越國的西邊。它太高了,彷彿跟空中白雲一樣高;也太荒涼了,似乎億萬斯年就沒人來過。城裡空空的,以前的官署早已掩沒在秋天茂密的荒草裡,唯有城上的女牆還在,但已看不見將士們巡邏的身影,只在夜間聽見烏鴉在城頭啼叫。站在城頭眺望,平曠的沙地無邊無際,令人迷茫;孤零零的夕陽,對著詩人這個遠方來客冉冉低落下去,天地顯得格外沉寂。在這荒寂的世界中,詩人想起了《詩經。小雅。十月之交》的詩句:“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懲。”古城滄桑,不就是“陵谷變”嗎?詩人深深感慨於歷史的變遷。然而無知的鳥兒不懂得這一切,依然飛到這裡覓食,朝來暮去。

這首詩,即景抒情而又不拘泥歷史事實,為了突出主旨,詩人作了大膽的虛構和想象。這城廢棄在唐初,詩人把它前移至先秦;廢棄的原因是縣治遷移,詩人含蓄地形容為政治腐敗導致古城衰亡。出於這樣的構思,次聯寫城內荒蕪,醒目點出官舍、女牆猶在,暗示古城並非毀於戰爭。三聯寫四野荒涼,農田化為平沙。末聯歸結到人跡湮滅,借《十月之交》的典故,點出古城荒棄是因為政治腐敗,導致人民離鄉背井,四出逃亡。舊說《十月之交》是“大夫刺幽王”之作,詩中激烈指責周幽王荒淫昏庸,誤國害民,“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職競由人”,造成陵谷災變,以至“民莫不逸”。結合前三聯的描述,可見這裡用的正是這層意思。

這是一首山水詩,更是一首政治抒情詩。它所描繪的山水是歷史的,而不是自然的。荒涼古城,無可賞心悅目,並非欣賞對象,而只是詩人思想的例證,感情的寄託,引人沉思感傷,緬懷歷史,鑑照現實。所以這詩不但在處理題材中有虛構和想象,而且在詩的結構上也突出於表現詩人情懷和自我形象。詩人滿懷憂國憂民的心情,引導人們登臨這高險荒涼的古城、空城、荒城、指點人們注意那些足以引為鑑戒的歷史遺蹟,激發人們感情上共鳴,促使人們思想上深省。方東樹評此詩曰:“言外句句有登城人在,有詩人在,所以稱為作者。”(《昭昧詹言》)中肯地指出了這詩的藝術特點。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送嚴士元

劉長卿

春風倚棹闔閭城,水國春寒陰復晴。

細雨溼衣看不見,閒花落地聽無聲。

日斜江上孤帆影,草綠湖南萬里情。

君去若逢相識問,青袍今已誤儒生。

這首詩,運用一連串“景語”來敘述事件的進程和人物的行動,即寫景是為了敘事抒情,其目的不在描山畫水。然而,畢竟又是描寫了風景,所以畫面是生動的,辭藻是美麗的,詩意也顯得十分濃厚。

嚴士元是吳(今江蘇蘇州)人,曾官員外郎。寫這首詩的年代和寫詩的背景,現無可稽查。從詩的內容看,兩人是在蘇州偶然重遇,而一晤之後,嚴士元又要到湖南去,所以劉長卿寫詩贈別。

闔閭城就是江蘇的蘇州城。從“倚棹”(把船槳擱起來)二字,可以知道這兩位朋友是在城江邊偶然相遇,稍作停留。時值春初,南方水鄉還未脫去寒意,天氣乍陰乍晴,變幻不定。我們尋味開頭兩句,已經知道兩位朋友正在岸上攜手徘徊,在談笑中也提到江南一帶的天氣了。

三四兩句是有名的寫景句子。有人說詩人觀察入微,下筆精細。話是說得很對。可是我們從另一個角度去看,卻似乎看見兩人正在席地談天。因為他們同時都接觸到這些客觀的景物:笑談之際,飄來了一陣毛毛細雨,雨細得連看也看不見,衣服卻分明覺得微微溼潤。樹上,偶而飄下幾朵殘花,輕輕漾漾,落到地上連一點聲音都沒有。這不只是單純描寫風景,我們還彷彿看見景色之中複印著人物的動作,可以領略到人物在欣賞景色時的愜意表情。

“日斜江上孤帆影”這句也應該同樣理解。一方面,它寫出了落日去帆的景色;另一方面,又暗暗帶出了兩人盤桓到薄暮時分而又戀戀不捨的情景。最後,嚴士元還是起身告辭了,詩人親自送到岸邊,眼看著解纜起帆,船兒在夕陽之下漸漸遠去。七個字同樣構成景物、事態和情感的交錯復迭。

以下,“草綠湖南萬里情”,補充點出嚴士元所去之地。景物不在眼前了,是在詩人想象之中,但也摻雜著遊子遠行和朋友惜別的特殊感情。

友人的遠去,自然地激起了詩人心底的無限愁緒;因而他的臨別贈言,聽起來是那樣令人心酸:你這回去湖南,如果有相識的人問起我的消息,你就這樣回答他吧—“青袍今已誤儒生”。這是一句牢騷話。唐代,貞觀四年規定,八品九品官員的官服是青色的。上元元年又規定,八品官員服深青,九品官員服淺青。劉長卿當時大概是八九品的官員,穿的是青色袍服。他認為自己當這一員小官,是很失意的,簡直是耽誤自己的前程了。

詩中的“景語”,既有“春寒陰復晴”的水國氣候特徵,又有“細雨溼衣”、“閒花落地”的眼前景象,還有“草綠湖南”的意中之景,幾個層次中,情、景、事同時在讀者眼前出現,寄託了與友人相遇而又別離的複雜情思。詩人的這種手法,是很值得借鑑的。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寄校書七兄

李冶

無事烏程縣,蹉跎歲月餘。

不知芸閣吏,寂寞竟何如?

遠水浮仙棹,寒星伴使車。

因過大雷岸,莫忘幾行書。

李冶字季蘭,烏程(今浙江吳興)人,是唐時頗負詩名的女冠(女道士),高仲武《中興間氣集》稱“自鮑昭以下,罕有其倫”。這首詩是寫寄給一位作校書郎(官名,職務是在中央政府做整理圖書工作)的“七兄”的,從其內容可知此人其時當在自烏程赴任所、沿江而上的途中。在五言律體中,此詩算是寫得很別緻的。

從烏程出發,沿江溯行,須經過雷池(在今安徽望江縣)。雷池一稱大雷。劉宋文帝元嘉十六年秋,詩人鮑照受臨川王徵召,由建業赴江州途經此地,寫下了著名的《登大雷岸與妹書》。照妹鮑令暉是女詩人,兄妹有共同的文學愛好,所以他特將旅途所經所見山川風物精心描繪給她,兼有告慰遠思之意。

此詩結尾幾乎是信手拈來這個典故,而使詩意大大豐富。“因過大雷岸,莫忘幾行書”,由於這樣的“提示”,便使讀者從蹉跎歲餘、遠水仙棹、寒星使車的吟詠聯想到那名篇中關於歲暮旅途的描寫:“渡泝無邊,險徑遊歷,棧石星飯,結荷水宿,旅客貧辛,波路壯闊,始以今日食時,僅及大雷。塗登千里,日逾十晨。嚴霜慘節,悲風斷肌。去親為客,如何如何!”(《登大雷岸與妹書》)從而,更能具體深切地體會到“不知芸閣吏,寂寞竟何如”的淡語中,原來包含深厚的骨肉關切之情。女詩人以令暉自況,借大雷岸作書事,寄兄妹相思之情,用典既精切又自然。“莫忘寄書”的告語,形出己之不能忘情;盼寄書言“幾行”,意重而言輕。凡此種種,都使這個結尾既富於含蘊,又保持開篇就有的不刻意求深、“於有意無意得之”的風韻。

這首詩作法不同於五律通常之例。它自不經意寫來,初似散緩,中幅以後,忽入佳境,有愁思之意,而無危苦之詞;至曲終奏雅,韻味無窮,正是“不求深遠,自足雅音”(《唐詩別裁》),堪稱律詩中別具風格的妙品。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望嶽

杜甫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杜甫《望嶽》詩,共有三首,分詠東嶽(泰山)、南嶽(衡山)、西嶽(華山)。這一首是望東嶽泰山。開元二十四年(736),二十四歲的詩人開始過一種“裘馬清狂”的漫遊生活。此詩即寫於北遊齊、趙(今河南、河北、山東等地)時,是現存杜詩中年代最早的一首,字裡行間洋溢著青年杜甫那種蓬蓬勃勃的朝氣。

全詩沒有一個“望”字,但句句寫向嶽而望。距離是自遠而近,時間是從朝至暮,並由望嶽懸想將來的登嶽。

從這兩句富有啟發性和象徵意義的詩中,可以看到詩人杜甫不怕困難、敢於攀登絕頂、俯視一切的雄心和氣概。這正是杜甫能夠成為一個偉大詩人的關鍵所在,也是一切有所作為的人們所不可缺少的。這就是為什麼這兩句詩千百年來一直為人們所傳誦,而至今仍能引起我們強烈共鳴的原因。清代浦起龍認為杜詩“當以是為首”,並說“杜子心胸氣魄,於斯可觀。取為壓卷,屹然作鎮。”(《讀杜心解》)也正是從這兩句詩的象徵意義著眼的。這和杜甫在政治上“自比稷與契”,在創作上“氣劘屈賈壘,目短曹劉牆”,正是一致的。此詩被後人譽為“絕唱”,並刻石為碑,立在山麓。無疑,它將與泰山同垂不朽。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題張氏隱居二首(其二)

杜甫

之子時相見,邀人晚興留。

霽潭鱣發發,春草鹿呦呦。

杜酒偏勞勸,張梨不外求。

前村山路險,歸醉每無愁。

原作共兩首,第一首是七律,殆初識張君時作,形容他的為人。這是第二首,大約跟張氏已很相熟了,所以開首便道“之子時相見”,《杜詩鏡銓》以為“當是數至後再題”,《杜詩詳註》以為“往來非一度矣”,皆是。

雖是一首應酬之作,卻可以看出作者的人情味與風趣。這首詩直說與用典雙管齊下。直說與用典是古詩常用的兩種表現方法,如不能分辨,詩意便不明白。在這裡卻兩兩密合。假如當作直說看,那簡直接近白話;假如當作用典看,那又大半都是些典故,所謂無一句無來歷。但這是形跡,杜詩往往如此,不足為奇。它能夠有風趣,方是真正的難得。

如“之子”翻成白話當說“這人”或“這位先生”,但“之子”卻見《毛詩》。第三句,池中鯉魚很多,游來游去;第四句鹿在那邊吃草呦呦地叫;但“鱣(zhān氈)鮪發發(bō撥)”,“呦呦鹿鳴,食野之苹”,並見《毛詩》。用經典成語每苦迂腐板重,在這兒卻一點也不覺得,故前人評:“三四驅遣六藝卻極清秀。”而且鹿鳴原詩有宴樂嘉賓之意,所以這第四句雖寫實景,已景中含情,承上啟下了。

“杜酒”一聯,幾乎口語體,偏又用典故來貼切賓主的姓。杜康是創制秫酒的人。“張公大谷之梨”,見潘岳《閒居賦》。他說,酒本是我們杜家的,卻偏偏勞您來勸我;梨本是你們張府上的,自然在園中邊摘邊吃,不必向外找哩。典故用得這般巧,顯出主人的情重來,已是文章本天成,尤妙在說得這樣輕靈自然。《杜詩鏡銓》說:“巧對,蘊藉不覺。”慰藉不覺正是風趣的一種銓表。

詩還用透過一層的寫法。文章必須密合當時的實感,這原是通例。但這個現實性卻不可呆看,有些地方正以不必符合為佳。在這裡即超過,超過便是不很符合。惟其不很符合,才能把情感表現得非常圓滿,也就是進一步合乎現實了。這詩末聯“前村山路險,歸醉每無愁”。想那前村的山路很險,又喝醉了酒,跌跌蹱蹱地回去,彷彿盲人瞎馬夜半深池的光景,那有不發愁之理;所以這詩末句實在該當作“歸醉每應愁”的,但他偏不說“應愁”,顛倒說“無愁”。究竟“應愁”符合現實呢,還是“無愁”符合現實?我們該說“應愁”是實;我們更應該知道“無愁”雖非實感,卻能進一步地表現這主題──主人情重,客人致謝,賓主極歡。

在這情景下,那麼不管老杜他在那天晚上愁也不愁,反正必須說“無愁”的。所以另外本可以有一個比較自然合理的解釋,喝醉了所以不知愁;但也早被前人給否決了。《杜詩集評》引李天生說:“末二句謂與張深契,故醉歸忘山路之險,若雲醉而不知,則淺矣。”李氏的話是很對的。杜甫正要借這該愁而不愁來表示他對主人的傾倒和感謝,若把自己先形容成了一個酒糊塗,那詩意全失,不僅殺風景而已。又這一句結出首聯的意思來,“邀人晚興留”是這詩裡主要的句子。

唐詩名篇賞析(301—320卷)儲光羲 張謂 萬楚 劉長卿12卷 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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