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書生徑直來到陸尋天面前,無視那一身滑稽裝扮,微微頷首道:“在下宋為,窮酸書生一名,平日裡在田大人的幕府之中混些吃喝,聽聞今日田大人斷案,特來相助。”
一旁的田忠來面露尷尬,“宋先生說笑了,是先生屈尊於在下的幕府才對。”
“在下陸尋天,草窩營中雜兵一名。”少年亦是頷首道。
“兄弟此番行徑,可不像是一名雜兵所為。”
宋先生指著那一灘爛泥道:“這妖獸可是陸兄弟所殺?”
少年摸摸頭道:“我算是出了點力。”
中年書生揚聲道:“在下曾遊歷大陸,剛巧認得這妖獸,其名為‘軟嬰’,正如陸兄弟所說,可將舌頭化為嬰孩誘餌,並且喉中骨刺機密精巧,做到取人內臟而不傷肋骨輕而易舉。”
宋先生輕輕扇動蒲扇環視眾人,“依在下看來,慘案多數是這軟嬰所為。”
田忠來思索了片刻,竟立刻變換嘴臉,道:“宋先生所言必然不會有假,想必這妖獸才是真兇!”
宋先生嗯了一聲,又道:“這軟嬰極為稀少,且繁衍地遠在他國,當下突然出現在我營東範圍,屬實怪異,所以,幾位大人被這案情所困也並不奇怪。”
冷雲幾人隨即眉目舒展,神情閃動的看陸尋天。
這宋先生說話很有章法,幾句話語不但化解了針鋒相對的處境,又給了眾人一個下身臺階。
“不過...”
宋先生面露笑意,用蒲扇指了指地上的血肉爛泥,道:“這妖獸既然名為軟嬰,是因為它的身軀可隨意變化,若遇重擊,可瞬間軟化成為水中青泥,而在重擊過後便又可恢復肉身,莫說是普通力士,怕是命門少一些的覺醒者都拿它沒有絲毫辦法。”
眾人啞然。
少年拽了拽花裙,呵呵一笑,並未言語。
“皇子殿下,不必自謙,可否借一步說話?”
少年心一凜,“原來宋先生認得我。”
陸尋天心神會領,隨著宋先生來到一旁。
中年書生眸中精光閃爍,拱手道:“在下雙眼覺醒,僥倖能見一些常人見不到的事物,因為這般神通,結下了不少能人異士,在這遼郡一帶勉強算是有些能量,若今後殿下需要些幫助,儘管開口。”
少年皇子一愣,卻是沒有想到這宋先生對自己如此恭敬。
陸尋天微微笑,突然正色,亦是拱手回道:“宋先生的大能,晚輩早有耳聞,您委身在田家幕府,是因心懷大義,甘心做這延東邊陲的一尊門神。”
“哈哈哈!”
宋先生爽朗一笑,“在下可稱不上這延東門神,最多算是一隻照亮夜路的紅燈籠!”
中年書生說罷,雙目驟然閃亮,身軀瞬間化作兩道金光,掠過長空,轉瞬即逝。
驀然,宋先生的一道秘法傳音進入了少年耳中,“據在下所聞,那軟嬰並不食人內臟。”
隨即,再無後話。
聽聞此言,少年眉目驟然凝重。
“哎呀,幸虧宋先生來的及時,否則我們可真就釀下大錯了!”
遼郡太守田忠來哈哈一笑,已與之前判若兩人,他揮手道:“冷雲將軍,既然真相大白,那這些山匪惡霸便酌情處理吧!”
踱步歸來的少年冷哼了一聲,道:“宋先生一雙神眼,藏汙納垢之事自然看的真切!”
田忠來一副嬉笑嘴臉,“那是,那是!”
陸尋天直視田忠來片刻,卻見那錦衣胖子一直面露憨笑插科打諢。
而鬼騎校尉聶宏卻是一直躲在遠處,不敢言語,少年看了他一眼,卻見他神情躲閃。
冷雲遲疑了片刻,朝少年道:“這少女慘案多虧了你,如今已告破,我便可下封通報褒獎。”
“將軍,這怕是有些不妥...”聶宏在身後遲疑道,表情很是不甘。
冷雲冷哼了一聲,“你哪還有資格管這些事?剛才要是真的把那些百姓誤殺了,追究下來你自身難保!”
陸尋天輕輕搖頭,完全不屑聶宏,“不必了,首先這慘案還有些可疑之處,其次,就算褒獎,也要褒獎草窩營。”
少年來到那面色陰晴不定的田忠來身旁,小聲道:“父皇在位時,你便被列為二臣,只因你雖任太守之位,卻一直干涉遼郡貿易,將原本該上繳國庫的稅收大肆阻攔,中飽私囊!你該慶幸當年父皇忽然出走,不然下一個被傳話問罪的便是你!”
隨即,少年拍了拍那面露呆滯的田忠來肩頭,“有朝一日,你不再向邊陲提供軍餉,也便是你無用之時,屆時,我讓你人頭落地!”
一眾人等被少年皇子視若無物,轉身便走。
...
“影十一。”
少年獨自來到後山,朝著虛空之中清喝了一聲。
“屬下在。”
蒙面男子悄然出現,單膝跪地,雙手抱拳。
“田忠來能執掌遼郡數十年,雖然貪汙國稅,可在經濟治理方面成效斐然,他絕非無腦之人。眾人心知肚明,那山匪村夫絕非兇手,可他田忠來卻執意要斬殺,這怕藏著他的陰謀。”
少年頓了頓又道:“若冷雲殺了那些村民,邊陲大軍必失民心,若冷雲不殺,他便有藉口斷掉大軍物資補給。無論何種情況,這邊陲大軍都將身陷困境。”
影十一未抬頭,道:“屬下愚鈍,請殿下明言。”
陸尋天雙目微眯,“若邊陲徹底喪失戰力,豈不是可隨意被敵國擊潰?所以,想必那田忠來已有反叛之心!”
“殿下請吩咐。”影十一併未多言。
少年眼中慧光連閃,沉聲道:“第一,派人盯梢田忠來,若有不明人員與他碰面,便一併跟蹤!”
“第二,同樣盯梢聶宏,不能保證他沒有與田忠來同穿一條褲子!”
“第三,主要巡視營東範圍,不要有方圓限制,專門留意些奇怪宗派,尤其是那些法式祭壇之類建築,若是見到有怪異祭祀便要徹查清楚。”
“第四...”
少年抬頭掃視魔邏國邊陲方向,道:“魔邏國絕不會放棄侵略,既然近日安分,但多半是在醞釀計謀。你還要派人盯梢沿線,若發現敵軍異動,及時向我稟報,屆時,那壓鬼符便能派上用場!”
“是。”
影十一忽然歪頭,似乎聽到了些許動靜,“殿下,有人來了。”
“無妨,你退下即可。”
少年淡定從容,轉頭朝山尖爬去。
已近日落,少年躺在一塊山尖的青石上,望著橘紅夕陽。
身後,一道修長靚麗的身影攀山而來,仍是黑髮、朱唇、猩紅披風。
此時那美豔的臉上,再無身為鐵騎將軍的肅穆之氣,反而是一種悵然和迷茫。
也不知道冷雲是天生麗質,還是每日塗抹硃紅,她的嘴唇似乎永遠鮮紅嬌豔,點綴在如玉般俏臉上,既有些野性不羈,亦有些惹人憐憫。
她靜靜走來,與少年立在同一塊山石上。
“想問啥?”少年目不斜視,盯著落日。
“你到底想做什麼?”冷雲輕道。
少年頓了頓,低頭將花裙扯了扯,蓋住了自己的大腿,平緩道:“我要贏回尊重。”
冷雲聽聞忽然神情一動,望向那少年皇子。
少年隨即哈哈一笑,雙手抱頭,拉長聲音道:“你本是一個弱女子,卻做了這動盪延東的邊關將軍,想必操控這萬千將士,還要整日揣摩戰事很是疲累吧?”
“我生在將門世家,既然從了軍,那便唯有國土安寧,才能去想那些小我之事。”冷雲美眸連閃,語氣盡是倔強。
“這些都是男人該乾的事,你這般執念,都不知道到頭來延東是否能對得起你。”少年掘了噘嘴道。
“舊宮書房的那句‘一統天下’是你寫的?”冷雲對那少年的質疑毫不理會,這次語調不自覺的升高了幾分,似乎為那字畫中的豪氣所動容。
少年笑道:“我只是在那舊皇宮中憋的久了,總覺得屬於自己的世界太小,所以總想擴大點地盤。”
只見冷雲眉頭一簇。
“好吧。”
少年尷尬一笑,嘆道:“你是將門之後,我又何嘗不是帝王之後呢?”
“那你為何總是要在眾人面前醜態百出?”
少年目光閃動,道:“若不是我暴露出那副紈絝無能,甚至令人啼笑皆非的廢物皇子模樣,那些一直蠢蠢欲動的反骨又怎麼會原形畢露呢?”
少年轉過頭來,咧嘴一笑,“其實我是一個心智過人,且城府極深的野心皇子,你信嗎?”
一向冷若冰霜的邊關鐵騎將軍也一同側目,看向那男扮女裝,披頭散髮,嘴巴周圍滿是模糊的硃紅,但在咧嘴燦笑的少年皇子。
“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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