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9 士為誰死?

如今,疫情爆發,走上抗疫前線的逆行者,自然是令人敬佩的勇士。然而,有位刺客也被稱為勇士,也受到了人們的尊敬——

第三講 豫刺客士為誰死

有一句名言叫做“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可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但是,你知道這句名言出自誰嗎?

答案是:出自一個刺客之口,出自他行刺趙襄子的故事。這個故事在《戰國策》《史記》《資治通鑑》三本重量級的歷史典籍裡都有較為詳細的記載。刺客的名字叫豫讓。宋代徐鈞專門寫了一首詩叫做《豫讓》,明代方孝孺專門寫過一篇《豫讓論》。此外,還有“豫讓擊衣”的典故,還有以他命名的橋——豫讓橋。可見,豫讓的故事很是讓人津津樂道。那麼,這是一個這樣的故事呢?

一、義士出山

豫讓,春秋末期晉國人。晉國的政權曾經由六卿把持,他們是智、韓、趙、魏、範、中行六氏。豫讓最初在范家打工,結果范家拿他當空氣。於是,傷自尊了,辭職到了中行氏那裡做事,中行氏還是不拿他當回事,鬱悶吶!後來,範氏、中行氏被滅掉,他又做了智氏的家臣,沒想到受到重用,智氏以“國士”之禮待他,就是把他當作國家最有才能的人。

公元前455年,智瑤向趙襄子要地不成,於是兩家兵戎相見,沒成想,趙襄子聯合魏、韓把當時實力最強的智氏家族給滅了,三家瓜分了智氏家族的土地。因為趙襄子早就記恨智瑤,又差點兒被智瑤滅掉,所以他對智瑤那是恨之入骨啊!於是趙襄子把智瑤的頭骨漆上油漆,用來盛酒玩兒——別問我為什麼,我怕!

這時候,智瑤的家臣豫讓已經逃到山裡,準備當個隱士就罷了。當他聽說趙襄子如此羞辱智瑤,回想起智瑤對他的知遇之恩,於是他說: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吾其報智氏之讎矣。

豫讓隱姓埋名,進行了一番化妝,偽裝成正在服刑的囚犯,身藏匕首,混進趙襄子宮中粉刷廁所,打算藉機幹掉趙襄子。可惜那個時候還不能刷臉識別,安全警戒工作有待加強。蹲點兒蹲了一段時間,機會終於來啦——趙襄子親自上廁所,他讓侍從守在門外拔腿走來,豫讓拔出匕首——趙國的頭條新聞誕生了。

哪成想,這個趙襄子第六感覺相當地好,正要進廁所,突然,他感到心裡一驚,於是掉頭就跑,大喊:搜查廁所!侍從把豫讓揪出來,並在他身上搜出了兇器。趙襄子心有餘悸,很是好奇,就親自審問他:“你是誰?你來自哪裡?”殺手很淡定,他說:“我叫豫讓,我要為智伯報仇。”左右的人一聽,這還得了,衝上去就要當場把他幹掉。

趙襄子說:智瑤整個家族都滅了,這時候還有人替他報仇,那一定不是為了金錢、地位,這是天下的賢士啊!我不忍殺這樣的義士,以後我多加防範就是了。於是他把豫讓給放了。

二、壯心不已

豫讓白撿一條命,應該罷手了吧?沒想到這個豫讓是個不知止、不收斂、不收手的典型,不但不收手,還越走越遠。因為不懂易容術,他決定直接毀容,把油漆塗在自己身上,讓身上長滿惡瘡,之後到人口密集的地方假扮乞丐。這一天,他的老婆從身旁經過,他上去挑逗。妻子說:“你的容貌我不認識,但你的聲音很像我家官人豫讓。”豫讓一聽,有破綻,於是吞下火炭燒壞嗓子讓聲音變得沙啞。不料,有一天一個朋友認出了豫讓,看來這個朋友的關係不一般吶,怎麼個不一般?不知道。朋友看到眼前的豫讓,失聲痛哭,對他說:“憑著你豫讓的才華,投靠到趙襄子門下,趙襄子一定會接收你。到那時你再刺殺他不是很容易嗎?何必這樣作踐身體,忍受這麼大的痛苦呢?”

豫讓回答說:不行!我變成了他的臣子再去刺殺他,那是不義之事。我現在的做法的確極其困難,但虧心事我是絕對不做的。

有些人做事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還洋洋自得,自作聰明。其實,人做了虧心事,一定有人知道!誰?自己!做了虧心事,即使頭腦中沾沾自喜,潛意識裡也會產生愧疚。這種心理,向外會攻擊他人,向內會攻擊自己,包括心理和身體。因此,真實對人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自己。刺客豫讓早就懂得這個道理。

過了不久,豫讓偵探到趙襄子要出門了,於是潛伏在趙襄子必經的一座橋下。趙襄子來到橋邊,馬突然受驚,趙襄子的第六感覺又起作用了,他說:“橋下有人,此人必是豫讓。”手下圍過去,抓住了面目全非的豫讓。

有人認為歷史記載得有點誇張,趙襄子的第六感怎麼會這麼好呢?心理學上的解釋是,當人的意識和潛意識鏈接得比較好的時候,身體的感知能力就會很強。看來這個趙襄子的心理水平的確了得。

回到故事,這下子趙襄子老不高興了,他開始數落豫讓:“你豫讓不是也在範氏、中行氏門下做過事嗎?智瑤把他們全都滅掉了,沒有看到你為他們報仇,反而投奔到智瑤門下做事。現在智瑤死了,你這樣三番五次地為他報仇,又是為何呀?”豫讓說:“我在範氏、中行氏兩家做事,他們都把我當作普通人看待,我也就像對待普通人一樣報答他們。但是智瑤不同,他把我當作國士看待,我也要像國士一樣報答他。”趙襄子長嘆一聲,嗚咽著說道:“豫讓啊豫讓,你為智瑤盡忠,名聲已然成就;而我已經赦免過你了,這次我不會再放過你了!”豫讓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他說:今天的事,我認栽了。您能不能把自己的衣服給我,讓我拔劍刺擊,滿足一下為主報仇之願,自己雖死無憾。趙襄子也很感動,派人把衣服遞給豫讓。豫讓拔劍跳起,連擊三次,說:“吾可以下報智伯矣!”隨後拔劍自刎。

趙國的志士聽到豫讓自刎,都為他的悲壯而哭泣。

三、值與不值

有人說,豫讓為了智瑤而死,而那個智瑤也不咋的是吧,太不值得了。說到這裡我要插一句,許多歷史人物也是多面的,我們說智瑤全能自戀,不代表他對任何人都不好。我們從豫讓的態度,至少可以看出他也是有一定識別能力的,對豫讓也是相當不錯的。我們結合具體事件論述問題,沒辦法面面俱到,只能就某一方面進行分析。那麼,豫讓的死,僅僅是為了智瑤嗎?

我的分析是,表面上看他是為智瑤報仇而死;而實際上他更是為自己而死,為自己的信念而死,為自己的價值感、使命感而死。為什麼這樣說呢?

在中國古代,有一種士人文化,這種文化以道義為準則。孔子曾說:“士志於道”。曾子也曾說過:“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由此可見,中國古人十分看重這種士人文化,十分看重傳承道義的使命感。他們把立功、立言、立德作為最高的追求,把傳承道義作為最大的願望。

為了說明這個問題,我們再舉一例。戰國時期另一名刺客聶政,為了報韓大夫嚴仲子的知遇之恩,獨自一人衝入韓相府,刺死韓相俠累。因擔心連累姐姐聶荌(àn), 以劍毀容,剖腹自殺,讓人無法辨認。韓國貼出告示懸賞,求刺客姓名:“有能言殺相俠累者予千金。” 聶荌聽說後立即斷定這是弟弟聶政,於是趕到韓都辨認屍體。她一眼就看出那是弟弟聶政,於是伏屍痛哭,告訴大家:這就是我的弟弟聶政。旁人問她:夫人不怕受到牽連嗎?為什麼敢來認屍呢?聶荌說:如今我們父母已故,弟弟之所以自毀容貌,就是怕牽連我。我怎麼能為了自己的安危埋沒弟弟的勇士之名呢?於是自殺於弟弟屍旁。

我們看到,聶政姐弟面對死亡何等淡定從容!弟弟為了保護姐姐自毀容貌,而姐姐為了讓世人知道弟弟的義舉,知死不避。在他們的心中,實現自己的價值比起千金、比起生命都要重要。

這樣我們就可以理解其他刺客專諸、要離等人的義舉了,也可以理解文天祥、陸秀夫、史可法、秋瑾、林覺民等烈士慷慨赴死的行為了。

現在,我們不再提倡“士為知己者死”。但是,豫讓這種為了自己的信念殞身不恤,義無反顧的精神還是很值得我們借鑑的。

馬斯洛把人的需求分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會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五大類。他指出,人的需要影響他的行為。當人的某一級的需求得到最低限度的滿足之後,才會追求高一級的需求,逐級上升,成為自己的內在動力。

我們看一看豫讓的需求是什麼。是自我實現啊!這可是最高級別的需求啊!

我們可以反思自己:我們的需求是什麼?停留在哪個層次?

我們再看一看豫讓的狀態。他內心充實、淡定、坦然,不是為功名利祿,不是為別人的肯定,完全為了自己心中的夢想;他無所畏懼,明明知道擺在前面的死路一條,“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但他義無反顧;他死而無憾,因為這就是他自己的選擇!

我們可以悶心自問:我們的內心充實嗎?我們需要別人的肯定嗎?我們的內心有恐懼嗎?我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會有遺憾嗎?

許添盛博士曾經說過,我們帶著創造力與神性來地球出差、旅遊、考察兼學習,我們要傾聽自己的聲音,做最精彩的自己。

類似的說法還有許多,這裡引用赫爾曼·黑塞的一段話與大家共勉吧:

對每個人而言,真正的職責只有一個:找到自我。無論他的歸宿是詩人還是瘋子,是先知還是罪犯——這些其實和他無關,毫不重要。他的職責只是找到自己的命運——而不是他人的命運——然後在心中堅守其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所有其它的路都是不完整的,是人的逃避方式,是對大眾理想的懦弱迴歸,是隨波逐流,是對內心的恐懼。

士為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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