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1 人的富貴到底由誰定?看古人鄭興兒積善有善報!

明朝永樂帝朱棣未登皇位時,乃是燕王。其時有個相士叫袁柳莊,在長安酒館,遇見一夥軍官打扮的人在裡頭吃酒。柳莊把內中一人看了一看,大驚下拜道:“此公乃真命天子也!”

其人搖手道:“休得胡說!”卻問了他姓名去了。第二日只見燕府中有旨,召這相士。相士拜見,抬頭起來,正是昨日酒館中所遇之人。原來燕王當日裝作了軍官,與護衛數人出來微訪的。

人的富貴到底由誰定?看古人鄭興兒積善有善報!

燕王就密教他仔細再相,柳莊相罷稱賀,從此燕王便有了帝王之心。後來發動了靖難之役,登上帝位,便給了他一個三品京職。其子忠徹,亦得官,名為尚寶司丞。人多曉得柳莊神相,卻不知其子忠徹也傳了父術,也是一個百靈百驗的。京師公卿大夫,沒一個不與他往來、求他相面的。

當時有一個姓王的部郎,家中人眷不時有病。一日,袁尚寶來拜,見他面有憂色,問道:“老先生尊容滯氣,應主人眷不寧。然不是生成的,恰似有外來妨礙,原可趨避。”

部郎道:“如何趨避?望請見教。”

正說話間,一個小廝捧了茶盤出來送茶。尚寶看了一看,大驚道:“原來如此!”須臾吃完茶,小廝接了茶出去了。尚寶密對部郎道:“適來送茶小童,是何名字?”

部郎道:“問他怎的?”

尚寶道:“使宅上人眷不寧者,此子也。”

部郎道:“小廝姓,名興兒,就是此地收的,未上一年。老實勤緊,頗稱得用。他如何能使家下不寧?”

尚寶道:“此小廝相能妨主,若留過一年之外,便要損人口,豈止不寧而已!”

部郎意猶不信道:“怎便到此?”

尚寶道:“老先生豈不聞馬有的盧能妨主的故事麼?”

部郎省悟道:“如此,只得遣了他罷了。”部郎送了尚寶出門,進去與夫人說了適間之言。女眷們見說了這等話,極易聽信的。又且袁尚寶相術有名,哪一個不曉得?部郎是讀書之人,還有些倔強不信,怎當得夫人一點疑心之根,再拔不出了。部郎就喚興兒到跟前,打發他出去。

興兒大驚道:“小的並不曾壞老爺事體,如何打發小的?”

部郎道:“不為你壞事,只因家中人口不安,袁尚寶爺相道:‘都是你的緣故。’沒奈何打發你去,以後看光景再處。”

興兒也曉得袁尚寶相術神通,如此說了,畢竟難留;卻又捨不得家主,大哭一場,拜倒在地。部郎也有好些不忍,沒奈何強遣了他。果然興兒出去了,家中人口從此平安。部郎閤家越信尚寶之言不為虛謬。

話分兩頭,且說興兒含悲離了王家,未曾尋得別的主人,權在古廟棲身。一日,走到坑廁上如廁,只見壁上掛著一個包裹,他提下來一看,乃是佈線密扎,且是沉重。解開看,乃是二十多包銀子。看見了,伸著舌頭縮不進來道:“造化!造化!我有此銀子,不憂貧了。就是家主趕了出來,也不妨。”

又想一想道:“我命本該窮苦,投靠了人家,尚且道是相法妨礙家主,平白無事趕了出來,怎得有福氣受用這些物事?此必有人家幹甚緊事,帶了來用,因為如廁,掛在壁間,失下了的,未必不關著幾條性命。我拿了去,雖無人知道,卻不做了陰騭事體?畢竟等人來尋,還他為是。”左思右想,帶了這個包裹,不敢走離坑廁,徘徊到將晚,不見人來。放心不下,取了一條草蓆,竟在坑廁邊空處鋪了,把包裹塞在頭底下,睡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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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清早,只見一個人頭蓬眼腫,走到坑廁來,見有人在裡頭。看一看壁間,吃了一驚道:“東西已不見了,如何回去得?”便將頭去坑牆上亂撞。

興兒慌忙止他道:“不要性急!有什話,且與我說個明白。”

那個人道:“主人託俺將銀子到京中做事,昨日偶因如廁,尋個竹釘,掛在壁上。已後如廁已完,竟自去了,忘記取了包裹。而今主人的事,既做不得,銀子又無了,怎好白手回去見他?要這性命做甚?”

興兒道:“老兄不必著忙,銀子是小弟拾得在此,自當奉還。”

那個人聽見了,笑逐顏開道:“小哥若肯見還,當以一半奉謝。”

興兒道:“若要謝時,我昨夜連包拿了去不得?何苦在坑廁忍了臭氣睡這一夜!不要昧了我的心。”把包裹一撩,竟還了他。

那個人見是個小廝,又且說話得體,做事慷慨,便問他道:“小哥高姓?”

興兒道:“我姓鄭。”

那個人道:“俺的主人,也姓鄭,河間府人,是個世襲指揮。只因進京來討官職做,叫俺拿銀子來使用。不知是昨日失了,今日卻得小哥還俺。俺明目做事停當了,同小哥去見俺家主,說小哥這等好意,必然有個好處。”

兩個歡歡喜喜,同到一個飯店中,殷殷勤勤,買酒請他,問他來歷。他把投靠王家,因相被逐,一身無歸,上項苦情,備細述了一遍。那個人道:“小哥,患難之中,見財不取,一發難得。而今不必別尋道路,只在我下處同住了,待我幹成了這事,帶小哥到河間府罷了。”

興兒就問那個人姓名。那個人道:“俺姓張,在鄭家做都管,人只叫我做張都管。不要說俺家主人,就是俺自家,也能夠小哥住一兩個月起的。”興兒正無投奔,聽見如此說,也自喜歡。

從此只在飯店中安歇,給張都管看守行李,張都管自去兵部做事。有銀子得用了,自然無不停當,取鄭指揮做了巡撫標下旗鼓官。張都管欣然走到下處,對興兒道:“承小哥厚德,主人已得了職事。這分明是小哥作成的。俺與你只索同到家去報喜罷了,不必在此停留。”即忙收拾行李,僱了兩個牲口,一路回來。

到了家門口,張都管留興兒在外邊住了,先進去報與家主鄭指揮。鄭指揮見有了官職,不勝之喜,對張都管道:“這事全虧你能幹得來。”

張都管說道:“這事全非小人之能,一來主人福廕,二來遇個恩星,得有今日。若非那個恩星,不要說主人官職,連小人性命也不能夠回來見主人了。”

鄭指揮道:“是何恩星?”張都管把如廁失了銀子,遇著興兒坑廁上守了一夜,原封還他,從頭至尾,說了一遍。鄭指揮大驚道:“天下有這樣義氣的人!而今這人在哪裡?”

張都管道:“小人不敢忘他之恩,邀他同到此間拜見主人,見在外面。”

鄭指揮道:“正該如此,快請進來。” 張都管走出門外,叫了興兒一同進去見鄭指揮。興兒是做小廝過的,見了官人,不免磕個頭下去。

鄭指揮自家也跪將下去,扶住了,說道:“你是俺恩人,如何行此禮!”興兒站將起來,鄭指揮仔細看了一看道:“此非下賤之相,況且氣量寬洪,立心忠厚,他日必有好處。”討坐來與他坐了。

興兒那裡肯坐?推遜了一回,只得依命坐了。指揮問道:“足下何姓?”

興兒道:“小人姓鄭。”

指揮道:“忝為同姓,一發妙了。老夫年已望六,尚無子嗣,今遇大恩,無可相報。不是老夫要討便宜,情願認義足下做個養子,恩禮相待,少報萬一。不知足下心下如何?”

興兒道:“小人是執鞭墜鐙之人,怎敢當此?”

鄭指揮道:“不如此說,足下高誼,實在古人之上。今欲酬以金帛,足下既輕財重義,豈有重資不取,反受薄物之理?如若冷漠置之,視老夫為何等負義之徒?幸屬同姓,實是天緣,只恐有屈了足下,於心不安。足下何反見外如此?”指揮執意既堅,張都管又在旁邊一力攛掇,興兒只得應承。當下拜了四拜,認義了。

此後,內外人多叫他是鄭小官人,名字叫做鄭興兒,連張都管也讓他做小家主了。那興兒北邊出身,從小曉得些弓馬;今在指揮家,帶了同往薊州任所,又有了得的教師,日日教習,一發熟嫻,指揮愈加喜歡;況且做人和氣,又凡事老成謹慎,閤家之人,無不相投。指揮已把他名字報去,做了個應襲指揮。

人的富貴到底由誰定?看古人鄭興兒積善有善報!

鄭指揮在巡撫標下,甚得巡撫之心。年終累薦,調入京營,做了遊擊將軍,興兒也得以進京。到了京中,騎在高頭駿馬上,看見街道,想起舊日之事,不覺悽然淚下。

有詩為證:

昔年在此拾遺金,襤褸身軀乞丐心。

怒馬鮮衣今日過,淚痕還似舊時深。

卻說鄭遊擊又與興兒用了些銀子,得了應襲冠帶,以指揮職銜聽用。興兒在京中往來拜客,好不得意!他自離京中,到這個地位,還不上三年。此時王部郎也還在京中,興兒想道:“人不可忘本,我當時雖被王家趕了出來,卻是主人原待得我好的。只因袁尚寶有妨礙主人之說,故此聽信了他,原非本意。今我自到義父家中,何曾見妨了誰來?此乃尚寶之妄言,不關舊主之事。今得了這個地步,還該去見他一見,才是忠厚。只怕義父怪道翻出舊賬,人知不雅,未必相許。”即把此事,從頭至尾,來與養父鄭遊擊商量。

遊擊稱讚道:貴不忘賤,新不忘舊,都是人生實受用好處。有何妨礙?古來多少王公大人、天子宰相,在塵埃中屠沽下賤起的,大丈夫不可以此芥蒂。” 興兒得了養父之言,即便去穿了素衣服,腰繫金鑲角帶,竟到王部郎寓所來。手本上寫著“門下走卒應襲聽用指揮鄭興兒叩見”。

王部郎接了手本,想了一回道:“此是何人,卻來見我?又且寫‘門下走卒’,是必曾在哪裡相會過來。”心下疑惑。原來京裡部官清淡,見是武官來見,想是有些油水的,不到得作難,就叫“請進”。

鄭舍人一見了王部郎,連忙磕頭下去。王部郎雖是舊主人,今見如此冠帶打扮了,一時那裡立認得,慌忙扶住道:“非是統屬,如何行此禮?”

興兒道:“主人豈不記那年的興兒麼?”

部郎仔細一看,骨格雖然不同,體態還認得出,吃了一驚道:“足下何自能致身如此?”

興兒把認了義父,討得應襲指揮,今義父現在京中做遊擊的話,說了一遍,道:“因不忘昔日看待之恩,敢來叩見。”

王部郎見說罷,只得看坐。舍人再三不肯道:“份該侍立。”

部郎道:“今足下已是朝廷之官,如何拘得舊事?”興兒不得已,旁坐了。部郎道:“足下有如此前程,可喜可賀。只可惜袁尚寶妄言誤我,致得罪於足下,以此無顏。”

興兒道:“凡事有數,若當時只在主人處,也不能得認義父,以有今日。”

部郎道:“事雖如此,只是袁尚寶相術可笑,可見向來浪得虛名耳。” 正要擺飯款待,只見門上遞上一帖進來道:“尚寶袁爺要來面拜。”

部郎撫掌大笑道:“這個相不著的又來了。正好取笑他一回。”便對興兒道:“足下且到裡面去,只做舊妝扮了,停一會待我與他坐了,竟出來照舊送茶,看他認得出認不出?”

興兒依言,進去卸了冠帶,與舊日同伴,取了一件青長衣披了。聽得外邊尚寶坐定討茶,雙手捧一個茶盤,恭恭敬敬出來送茶。袁尚寶注目一看,忽地站了起來道:“此位何人?乃在此送茶!”

部郎道:“此前日所逐出童子興兒便是。今無所歸,仍來家下服役耳。”

尚寶道:“何太欺我?此人不論後日,只據目下,乃是一金帶武職官,豈宅上服役之人哉?”

部郎大笑道:“老先生不記得前日相他妨礙主人,累家下人口不安的說話了?”

尚寶方才省起向來之言,再把他端相了一回,笑道:“怪哉!怪哉!前日果有此言,卻是前日之言,也不差。今日之相,也不差。”

部郎道:“何解?”

尚寶道:“此君滿面陰德紋起,若非救人之命,必是還人之物,骨相已變。看來有德於人,人亦報之。今日之貴,實由於此。非學生有誤也。”

興兒不覺失聲道:“袁爺真神人也!”遂把廁中拾金還人與到河間認義父親、應襲冠帶前後事,備細說了一遍,道:“今日念舊主人,所以到此。”

部郎起初只曉得認義之事,不曉得還金之事。聽得說罷,肅然起敬道:“鄭君德行,袁公神術,俱足不朽!快教取鄭爺冠帶來。”穿著了,重新與尚寶施禮。部郎留了尚寶吃酒,三人盡歡而散。

次日王部郎去拜了鄭遊擊,遂認了通家之好,往來不絕。後日鄭興兒也做到遊擊將軍而終,子孫竟得世蔭。

世人貪財好利,見了別人錢鈔,昧著心就要據為己有,何況是失下的?一發是應得的了,誰肯輕還本主?不知冥冥之中,陰功極重。所以裴令公相該餓死,只因還了玉帶,後來出將入相;竇諫議命主絕嗣,只為還了遺金,後來五子登科。其餘小小報應,說不盡許多。只因一點善念,脫胎換骨,享此爵祿。

古人云:“積善有善報,積惡有惡報。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作惡之家必有餘殃。”所以奉勸世人,只宜行好事,天並不曾虧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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