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見(DJ00123987)——不一樣的觀點,不一樣的故事。
這世上,沒有什麼值不值得,只有你願不願意
“國事分明屬灌均,西陵魂斷夜來人。
君王不得為天子,半為當年洛神賦。”
當年李商隱曾於夕陽下,面對著暮靄沉沉的洛水,想起了奪嫡失敗的曹植,發出以上的感慨。
在他眼中,曹植一生的悲劇,因一個女人而開始,又因一首《洛神賦》而定格。
只是,李商隱沒有說出的是,在一場本不應該而又身不由己的紅塵夢場中,曹植失去的有何止是一個江山。
1
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有一個放不下而又得不到的人。
正如一場相逢,可能花光了自己一輩子的運氣,卻仍覺值得。
正如一次初遇,明知此情難遂,卻甘願為此一誤終生。
公元204年,在漫長血與火的洗禮中,曹操打敗了袁紹,統一了北方。
在諸多戰利品中,除了廣袤無垠的土地,堆積如山的財寶外,還有袁紹的一個兒媳,一位名叫
甄宓的絕色佳人,她的出現讓所有的明珠寶翠、城池樓閣顯得黯淡無光。
那一年,曹植第一次見到甄宓,她青衣飄飄、面容姣好、愁色淡淡,這一切都深深刺穿了曹植
的心靈。
那時,甄宓18歲,曹植只有13歲,只因在人群中的那一眼,他已註定要給她一世的牽掛。
那一日,年少的曹植向曹操請賜甄宓為妃,結果卻被譏為黃口痴兒,惹來了滿堂的鬨笑。
那一夜,甄宓成了曹植的嫂子,他輾轉反側,憂苦難眠,發誓不管結局如何,都要守著這個女
子一生。
卿生我未生,我生卿已老。
這世上,他或她從沒有來得太遲或太早,只有你能不能去守護,願不願去等待。
2
父兄時常久戰不歸,對曹植而言,這若大的後宮正因為甄宓的存在而顯得溫暖安全。
這位小天才時常會倒在甄宓的雙膝中,酣睡過去。
而甄宓每次都會拿出自己做姑娘時的金帶玉縷枕,放在膝中讓他依靠著。
曹植這一睡,就好像整個世界都在他的夢裡。這一睡,他輕而易舉地度過了少年時光。
“涉江採芙蓉,蘭澤多芳草。
採之慾遺誰,所思在遠道。
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傳說,《古詩十九首》中的情詩多為曹植表白甄宓時所作。而這首《涉江採芙蓉》便是這份感
情最初青澀的表達。
此時,曹植風度翩翩,才高八斗。高門子弟,富家千金,都爭相一睹這天下第一才子的風采。
只是此時他對甄宓的那份炙熱,卻無法湮滅。他不婚不娶,耗盡了青蔥歲月,只為等待苦久的
回覆。
然而,換來的卻只有沉默。
這世上有一種痴,是甘願押上自己所有的青春,去換一個無法預知,無法確定的的結局。
哪怕到頭來只能做陪襯,哪怕最終只有等待。
3
冉冉孤生竹,結根泰山阿。
與君為新婚,兔絲附女蘿。
兔絲生有時,夫婦會有宜。
千里遠結婚,悠悠隔山陂。
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
傷彼蕙蘭花,含英揚光輝。
過時而不採,將隨春草萎。
君量執高節,賤妾亦何為?
如果說《涉江採芙蓉》是曹植對甄宓那份感情委婉的寄託,那麼這首《冉冉孤生竹》便是對這
份愛最直接熱烈的傾吐。
你若不離不棄,我便生死相依。你若遠行千里,我便生死相隨。
只是,甄宓又何嘗不動心?
一邊曹丕變得愈加野心勃勃,專佞跋扈;一邊曹植卻是文采非凡,善良多情。
一邊是一個男人常年在外,征伐屠戮;一邊卻是另一個男人對自己苦苦守護。
只是,倫理道德的枷鎖暫且不論,在這烽煙四起,白骨累累的亂世,即使想要逃,又能逃到哪去?
“你要多納妻妾,多多繁衍子嗣,忘了我吧!”
曹植聽到了這句話,靈魂似乎被抽空,火熱的心好像被冰封了一般,忍著淚,半晌才艱難吐出一個字:“好!”
幾天後,他娶了名門望族之女崔氏。
他這麼做,只為了讓甄宓知道,自己答應她的話做到了。
自此,陪在這大才子身邊的,除了空洞的婚姻外,就只剩下了詩和酒。
他終日醉生夢死,飲酒狂歌。
有的東西近在咫尺,卻觸不可及;有的東西守候半世,卻握不住絲毫。
這世上,有一種心情,叫再也擠不出悲傷;有一種失去,叫沒了你便沒了全世界。
這世上,總有某一刻,會讓你覺得,愛情死了。
4
有人說,曹植有天縱之才,不想著建功立業,卻將一生的情懷旖旎於一個女人,這是不思進取,這是懦弱消極。
他真的不思進取嗎?
當年,那個“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慷慨赴死,不畏不屈的勇士是誰?
當年,那個“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胸有壯志,馳騁沙場的俠客是誰?
當年,那個“閒居非吾志,甘心赴國憂”,心懷天下,匡扶社稷的義士又是誰?
然而不幸的是,英雄末路,美人遲暮。
昔日的肝膽雄心,早已在現實的兒女柔腸中被消磨殆盡。
公元220年,與曹丕稱帝同樣重要的是,一首《七步詩》讓這個天下皆知的才子更加聞名遐邇。
而此時,繁華的鄴城外,站著一個落寞的背影。
他要走了。
曹植自知得罪了哥哥,自求貶為“鄄(juàn)城侯”,因為“鄄”很像“甄”字,在那兒可以讓自己覺得離甄宓很近很近。
黃昏下的鄴城,滄滄涼涼,一支車隊朝著東南方向踽踽而行,車隊的主人頻頻回顧,直至連城影也消失在眼簾中。
曹植知道,在身後西北方向的重重高樓中,一定有一扇小窗為他而開,站在窗前的美人此時一定在垂淚眺望東南。
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
交疏結綺窗,阿閣三重階。
上有絃歌聲,音響一何悲!
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
清商隨風發,中曲正徘徊。
一彈再三嘆,慷慨有餘哀。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
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車隊行經的土地,是萬里江山。曹植本有機會君臨天下,只是最終痛失交臂。
不是不想手握江山,只是一隻手放不下紅塵眷戀,另一隻手又如何捧得起沉甸甸的傳國玉璽。
倘若一生真情總被誤,又何苦執著於這江山。
5
相對於瞻前顧後,左顧右盼的弟弟,作為哥哥的曹丕卻是一心向著慾望的深淵前進。
稱帝后,他以往的驕奢淫逸,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前面千方百計殘害自己的手足,後面更甚地把自己父親的後宮納為己有。
他寵幸花貌正盛的郭妃,而將年老色衰的甄宓棄置一邊。
他懷疑甄宓與曹植有染,並最終聽信郭妃的挑撥,將一杯鴆酒送到了甄宓的面前。
婚姻的最無奈之處,莫過於身不由己地錯付了一個人。
甄宓臨死前做了兩件事,一是寫了一首《塘上行》,標示著與曹丕的夫妻情分已盡。
另一件事,便是託曹丕把自己的金帶玉縷枕,送給曹植。
一飲而盡,空杯擲響。
她倒在了與曹丕共度過無數日夜的空床中,而雙眸卻在此刻隱隱約約地看到了另一個男人。
她死後,郭妃使她被髮覆面,以糠塞口,據說這樣可以使一個人的靈魂在陰間無處伸冤。
情深不壽,當生命燃燒到了最後一刻,人往往才敢於直面自己的真心。
若感情是相互的,那麼傷害也是相互的。甄宓誤了曹植一生,而曹植也誤了甄宓一生。
只是這生命最後的絕唱,最終也只能徒留一兩聲殘音,未待有情人傾聽,就已經消失得無隱無蹤。
6
公元222年,連綿的車馬由鄴城迴歸屬地鄄城。
在滂沱的苦雨中,這車隊的主人騎著白馬,抱著金帶玉縷枕,淋著雨一路痛哭,好像這天上落的都是他的眼淚。
他抱著玉枕,就好像是當年在那雙膝中酣睡的少年。
在夢中,他聽到了久候的回信:
“我本託心君王,其心不遂。此枕乃我在家時從嫁,今與君王。”
這一切都只是開始,然而卻又是結局。沒有機會去珍惜,就已經結束了。
行徑洛水,煙雨迷茫,遠處淡墨的山水間,彷彿有婀娜女子,行蹤縹緲,曼舞輕歌。
恍惚中的青衣,模糊著的面容,迷幻似的哀愁,都像極了初見時甄宓。
“對!她一定是化身成了這洛水的女神,一定是。”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那是她的窈窕身姿;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那是她的輕舞倩影;
“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那是她的音容笑貌;
“凌波微步,羅襪生塵”,那是她的行跡步攆;
“柔情綽態,媚於語言”,那是她的神采話音· · · · · ·
倏忽間,驟雨忽歇,雲銷雨霽,連淡渺的薄霧都被日光消融。
面對著浩渺無邊的洛水,只徒留著一個孤零零的人影。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當。抗羅袂以掩涕兮,淚流襟之浪浪(láng)。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
“是真的,真的永遠地失去她了。”
這篇名為《感甄賦》的千古絕唱,後因魏明帝曹睿感於其影射自己的母親,而被改名為《洛神賦》。
《洛神賦》是曹植文學成就的最高點,也是最後的輝煌。
洛神一去,彷彿抽去了他最後的一點靈犀。
自此,他沒有了雄心壯志,也失去了兒女情長。
自此,他只剩下了自怨自艾,再也沒有創造出佳作。
才華需要真情去承載。人沒了,情也枯了;情枯了,才華就像無根的朽木,只待秋風催老。
▽
這世上,沒有什麼值不值得,只有你願不願意。
11年後的一個冬天,又是洛水之畔,一箇中年男子抱著發黃的舊玉枕,呆呆地望著微波盪漾的河面。
男子今年41歲,卻已經滿頭白髮,形容枯槁,牙齒也快掉光了。
他也不知道在這待了多久,有時會在寒風中顫慄幾下,有時會在強烈的咳嗽聲中咯出血來,
有時會環視山水之間像是在尋找什麼,有時又會呆望遠方喃喃訴語。
終於,他倒下了。
在合上眼那一刻,他在朦朧中看見一位青衣嫋嫋,面容美妙,面含笑意的女神,來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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