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2 絕地反擊(傳奇故事)

路突然由此消失。前是深不可測的斷崖,後有瘋狂逼近的追兵,112團一營的二百多名官兵霎時陷入絕境!

這是1944年的3月,反攻緬甸的新38軍112團由於美國情報人員的一份錯誤情報,在大龍河東岸陷入日軍的重圍。經過數日拼殺,大部分已成功渡河脫險,而擔任斷後任務的一營卻被日軍截在了大龍河的東岸。

營長李克己是個矮瘦的安徽人,這個自大山走出的樵夫營長,面對二百多弟兄焦灼期待的目光,很快冷靜下來。兄弟部隊都在節節推進,我決不能輕易把弟兄們拋在這異國他鄉!他一揮手:來,都跟我來!這支經過嚴格叢林戰術訓練的部隊,愈到緊急關頭,愈是有股不可戰勝的向心力。他們緊跟自己的營長,飛快奔向了斷崖右側那片茂密的森林。

但官兵們很快失望了。本以為這是片可以供他們暫時避險的森林,原來僅僅是一棵樹啊。是一棵老榕樹,在這山頭上居然獨木成林!

倒也難怪他們產生錯覺。這棵老榕樹不知在此生長了幾千年主幹七八個人都抱不攏。樹枝上紛紛垂下的氣根與主幹外盤結的板根縱橫交錯,樹的枝葉便靠這些氣根板根向四周瘋狂擴張,爭奪著生存空間,霸佔了整整一座山頭。枝繁葉茂,層層疊疊,遮天蔽日。

李營長和手下的弟兄已來不及喘息,日軍已經追上來了!已經聽到他們的喊叫和腳步聲了!

上樹!李營長低聲命令。作為這支部隊的最高軍事長官,李營長知道,不能讓一絲的絕望影響到士兵們的士氣,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時,官兵們在印度叢林中接受的叢林戰術訓練就顯示出效果了。他們有的抓住纏繞在樹上的藤條,有的揪住樹的氣根,麻利地鑽入老榕樹的樹冠深處。老榕樹下,頓時不見一個人影。

上百名日軍很快蜂擁到樹下。

噠噠噠……李營長立即下達射擊命令,樹上的二百多支槍幾乎同時打響。敵人距離太近了,近得令人毫無迴旋餘地,官兵們的槍口幾乎是抵在日軍的腦袋上的!

戰場上古往今來的遭遇戰恐怕從未有過如此突然開始又如此迅捷結束的戰例。樹下的日本兵幾乎全是腦袋開花,天靈蓋洩氣。一百多個日本鬼子,瞬間變成了一百多具屍體,日軍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外圍的日軍驚呆了!追擊這支中國軍隊的是日本號稱“森林作戰之王”的谷川師團的一個聯隊,有五百多人。可和這支窮途末路的中國軍隊連一個照面都沒打過,就被打掉了近四分之一,不只是窩囊,即使說出來恐怕都不會有人相信。

但谷川師團到底久經沙場,他們很快散開隊形,對老榕樹呈半圍之勢,輕重武器一齊開火,直打得老榕樹枝丫橫飛,簌簌落地。

這陣狂風暴雨式的射擊打到天黑才停止。日軍對戰果不清楚,躲在樹冠深處的李克己營長,同樣也不知道弟兄們的傷亡。老榕樹同海一樣深邃的野人山一起陷入一種可怕的寂靜。

天很快黑透了。野人山森林白天都是陰暗的,太陽一落,就更加黑得發稠,黑得令人窒息。彷彿一塊遮天蓋地的大幕,一下子把野人山罩了個密不透風。

忽然,老榕樹上的一群猴子先是耐不住這寂靜,開始呼朋喚友地尖叫起來。李克己心中暗喜:猴子都沒有被子彈打光,我手下也肯定有幸存的弟兄!

李營長直起身,在樹枝上用力拍了3下。樹枝的震動如敏感的神經脈衝很快傳向四周,伏在枝椏上的官兵們紛紛沿著樹枝向營長身邊圍過來。

在如墨的夜中,一陣炒豆似的低聲報數後,李營長和手下的官兵們高興得幾乎叫出聲來!208名官兵居然無一人陣亡,僅兩名弟兄受了輕傷!李營長和官兵們這才發現,這棵老榕樹的樹冠是個天然屏障,密集的枝葉簡直就是個厚實的“大沙袋”,子彈根本打不透!

李營長大喜過望。馬上命令部隊分10個戰鬥小組向外突擊,佔領周邊有利地形,僅留包括兩名傷員在內的40名官兵在樹上固守。如此有利的戰鬥堡壘,決不能讓敵人殺進來。想起天黑之前,敵人撲到樹下的那次戰鬥,真是太險了!

日軍萬萬沒有想到煮熟的鴨子不但能飛,還會殺人!他們連掩體都沒有構築,只想著天亮後打掃戰場呢。劫後餘生的中國軍人人人奮勇,個個當先,殺得日軍措手不及,狼狽逃竄。敵人又丟下了二十多具屍體!

趁這間隙,各個戰鬥小組按大體方位摸索著搶築簡易工事。老榕樹的四周遍是土包、巨石、洞穴,又寬又厚的板根蔓延著與它們聯為一體,稍加改變,就是現成的掩體,如鋼鑄一樣結實。再加上樹周圍地下迂迴曲折的溶洞,樹上、地面、地下便四通八達,渾然一體。即使世界上最老練的工兵,也未必能設計出如此巧妙的工事。

樹冠上的官兵們也沒閒著。他們解下鞋帶綁腿,束起枝葉,像鳥兒築巢一樣建成了兩個瞭望哨。老榕樹成了方圓數百米之內的惟一制高點。四周環境,盡收眼底。

幾乎一夜之間,李克己營的官兵們愣是把老榕樹變成了一個上下三層,裡外三圈,層層佈滿火力的立體碉堡!

第二天上午,收攏起部隊的日軍向著老榕樹接連發動了4次強攻,均告失敗。每一塊石頭後面都能吐出火舌,每一片葉子掀動都會飛來子彈!原來被視為絕地的斷崖邊上的這棵樹,就像一隻巨大的刺蝟,動哪兒,哪兒扎手!

氣急敗壞的日軍只好又在老榕樹的外圍構築工事,對老榕樹圍而不打。此招雖笨,卻最有效。因為李克己營的官兵總要吃喝,總要補充彈藥吧。困!困死他們!

可日軍萬萬沒有想到,這支窮途末路的中國軍隊居然還保留著電臺!日軍可以從地面上包圍他們,而空中卻是無能為力。足有兩個足球場大的老榕樹樹冠就是現成的空投地點。

一片晨曦中,4只紅紅綠綠的降落傘徐徐飄落到老榕樹上……

站在遠處的服部大佐,看著隱沒於樹冠的降落傘包,聽著中國軍人隱約的歡呼聲,氣得牙根兒都痛。他深深知道局勢的嚴重性。在大龍河東岸日軍是佔有這點局部優勢,可是整個戰場態勢卻是日軍在採取守勢。何況,這支難啃的中國軍隊有空投,而自己四百多人的給養,則全靠幾輛牛車從山道上一點點拖運。並且,一旦再有一支中國軍隊摸過來把那條山路切斷,服部聯隊將全軍覆沒!服部大佐不敢想了。

最後,服部只好冒險使出最後一招,偷襲!

服部觀察好久了。老榕樹的西北角,有片竹林。野人山不同物種間爭奪空間的戰爭同樣激烈。那片竹林的新竹舊竹高低參差,密密匝匝,早已侵入了老榕樹的邊緣,與老榕樹短兵相接了。而且,那竹林靠斷崖很近,是中國軍隊的防守盲點。

日軍的偷襲竟是意外的順利。這是個風雨之夜,風雨聲掩蓋了日軍的行動。樹上的瞭望哨也沒有發現日軍的陰謀,日軍已經從老榕樹的西北角上樹了!

情況萬分危機!一旦老榕樹的“地利”與日軍共有,我軍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突然,樹上的一隻猴子尖叫起來!於是一猴叫而群猴應,樹上的官兵們馬上發現榕樹西北角的異常。正巧,一個日本兵一失足,從樹枝上掉了下去。於是,所有的火力奔向老榕樹西北角……

原來,十多天來榕樹上的猴子早和人混熟了。在樹上的官兵為排遣寂寞,天天拿美國罐頭喂猴子,人猴之間早有感情了!森林的夜晚有什麼動靜能瞞過猴子因此一有風吹草動,猴子就同聲尖叫,像拉響了警報一樣……

在樹下的一個掩體內指揮的李克己營長並沒有慌亂,他在第一時間內指揮十幾條衝鋒槍死死封住了西北角竹林與榕樹的結合部。於是樹上樹下,翻江倒海,槍聲風雨聲響成一片!

儘管是在暗夜打遭遇戰,可我軍的優勢是日軍所不能比的。官兵們對樹上的枝椏早就像對自己的四肢一樣熟悉,何況還有工事依託。而日軍是兩眼摸黑,又要攀住樹枝防止摔下,又要打槍,顧此失彼只有捱揍的份兒。儘管日軍寧死不退,要與我軍官兵展開樹上的爭奪,可他們就像秋天樹上熟透的果子紛紛落地,火力逐漸弱了。

經過一夜鏖戰,雖然老榕樹西北角被打得枝損葉殘,彈痕累累,但由於我樹下工事內官兵的有力支援,卡住了日軍的後續部隊,日軍只能在老榕樹下又留下三十多具屍體。

就這樣,經過日日夜夜反覆較量,日軍服部聯隊始終打不下李克己營的榕樹陣地。而這棵老榕樹反而成了日軍口中的一塊肥餌,吞不下,吐不出。真是欲進不能,欲走不可。

經過二十多天的密林跋涉,新38軍114團的援軍終於上來了。他們悄悄迂迴渡過大龍河,插到服部聯隊的背後,給老榕樹周圍的日軍一下來了個反包圍!

外有強大的阻擊部隊,空中是趕來支援的美國飛機,自老榕樹上跳下、自溶洞鑽出的李克己營的官兵們頓如神兵天降,暴風驟雨般殺向日軍。這支可憐的服部聯隊就像火中的老鼠,掙扎了兩個多小時,便全軍覆沒!

戰鬥結束了,已經不太習慣於陸地行走的李克己營的官兵們蹣跚著再次向老榕樹聚攏來,他們拆除了榕樹上下的工事,扶正被壓彎的枝椏,解除老榕樹的一切束縛,然後不約而同地向老榕樹舉手、敬禮、告別。

夕陽西下,山風中枝葉婆娑,老榕樹彷彿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在慈祥與安然中回味著它經歷的這場中外戰爭史上絕無僅有的絕地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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