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4 傅太后用了三十多年時間報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仇

衣賜履按:從本質上來講,傅太后是一個熱愛鬥爭的人,她的一生是戰鬥的一生,她的人生價值,在戰鬥中得以實現。好鬥,手中恰好還有至高權力,勢必會製造出一些不可思議的冤案。比如,前6年,傅太后報了一個仇,就讓人瞠目不已。這還要話說從頭——

早在三十多年前——前38年,王政君和傅太后共同的老公——元帝劉奭,還是個生龍活虎的年輕人,最喜歡搞一些新奇的戶外活動。有一天,劉奭帶著一幫大小老婆們到虎園觀賞鬥獸表演,突然,一頭巨熊跳出圈外,攀著欄杆衝著劉奭就過來了!左右的侍從、貴族,妃嬪們,嚇得屁滾尿流,四處逃命。偏偏有一婕妤,一動不動擋在熊和劉奭之間。幸好衛士們將熊殺死,沒有釀成大禍。劉奭驚魂初定,回過神兒來,問這婕妤,大家都嚇得要死,唯恐逃跑不及,你為什麼擋在我的前面?

婕妤說,我聽說猛獸攻擊人時,只要抓住一個,就不會再去攻擊別人。如果那熊衝過來,抓住了我,就不會傷及陛下了,所以我擋在這裡。

劉奭大為感動,從此,對這個婕妤倍加敬重。

她就是左將軍馮奉世的女兒馮媛。

傅太后用了三十多年時間報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仇

【將門虎女馮媛】

當時,傅太后也是婕妤,也在事發現場,馮媛保護劉驁的整個過程,全都看在眼裡。馮媛的行為深深震撼了傅婕妤——不是敬仰,而是仇恨。

任馮婕妤如何冰雪聰明,她再也想不到,平日姐妹相稱的傅婕妤,已將她恨到了骨頭裡,哪怕三十年不忘。

後來,馮媛的兒子劉興被封為中山王,馮媛就成為中山國的王太后。劉興死後,兒子劉箕子繼位,從小身體就不好,患有眼病,馮太后親自撫養看護,不斷祈禱,求神問仙免去孫兒的病災。

前6年,哀帝劉欣派中郎謁者張由去醫治劉箕子的病。張由一直患有瘋狂變態病(原文為“狂易病”,恕我寡陋,沒聽說過疾病界還有比羊角風更野的病),到中山國後,有一天突然犯病,暴怒狂亂,飛馬離開中山國,一路跑回長安。尚書(宮廷秘書)責問張由擅自離開中山國的原因,張由驚懼之下,就編造謊言,說中山國馮太后詛咒皇帝及傅太后。傅太后聽說後,剎那間想起了三十年前那場舊恨,立即派遣御史(監察官)丁玄去追查。丁玄顯然沒有理解傅老太的深意,居然查了數十天,沒查出個結果。於是,傅老太又派中謁者令史立接手。史立應該是得了傅老太的耳提面命,辦案方式簡單粗暴,動用大刑,因受刑而死的達到數十人。不久,史立上奏說,馮太后詛咒皇上去死,好另立中山王。

馮太后當年敢替老公擋熊,絕對是條硬女漢子。因此,史立始終無法取得她的口供(有封國太后的身份在,應當是沒有受刑)。

史立對馮太后說,你不是很勇敢嗎?當年巨熊撲上殿時,你不是擋在前面嗎?今天你害怕什麼?你詛咒皇上的事為什麼不敢承認呢?

馮太后回宮後對左右說,當年我擋熊的事情,已經過去幾十年了,這個小吏怎麼可能知道?這是宮裡有人要陷害我啊!

於是,馮太后服毒自殺。弟弟宜鄉侯馮參兩口子、妹妹馮習兩口子等,凡被牽連進此案的,或自殺,或受刑被誅,死者共十七人(這十七人應該是馮家的親戚,前面說的受刑而死的數十人可能是巫婆、神漢、僕人之類的)。

時隔三十二年之後,傅太后終於解了心頭之氣。

司隸(京畿總衛戍司令)孫寶覺得馮氏一案有些蹊蹺,可能有冤情,就奏請重新審理。傅太后聽說後,對劉欣怒吼道,皇帝設置司隸,是特麼的用來追查我的嗎?馮氏謀反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孫寶卻故意要挑剔,四處宣揚我的過錯,你乾脆去叫他把我抓起來!

傅老太一發飆,劉欣可不敢觸黴頭,趕緊把孫寶抓了扔大獄裡去了。尚書僕射(宮廷秘書署執行官)唐林為孫寶爭辯,劉欣說唐林營私結黨,給他貶到敦煌郡(甘肅省敦煌市)魚澤障(敦煌市東北)喝西北風去了。後來,大司馬傅喜、光祿大夫龔勝等人,堅持為孫寶辯護,劉欣去做傅老太的工作,才給孫寶官復原職。

患瘋病的張由,因首先揭發逆案的功勞,賜爵關內侯。史立查辦案件得力,升為中太僕(皇宮內的交通官)。

衣賜履說:史書上記錄這個張由患有瘋病,真真是胡說八道。在宮裡,長得醜點可能都怕嚇著皇上,豈敢讓一個素來有瘋病的傢伙當中郎謁者!張由,不過是傅太后專門派去陷害馮太后的罷了。

之前,我們講過,自從孫子劉欣當了皇帝,傅老太就天天嚷嚷要尊號。前6年,經過太皇太后王政君批准,傅老太由定陶國太后更改為定陶恭皇太后,劉欣的老孃丁姬更改為定陶恭皇后,但傅老太並不滿意,繼續爭取。

傅太后用了三十多年時間報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仇

【傅老太:王政君有的,我都要有!】

於是,郎中令(柏楊先生注:此時沒有郎中令)泠褒(泠讀如靈)、黃門郎(禁宮顧問官)段猶等又上奏說:

定陶恭皇太后、恭皇后都不應再把定陶藩國的名稱,加到尊號之上。車馬、衣裳服飾也都應與“皇”的身份相稱。兩宮的幹部職工都要配齊,另外還應該為恭皇(劉欣的親爹劉康)在京城建立祭廟。

劉欣將奏書交給臣下討論,大多數官員早就看清了風向標,紛紛大唱讚歌說,母以子貴,當然應該更換尊號,以重孝道。

但是宰相孔光、大司馬傅喜、大司空師丹認為不可以。

衣賜履說:宰相、大司馬、大司空,就是所謂的“三公”。孔光是孔子的後代,在王莽時代也是高官,在我有限的閱讀範圍內,孔光好像是孔家有史以來當官當得最大的。傅喜是傅太后的堂弟,是傅家外戚中最謹慎謙遜的一個,處處與傅太后唱反調,逐漸成為傅太后,乃至傅家外戚的眼中釘。

一邊是朝廷重臣強烈反對,一邊是天天被祖母傅老太練,劉欣兩面不是人,猶豫不決,尊號的事拖延了一年多。傅老太實在等不下去了,大發雷霆,劉欣不得已,於前6年底,免了大司空師丹的職,奪了他的爵位,希望藉此敲打傅喜,讓他別再較勁了。可傅喜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就是不服軟。大約在前5年初,新任職的大司空朱博與孔鄉侯傅晏(傅太后另一個堂弟,劉欣的岳父)勾結起來,全力支持變更傅太后的尊號,並經常呈遞密封奏書,攻擊傅喜等人。不久,劉欣下策書免去傅喜的官職,以侯爵的身份離開朝廷,返回宅邸。

大司馬傅喜,大司空師丹,宰相孔光,是為三公。現在,三公已去其二,該輪到宰相孔光了。當初,成帝劉驁打算立劉欣為皇位繼承人時,孔光就反對,從那時起就得罪了傅老太和劉欣,現在又幾次三番違逆傅老太的旨意,於是傅家在朝為官的人,與朱博內外勾結,共同詆譭孔光。四月十九日,劉欣下策書罷免了孔光的官職,貶為平民。任命御史大夫朱博為宰相,封陽鄉侯,少府趙玄為御史大夫(此時又恢復御史大夫,撤銷了大司空編制)。

衣賜履說:朱博、趙玄都不是老王家提起來的人,他們看出傅老太和劉欣都不是善茬子,於是在傅老太與王政君之間的“尊號”爭奪上,堅定地站在傅老太一邊,目前看寶押對了。

朱博既已當上宰相,劉欣就採用他的建議,下詔說:

定陶恭皇這個稱號,不應再稱“定陶”二字。現尊恭皇太后的稱號為“帝太太后”,稱永信宮。尊恭皇后為“帝太后”,稱中安宮。為恭皇在京師建立寢廟,比照宣帝劉病已的父親悼皇考的寢廟規格建立(注:宣帝的老爹不是皇帝,劉欣的老爹也不是皇帝,可以參照)。

於是,四位太后各自設置少府、太僕官職,品秩都為中二千石。傅太后取得尊號以後,甚為得意,更加驕縱,與太皇太后王政君說話時,甚至稱她為“老太婆”(老嫗)。

前3年,六月,再尊帝太太后傅氏為皇太太后。

傅太后用了三十多年時間報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仇

【王政君:妹子,先讓你囂張一陣子!】

衣賜履說:王政君是太皇太后,傅氏是皇太太后,真是有點搞笑。

前2年,正月十七日,皇太太后傅老太停止了呼吸,結束了她戰鬥的一生,劉欣將她與元帝劉奭合葬渭陵(陝西省咸陽市東北七公里),稱為“孝元傅皇后”。

衣賜履說:傅太后稱王政君為“老嫗”,說明她比王政君可能年輕不少,但是,你再本事,你再厲害,你活不過人家,都是白扯啊!

特別是,不管怎麼爭,人家王政君還是大老婆,你傅老太就是小老婆。王政君還沒死,先把傅老太與劉奭合葬,將來王政君葬在哪裡?這種仇恨堪比殺父奪妻誒。

各位親們,倘若王家就此倒了,也就罷了,但是,實際上哀帝劉欣明年就死了,想想看,王家將怎麼修理傅家?

真是怎一個慘字了得!我們到時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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