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9 小說:圓寂的住持為何不讓寺中僧侶靠近他的屍體?

一 妙蓮(1)

子時一過,即便是喪儀館,也該關門了。

父親已上樓歇息,臨街的店門外掛著的燈籠漸漸昏暗。我給燈籠續了一支蠟燭,火光重新亮了起來,將燈籠上的“喪儀”二字,投到了門板上。

一輪弦月升到半空,照出京都街巷盡頭東山三十六峰的輪廓,如意嶽上的“大”字依稀可見。從北到南,三十六峰宛若一道屏風,靜靜地立在夜色中。最北端的比叡山,巍然高聳,像是歌舞伎定場時的激昂鼓樂,其餘的山峰依次往南,漸漸低矮,猶如嫋嫋餘音。不遠處的祇園,依舊燈火通明,就像是懸浮在海面上的明豔泡沫,屬於另一個世界。那裡是藝伎雲集之處,能將金銀化作泥土,將黑夜變作白晝。

我關了店門,上到二樓經過父親的房間,隔扇的縫隙裡,傳出平穩的鼾聲。藉著月光,我看到父親的手中,捏著那張藝伎照片的一角。父親時常看著那張照片入眠,或者對著照片中的藝伎說話。他總是避免讓我看到,所以我也從未問過。

到了隔壁的房間,我從壁櫥中取出臥具,在地上鋪好,就鑽進去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卻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是有人敲門嗎?”

我下樓開門時,經過父親的房間,父親問道。

“不勞煩父親了。”

我雖然這麼說,還是聽到父親穿衣的聲音。

打開門,月色朗照之中,一位年輕的僧人,挑著燈籠,站在門外。

小說:圓寂的住持為何不讓寺中僧侶靠近他的屍體?

“請問,是井上家嗎?”僧人看著門牌問。

“是,請進。”

我點上煤油燈,將他迎進門。父親也下來了。

僧人口中連連道歉:“深夜前來打擾,實在是羞愧。”

“您這麼說,到讓我們無地自容了。”我說。

我們坐在了店內的榻榻米上,父親已在那裡了,開口問道:

“是什麼事情呢?”

“我是比叡山上妙蓮寺的僧人,法號圓澄,寺裡的住持凌晨時分圓寂了。”僧人臉上流露出悲傷的神色,“住持生前曾說,他圓寂之後,不許寺僧靠近遺體,須由山下之人代為入殮。於是我見到門外亮著的燈籠,就冒昧叨擾了。”

“為何……”

我正想詢問住持為何會有這樣的遺言,父親卻按住了我的胳膊:

“生死乃無常之事,非人力可謂,還望節哀。”

“阿彌陀佛。”僧人默唸。

“只不過,”父親撫著腿說,“近日舊疾發作,恐不能親去,不知可否由和彥君代行?”

每到開春,京都陰雨連綿的時候,父親腿上的舊傷就會發作。那是元治六年池田屋事件中留下的刀傷,是我出生前一年,也就是三十一年前的事了。對自己的過去,父親不願多談,我也不細問。只知道在江戶末年,父親是倒幕一派,所以才在擁護幕府的“新選組”突襲池田屋之戰中負傷。

僧人雙手合十,朝我鞠了一躬,“那就拜託先生了。”

我也鞠躬回禮。

“今日是什麼日子?”父親問。

我拿來歷書,上面寫著:

明治二十八年,一八九五年

公:四月十七日,水曜

舊:三月廿三日,先勝

“先勝啊,”父親沉吟道,“先行者勝,午前吉,宜早。”

“若是方便,現在出發,午前應當能到了。”僧人說。

父親點頭稱是。我也只好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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