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9 对不起,婆婆;对不起,我的汶川

O八年那场地震,我就在汶川。从半山腰和学生公寓捡回两条命,又颠沛流离了三年,我重回到了汶川,从县城搬到了水磨。我所工作的阿坝师范学院整体搬迁到了这里。十年间,我鲜少再回县城。偶尔路过,也从一个有着深厚感情的居民变成了过客,那种情感是非常复杂的,我曾经与陈兴龙教授多次谈及此种感受。

因为校庆的缘故,我需要回一趟学校旧址。一大早,我就坐上了去往县城的公交车。心,异常地平静。我原以为这趟行程会心潮澎湃,至少也是该有些许激动的。

对不起,婆婆;对不起,我的汶川

大地震遗址(阿坝师专钟楼)

学校旧址,剩下了三幢楼和一个小型的景观池。钟楼上的大钟依然停留在2点28分。

我已经习惯了汶川的风,每天下午准时起,准时收,风婆子上下班比我还要准时。因为赶时间,我不得不在大风中冒险放飞了大疆精灵4Pro。的确很难控制,不过我还是拍到了想要的镜头。整个过程我依然心如止水,甚至都不曾想过任何事情——除了眼里的镜头。我简直怀疑自己的心已经死掉了。

在大地震前,我的心的确是那个样子的,无论是收到录取通知书、谈恋爱结婚、还是生病、大地震降临,我一直都能保持泰然自若。但从汶川撤离出来后,我就变得容易激动了,时常会为电视上受难的民众落泪,也时常为祖国的壮举潸然。我已经十年没有这种心如止水的感觉了,似乎又回到了震前。

对不起,婆婆;对不起,我的汶川

大地震遗址(禹王庙)

默默地收完工,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残败的钟楼,我径直到了街心花园,准备坐车回学校。上了公交,丢下衣服,又背回背包,我下车去找厕所。等重新回到车里,邻座的婆婆笑眯眯地问:“你包里装满了钱吗?

我霎时觉得无地自容,那种尴尬与惶恐无以言表。外地人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我很清楚。无言以对。我默默地从座位上捡起衣服,掏出钱包和手机。“钱都在这儿呢。”我羞愧地答道。

对汶川人来说,临时离开如果带上行李,那就是一种不信任。对山上淳朴的百姓来说,就更不可理喻了。婆婆只是跟我开了个玩笑,但我很清楚其中的分量:我早已将自己视作了汶川人,在这里成了家,有了自己的事业。刚才上厕所,虽然我将钱包和手机留在了座位上,但我背上了背包,依然是不可原谅的小气,说明我心里至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纯洁。

背包里没有一样是我自己的东西,除了文件,就是摄像机(国有资产)。大地震当天,我保管的相机(国有资产)被哄抢,一直被学校索赔,吃尽了苦头。此后我对公共财产都很谨小慎微。尽管如此,我依然觉得在背包的事情上愧对汶川的父老乡亲。

我把背包打开了给婆婆看,告诉她这不是我的,是公家的东西,不能出任何差错。婆婆笑眯眯地点点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我这么小心的缘故,但我依然觉得汗颜。

一路上,我都没法正眼与婆婆交流,思绪全部乱了,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理智与平和。

从买票的情况判断,婆婆很快就要到站了,我鼓起勇气问,“婆婆,您住在这里吗?”

“对头,克约村的,以前住在顶顶上,现在搬下来了,就在这个坝坝头。”

“克约村哪,我去调研过,吃了几天都没花一分钱。”我继续说。

“哪个要你的钱哦,你随时来,随便哪家吃,天天吃,都不得要你的钱。”婆婆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面孔,非常慈祥。

我完全相信婆婆的话,因为我每年在山上蹭吃蹭喝都没给过钱。给钱就是瞧不起人家,收钱的会被乡亲瞧不起。这就是汶川的质朴与善良,这才是真实的汶川。

我借机仔细打量了婆婆:面色红润,非常干净。黑头巾,没有绣花头帕,一身大红的长衫,领口、袖口、边角、围裙、飘带,羌绣的功夫十分了得。脚上一双云云鞋,也是满绣,异常精致。

“我到了,空了来耍哦。”婆婆起身下了车。我却懊恼起来:

对不起,婆婆,我欠你一份道歉。对不起,汶川,我也欠你一份道歉。

对不起,婆婆;对不起,我的汶川

历史遗址(姜维城)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