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一位新結識的愛買舊書的同好之邀,去他的藏書室觀書,這位同好的收藏以中國古典文學為主。我用一個多小時,把他的全部藏書約兩三千冊的書名都仔細看了一遍之後,覺得他的《聊齋志異》可以再進一步充實,成為他今後的主攻方向。
《聊齋志異》具有權威版本價值的共十四種,這位同好已有十二種。他再努力一下,搜齊所缺的兩種,並用五至十年的工夫,把各種《聊齋志異》的選本和連環畫,以及有關研究專著和零散資料收齊,都不是難事。他還可以與山東淄博的“蒲松齡紀念館”取得聯繫,把淄博等地出版的所有蒲松齡及其《聊齋志異》研究專刊也一併集藏。
湊巧我對《聊齋志異》有點常識,就即興一邊喝茶,一邊與這位同好在他的“齋”裡“聊”起了“聊齋”。
我說:“一九五幾年《毛澤東選集》第一版《矛盾論》一文註釋《聊齋志異》說這本小說集‘共短篇小說四百二十一篇’,這是當時舊通行本所收的篇數。其實,早在一九四八年於東北的遼寧西豐一戶貧農家中就發現了《聊齋志異》稿本,證實有四百九十一篇,一九八幾年第二版《毛澤東選集》僅僅在註文中刪去了《聊齋志異》的具體篇數,卻不註明究竟該是多少篇才準確。”
這位同好急了:蒲松齡是山東淄博人,他的書稿怎麼到了遼寧?
我翻開他收藏的一九五五年文學古籍出版社影印的該稿本的《出版說明》,用手指點著讀了一遍,詳細地向他釋說其中“一九四八年東北的西豐”的史實背景:“蒲松齡的七世孫蒲國權由山東移居瀋陽時,曾帶來《聊齋志異》原稿一部分。蒲松齡的九世孫蒲英灝移居西豐時,又把手稿帶到西豐。”這裡,我並沒有做過什麼艱辛的考據,僅僅只是讀了一位前輩的文章,記住了這個情節而已。寫文章的這位前輩也沒有做什麼考據,他是從《靜悟室日記》中找到日記作者一九三三年借閱《聊齋志異》手稿本的記載才弄明白的。
我對這位同好說:“在我們這個城市裡,還沒有收藏者刻意專買《聊齋志異》,你不動聲色地蒐集,不會代價太大。”我曾經當教師十五六年,“好為人師”的惡習改不了。我繼續嘮叨:“不僅成本兒的書刊,包括有幾百字文章的廢報紙,只要寫及《聊齋志異》,你都注意保存。等你有規模了,你這裡就是‘蒲松齡及其《聊齋志異》資料集藏中心’之一。我敢說,成都地區的大學中國古典文學教師和有點出息的學生,都將是你的書齋的受益者。”
告別這位同好出來,我就想:不管多大年紀,不管從事什麼職業,只要有兩三年的逛舊書店攤買舊書的歷史,他肯定再不去買舊書就難受,就是說——他有了習慣了。有了某一良好習慣的人,只要他稍加努力,就會是某一方面的懂行的人。這種人,是我們這個文明社會所需要的人。
我在出版部門打工二十多年,臥底探知的內情非常讓人難以置信:在這個以文化為唯一目的的行業裡,幾乎凡是認真讀書寫字的人大多是收入最少、職稱不高,而凡是對文化不忠誠的都有升級別、升工資的當官的可能。所以,這十多年的新書出版業很少有令人滿意的。因為,主管出書的人不讀書、不逛舊書攤,他們只憑自己的“智慧”來“策劃”選題。
試想:上述那位逛舊書店攤的朋友一旦成為蒲松齡及其《聊齋志異》的收藏家,如果他弄出版,有了一筆經費,他就可能出版一部《〈聊齋志異〉史料大全》,哪怕只印一千冊,也是有用的好書。
藏書的方向,在我看來很重要。沒有一個方向,什麼書都買,買了又不閱讀,是藏書的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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