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2 是老邁的退休工,還是曾經的惡魔?

德國南部,有一座人口不到10萬的小城,名叫路德維希堡

這座城市,保留著18世紀巴洛克風貌,有如童話般的華美宮殿。

是老邁的退休工,還是曾經的惡魔?

但即使本地人,也很少會留意到,在王宮牆垛外,有一棟刷成鵝黃色的小樓。門上招牌,寫著一行字——國家社會主義犯罪調查中央辦公室

這裡,曾經是遭納粹迫害人士的囚牢,現如今,進駐了一群政府指派的“納粹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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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粹獵人”這個身份,我們在許多戰後題材電影裡,或多或少有所耳聞。簡而言之,他們主要職責,就是搜尋與追捕,戰後藏匿於世界角落的納粹分子。

1958年成立至今,這個特別部門,調查過10萬餘起有關案件,追索並定罪了超過七千名納粹戰犯。

這個成績聽上去還不錯,是不是?但其實,真正身在其中的“獵手們”卻認為,他們業已完成的事業,只是整個“罪與罰”計劃的冰山一角——

辦公室的檔案櫃裡,還存放著將近200萬張卡片,記錄著不同嫌疑人和受害者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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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總是充滿各種無奈。對納粹戰犯的追訴也是如此。“納粹獵手”們時常感嘆的是,“這個國家,已經錯過了實現正義的最佳時機。”

就算不提為納粹工作的無名小卒,單看看那些"聲名顯赫"的納粹分子後來的命運:

生化武器研究者——霍爾斯·舒曼;華沙大屠殺禍首——海因茨·賴內法特;集中營屠夫——約瑟夫·門格勒。隨便說幾個名字,都透著濃濃血腥。

這些對戰爭暴行負有重大責任,曾掌握生殺大權的人,都在二戰後逃脫了懲罰,迴歸了社會,消失在人海。

多年來,即使有人追捕,有人指控,還是有無數納粹罪犯,最終躲過了審判。

如今,更少有人還能持續追蹤那些僅存的肇事者。這對那些在餘生中不斷被迫回顧苦難的倖存者來說,都是再苦澀不過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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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即使被“獵手們”搜捕併成功抓獲的納粹,也並不一定就能被順利定罪問責。

履行正義的道路,不是一馬平川的坦途,而是充滿艱難險阻,甚至謎團和困惑的“西西弗斯之路”。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一個揹負28000條人命,有著“恐怖伊凡”惡名的前納粹死亡集中營衛兵,在1970年代身份曝光後,經歷了四個國家、持續數十年審判和調查這一漫長問罪之路,直到其於2012年去世,依然是無罪之身。

甚至所有當事人,都已經撒手人寰之後,真相依然撲朔迷離。

很多人篤信,他就是真正的納粹屠夫;但也有人懷疑,他只是冷戰背景下的政治犧牲品而已。

是老邁的退休工,還是曾經的惡魔?

今年年末,網飛輸出了這樣一部高質量紀錄片——《世紀疑案:恐怖伊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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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集體量,三個多小時長度。以線性時間,鋪陳了這個生活在美國,原名伊凡·德米揚魯克的烏克蘭退休工人,被指控為納粹屠夫的整個過程。

但本片重點,並非記述指控他早年的暴行。而在於這長達數十年的馬拉松審判裡,他堅持檢方認錯了人,真相也一直撲朔迷離。

控辯雙方此消彼長,時而看似鐵證如山,時而迭出矛盾謎團。

一場場法庭博弈,仍未讓事實浮出故紙堆,甚至在漫長拉鋸最後,德米揚魯克到底是不是“恐怖伊凡”都不再重要,真實本身已成為立場的玩物。

是老邁的退休工,還是曾經的惡魔?

由於《世紀疑案:恐怖伊凡》的紀錄片屬性,以及影片的懸疑底色,我們這裡不詳述本案來龍去脈,只挑出一些必要背景知識,方便各位更好理解本片的複雜性。

眼前這個老人,就是約翰·德米揚魯克。他在1920年4月3日,出生於尚處在蘇聯控制下的烏克蘭地區。

二戰時,德米揚魯克加入了蘇聯紅軍。但在1942年一場伏擊中,他被德國納粹俘虜,關進了集中營。

1952年後,他舉家移民到了美國俄亥俄州,在福特汽車廠,做了一名機修工,直到二十世紀70年代退休。

但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汽車工,卻在退休後,突然被指控,罪名駭人聽聞——他參與了納粹的種族滅絕行動,親手將數萬人,送進了毒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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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控訴的以色列檢查方的證據,就是一張印有他照片的卡片——所謂的黨衛軍成員身份證

美國參議院,也收到了一封信件,信件內容就是一張名單,其中列舉了所有尚存活於世,並且住在美國的前納粹分子,其中醒目位置,就有德米揚魯克的名字。

是老邁的退休工,還是曾經的惡魔?

接著,更多的恐怖秘密被挖出。

原來,約翰·德米揚魯克,原名伊凡·德米揚魯克。他在1942年被德軍俘虜後,自願為黨衛軍服務,看守位於波蘭地區的特雷布林卡集中營和索比堡集中營。這兩座集中營,都是屠殺猶太人的死亡工廠。

看守兩地期間,有將近三萬人被他送進毒氣室,年齡上至99歲的老人,下至剛出生的嬰兒,沒有一人倖免於難。

並且,他的性格異常殘暴,伊凡·德米揚魯克,不僅負責執行這種骯髒任務,他還嗜好用利刃,折磨那些瀕死的人,由此獲得了“恐怖的伊凡”這一稱號。

這一外號的原型,就是俄國第一位沙皇伊凡四世,他因為親自用手杖打死了長子,所以獲得了“雷帝”這一恐怖稱號。

是老邁的退休工,還是曾經的惡魔?

當然,約翰·德米揚魯克本人,並不承認自己就是恐怖的劊子手,他的家人兒女,乃至周圍鄰居,也不相信自己的父親,這個和善的老人,可能犯下如此罪行,繼而過了幾十年隱姓埋名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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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美國司法部門,和以色列檢查方並不相信他的辯解說辭,在1981年,他被剝奪了美國國籍,接著就被引渡回以色列,以反人類罪被起訴。

於是,一場持續數十年,圍繞這個有著雙重身份的老人,涉及四個國家,多屆政府的法庭博弈,就此開始了。

隨著調查深入,越來越多疑團卻浮現出來。這個看似板上釘釘的歷史慘案,牽扯出無數悲慘記憶,和對法理公義的詰問同時,真相卻變得越發模糊。

是老邁的退休工,還是曾經的惡魔?

控辯雙方各執一詞的重點,就是如何證明或者駁斥,約翰·德米揚魯克就是曾經那個死亡集中營的看守。

辯論重點,除了那張身份證明,還有集中營倖存者的出庭指證。

但影片開頭呈現的鐵證,卻在猶太辯護律師(聽上去很玄妙是吧,這位律師就是這樣一個,即使揹負罵名,也要拿證據說話的傢伙)的調查下,一一露出破綻,接連引出反轉。

是老邁的退休工,還是曾經的惡魔?

比如,德米揚魯克的黨衛軍身份證,後被證實是蘇聯方面偽造

,目的是為了離間美國及以色列境內的各個民族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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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比如,字字鏗鏘,句句血淚,指控德米揚魯克就是恐怖伊凡的重要證人,卻早在二戰後,就寫下回憶錄,說自己一次集中營起義裡,親手殺死了那個叫伊凡的看守

是老邁的退休工,還是曾經的惡魔?

如果還不夠反轉,再來一個。德米揚魯克的女婿,從麥當勞的垃圾箱裡,找到了一堆法院棄置的文件,內容觸目驚心:

原來以色列方面,早在審判前,就知道自己認錯了人……

是老邁的退休工,還是曾經的惡魔?

如此看來,這場血淚審判,說是世紀疑案,一點也不為過。

當然,即使你不是那種能從發掘些微歷史細節中獲得樂趣的愛好者,只單純把這部有推理分析、懸念鋪陳、法庭舌戰和政治陰謀的紀錄片當做一部精彩懸疑電影,也毫不為過。

是老邁的退休工,還是曾經的惡魔?

但除此之外,《世紀疑案:恐怖伊凡》中,還突出了一個敏感且尖銳的問題——



在政治浪潮與大國角力中,“事實”到底會被操縱和利用到什麼地步?

在歷史題材紀錄片的編撰中,避免不了一些中心問題:什麼是歷史?什麼是事實?如何瞭解歷史?又如何書寫它們?

此類紀錄片的欣賞重點,在於觀察作者組織材料的策略。

《世紀疑案:恐怖伊凡》的優秀,在於它並沒有花費太大篇幅,聚焦主人公,也就是那個“疑似”劊子手伊凡的美籍烏克蘭老人。

而是讓這個站在風口浪尖的人物,不斷穿梭在四個國家的法庭之上,捕捉他的態度,描摹他的變化,聚焦他作為一個政治角力的“可憐棋子”,或一個隱姓埋名的“化身惡魔”的雙重身份。

如此一來,這一疑雲密佈的事件真相,也就不再那麼重要,而變成了一場對個人歷史觀和立場的質問角逐。

是老邁的退休工,還是曾經的惡魔?

一個民族需要對應的歷史語境,才能確定自己的身份。

從這種意義上看,《世紀疑案》把我們間接拉回了那段大屠殺中的慘痛片段,親歷那些繁冗漫長的審判和辯訴,這不僅是在回顧中重溫過去,也是創造了一種國內觀眾罕有的體驗——

瞭解一段歷史,是如何塑造與決定,一個與我們有著類似慘痛回憶的民族。

是老邁的退休工,還是曾經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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