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1 跋涉千年的吉普賽人,與困難相伴而生的民族

任何傳統與習俗,不論擁有多長曆史,也不論它在一個民族心目中享有多麼崇高的地位,都只能在有利於這個民族今天和明天的生存和發展這個前提下加以保留和傳承。盲目自信、故步自封、因循守舊、我行我素的做法最終只會導致自我消亡。

跋涉千年的吉普賽人,與困難相伴而生的民族

羅姆人是一個歷史悠久且災難深重的民族。他們在這個世界遭受的誤解和歧視,恐非其他民族所能比擬。

羅姆人一般被稱為吉普賽人。但這個民族自稱為羅姆。在羅姆語中,羅姆的意思就是人。但其他民族過去都不稱他們為羅姆人,而是給他們安上別的名稱,不同的他稱都體現出其他民族對羅姆人歷史的誤解。比如,英國人以為他們來自埃及,故稱他們為吉普賽人。“吉普賽人”這個稱謂就是“埃及人”一詞讀音的變化形式。直到現在,吉普賽人仍然是許多人對羅姆人的普遍稱謂,但在羅姆人看來這一稱呼帶有貶義。法國人一般認為他們來自波西米亞地區(現屬捷克),就稱他們為波西米亞人;但雨果在《巴黎聖母院》中也稱他們為吉普賽人。俄羅斯人則稱他們為茨岡人。德國、阿富汗、阿爾巴尼亞、希臘、伊朗、烏茲別克斯坦、斯里蘭卡等國都有自己對羅姆人的稱呼。

現在,羅姆人散居於歐洲、美洲和亞洲多個國家,總人口約有八百萬至一千萬。在歐洲,羅姆人多達數十萬的國家包括西班牙、羅馬尼亞、土耳其、保加利亞、捷克、斯洛伐克,前南斯拉夫各國,匈牙利、法國等。其餘歐洲國家,如意大利、希臘、德國、葡萄牙、俄羅斯、烏克蘭等,各有數萬至十餘萬羅姆人。

羅姆人有自己的語言,但方言居多,各方言之間不能溝通。現在,許多羅姆人已經不用羅姆語而改用他們所在地方或國家的語言。他們過去沒有固定的住所,而是乘坐大篷車到處流動,從事的職業有販賣牲口、修補器皿、表演歌舞、看相算命等。

羅姆人一般都信仰所在地方或國家的宗教。巴爾幹半島各國的羅姆人主要信仰伊斯蘭教。俄羅斯和烏克蘭也有羅姆穆斯林,他們是來自巴爾幹半島的羅姆人後裔。西歐和美國的羅姆人多信基督教。埃及的羅姆人既有穆斯林,也有基督徒。同時,羅姆人還保留他們原有的性力崇拜,通過神的配偶去實現敬神目的。

羅姆人的社會活動嚴格受源自印度教的潔淨律所支配。人、事、物都有潔淨與不潔之分。以人而言,下體不潔;以物為例,褲裙不潔;以事為例,分娩不潔,死亡不潔。要變不潔為潔淨,就有許多習俗和儀式。保持潔淨才能維持平衡,即達到萬物有序的狀態。違犯禁忌即是汙染。汙染導致不潔和失衡。一旦有人犯禁,就要由長老法庭裁判,讓當事人經過短期的或者永久的隔離以恢復潔淨。

流離,羅姆人的遷徙

羅姆人認為,一個羅姆人必須有羅姆樣。羅姆樣,可理解為羅姆人的精神、文化和規矩。

羅姆人獨特的生活方式根源於他們的一段慘痛歷史。

羅姆人的祖先原來居住在印度北部今印度和巴基斯坦交界處的旁遮普一帶。公元10世紀時,戰亂和饑荒迫使他們向外遷徙,經過阿富汗、伊朗、亞美尼亞、土耳其等地,13世紀到達東歐。在奧斯曼帝國統治的巴爾幹半島,羅姆人被當做奴隸。也有部分羅姆人作為奴隸隨蒙古軍隊入侵歐洲。14世紀末,大量羅姆人從多瑙河南部北上。

15世紀時奧斯曼帝國征服巴爾幹半島,一些羅姆人不得不繼續西遷,並最終到達西歐。

1332年,愛爾蘭天主教方濟各會的一位修士在希臘克里特島上的伊拉克利翁城外遇到一群流浪者,他稱他們是“該隱的後人”。這大概是羅姆人出現於歐洲的最早記錄。1360年前後,希臘克基拉島上用羅姆人當奴隸建立起一個采邑,該島的羅姆人都隸屬於這個采邑。

另有一些羅姆人經敘利亞到達北非,然後於15世紀跨過直布羅陀海峽進入西班牙。

儘管羅姆人自己也是逃離歐洲東南戰火的難民,但他們還是被西歐當地人視為奧斯曼侵略者的組成部分,有人還說羅姆人是土耳其人的間諜。在西歐,對羅姆人的迫害和清除就這樣開始了。羅姆人的職業之一是看手相算命,所以教會也把他們跟巫術相聯繫,敵視他們。隨著時間的推移,歐洲當地人對羅姆人的指控也越來越多,就連黑死病也被說成是羅姆人(以及猶太人)帶來的。直到近代,英國、法國和西班牙都曾驅逐他們,或者乾脆把他們流放到這些國家的殖民地。這就是美洲最早的羅姆人的由來。

跋涉千年的吉普賽人,與困難相伴而生的民族

受難,羅姆人的記憶

由於特殊的流浪生活,所以羅姆人進入歐洲之後,當地人對他們先是好奇,但這種好奇很快就轉化為仇視。在拜占庭帝國,羅姆人是國家的奴隸,這種情況在塞爾維亞和保加利亞直到15世紀中期奧斯曼帝國征服時才結束。但在瓦拉幾亞(現屬羅馬尼亞)和摩爾達維亞,把羅姆人當奴隸的做法直到19世紀中期才被法律禁止。

由政府指揮對羅姆人進行迫害的一個典型,是1749年對西班牙羅姆人的大搜捕。國王下令在全國範圍內突襲羅姆人,將所有能幹活的男子都驅趕到強制勞動的集中營。

羅姆人遭受歧視和迫害,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尤為嚴重。1935年出臺的《紐倫堡法》剝奪了生活在納粹德國的羅姆人的公民權,隨後他們被監禁,在滅絕集中營內被屠殺。這種政策後來在納粹德國的佔領區也加以實施。納粹德國的盟國,如克羅地亞、羅馬尼亞、匈牙利,同樣如此。由納粹黨衛軍和警察組成的遊殺隊在德國秘密警察的指揮下,在德軍佔領的東歐和蘇聯屠殺種族上和政治上的敵人,受害者就是羅姆人、猶太人和蘇聯黨政官員。據估計,二戰期間被殺的羅姆人少則20餘萬,多則150萬。因為戰前並不存在羅姆人的人口統計數字,所以無法查明受害者數量。在中歐被納粹德國佔領的波西米亞和摩拉維亞保護地,對羅姆人的屠殺如此徹底,連羅姆語其中的一種方言即波西米亞羅姆語,也滅絕了。

戰爭時期對羅姆人的迫害和屠殺與和平時期對羅姆人的強制同化是交替進行的。

1619年,西班牙就開始對羅姆人實行同化政策。羅姆人被強制定居,不許說羅姆語。羅姆男人和女人被送到不同的作坊,他們的孩子被送到孤兒院。1873年頒佈類似禁令,不準羅姆人保持遊動生活方式,不準說羅姆語,不準穿羅姆衣,不準羅姆人買賣馬匹,不準羅姆人從事其他物品的巡迴貿易。

18世紀中後期,統治波西米亞的哈布斯堡王朝曾發佈一系列命令,試圖迫使羅姆人長期定居,還不準羅姆人擁有馬和馬車,將他們命名為“新公民”,無業男孩全部充軍,羅姆人必須到當局登記,還禁止羅姆人互相通婚。後來還禁止羅姆人穿他們的傳統服裝,禁止使用羅姆語,違者將受鞭打。

挪威於1896年頒佈一項法律,允許國家把羅姆兒童從他們父母身邊帶走,安頓在國家開辦的機構中。20世紀有1500個羅姆兒童因此與父母分離。

二戰以後,在保加利亞、希臘、意大利、羅馬尼亞、塞爾維亞、斯洛伐克、匈牙利、斯洛文尼亞、科索沃等國家和地區,對羅姆人的歧視和同化並行不悖。

保加利亞禁止使用羅姆語,禁止公開表演羅姆音樂。

捷克斯洛伐克甚至將羅姆人貶為低等人,1973年起強迫羅姆婦女絕育以減少羅姆人口。這一政策通過利誘、欺騙等手段加以實施。2005年,捷克的一份官方報告稱,當局曾對羅姆婦女實施強制絕育以控制羅姆人的出生率。德國、挪威、瑞典、瑞士都曾對羅姆人實行強制絕育。

2008年,因為一位婦女被來自當地羅姆人營地的男子謀殺,意大利政府宣佈羅姆人是對國家安全的威脅,要迅速對流浪者採取緊急行動。政府官員指責說,羅姆人導致城市犯罪率上升。

2010年,法國當局拆除了羅姆人的50多個非法營地,開始將這些羅姆人遣送回他們此前生活的國家。

2012年,比利時的一家雜誌這樣評論:在4月8日,即國際羅姆日,處境堪憂的歐洲1200萬羅姆人多半沒多少好慶祝的。貧困不是他們的唯一愁苦。族際緊張日益加深。2008年,在意大利,羅姆人營地被政府部門襲擊;在匈牙利,帶有種族主義傾向的議員照例威脅羅姆人。2011年9月,數千保加利亞人走上街頭,呼喊口號:“把吉普賽人做成肥皂!”1993年,瓦茨拉夫·哈韋爾(劇作家,1993-2002年任捷克共和國總統)預言:“如何對待羅姆人,是對民主制度的檢驗。”

跋涉千年的吉普賽人,與困難相伴而生的民族

孤立,羅姆人的境遇

在藝術領域內,與實際生活中對羅姆人的歧視和排斥行為相反,人們對羅姆人愛好自由的天性讚頌有加。雨果筆下的愛斯梅拉達、墨西哥電影《葉塞尼亞》中的葉塞尼亞、印度電影《大篷車》中的妮莎,都是善良、純潔、自然和美麗的化身,都是文學中的羅姆女性的典型。羅姆人在普希金的《茨岡人》中也是一個熱愛和平與自由的民族。

羅姆音樂在中歐和東歐許多國家(如匈牙利、羅馬尼亞、克羅地亞、波斯尼亞、塞爾維亞、保加利亞等地)具有重要地位。羅姆音樂家的風格和表演影響了歐洲古典作曲家如李斯特、勃拉姆斯等。

羅姆人的銅管樂隊享有盛名。羅姆人的音樂也對歐洲的波列羅舞曲、爵士樂、弗拉門戈舞曲產生了重大影響。

不論是歐洲音樂對羅姆人音樂的實際借鑑,還是世界文學對羅姆人形象的浪漫表現,都無法抵消或緩和西方世界歷史上乃至現實中對羅姆人的普遍歧視。現在,許多國家的羅姆人都成立了自己的組織以維護其生存和發展的權利。

羅姆人稱自己為“羅姆人”,意思是“人”;羅姆人稱自己群體之外的人為“加傑人”,意思是“土包子”、“鄉巴佬”,甚至是“野蠻人”。這樣一種帶有文化意義的、對自我與他者的群體區分在許多民族的語言中都可以找到,所以不足為奇。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種區分不利於各民族的相互聯繫和平等共存。

有人說民族的就是世界的。以羅姆人問題來衡量,這個論斷值得懷疑。世界可以接受羅姆人的音樂,但不能接受乘坐大篷車漫遊天涯的羅姆人。

儘管現在絕大多數羅姆人都已定居,但他們受教育程度低,其意識形態和生活方式與所在國家和地區的主流文化仍有很大沖突。在不斷變化的世界中,任何一個民族要生存、要發展,就必須不斷調整自己的生活方式以適應變化了的世界。任何傳統與習俗,不論擁有多長曆史,也不論它在一個民族心目中享有多麼崇高的地位,都只能在有利於這個民族今天和明天的生存和發展這個前提下加以保留和傳承。盲目自信、故步自封、因循守舊、我行我素的做法最終只會導致自我消亡。

跋涉千年的吉普賽人,與困難相伴而生的民族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