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8 讀張愛玲《第一爐香》跟作家學習“意象”如何運用於我們的寫作

我們閱讀文學類書籍,如果不是為了像“吃雞”那樣追求幾分鐘的快感,那就需要我們以一種對文學作品藝術賞析的角度和眼光去進行閱讀,否則我覺得所有文學作品的閱讀還不如來一局遊戲更會讓心靈舒暢。

文學作品如果沒有以藝術的眼光去審視鑑賞,那你會如同嚼蠟,感到晦澀難懂,而如果你進入藝術的境界裡去欣賞這些作品,卻又會出現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開闊景象,在藝術的境界裡,你的世界就會豁然開朗了起來,眼前的故事也賞心悅目起來。

讀張愛玲《第一爐香》跟作家學習“意象”如何運用於我們的寫作

如果要欣賞文學藝術作品,那首先要懂得欣賞作品中的意象,可以說意象承載了非常多的藝術內涵,如果不能對意象進行理解,那整個作品會被遮蔽大部分的藝術價值,這一點在古代文學作品裡最為常見,在詩詞分類裡的作品裡,幾乎沒有對意象的正確解讀,那會寸步難行。

那什麼是意象?意象對於我們讀者來說,它就是讓我們看到作者把自己的情感通過對物的描寫,進行的心境外化展示,是景與物的心靈化,是作者把實的景物描寫外化為情感的表達,是寫景寫物即寫我的高度統一。

意象是我們文學作品審美的崇高概念,也是我們文藝審美物我想和,情景互溶的獨特審美境界的重要手段和方式,我們在賞析文學作品的時候,通過對意象的審美,可以捕捉到作者描述內容的內在心理和情感,對我們移情作品中產生一種感同身受的藝術體驗至關重要。

意象與意境又是不同的兩個概念,但又都是一種相似的情感表現手段,直白的理解意境,意境就像是意象的組合,是形成一種讓人產生藝術想象的境界,意境不是本文的重點,在本文中就不特別的進行展開來討論。

本篇主要是依託張愛玲的《第一爐香》而對意象進行的實踐性解讀,以幫助大家在寫作過程中可以借鑑張愛玲的表現手法,和藝術構思,同時順便附帶著對意境的簡單闡釋,因為很多場合,意象與意境是同時存在的。

讀張愛玲《第一爐香》跟作家學習“意象”如何運用於我們的寫作

古代的詩詞作者特別的注重通過意象和意境的運用來表達自己的情感,由於張愛玲非常完美的繼承了這一點,因此在這種藝術表現手段上也是運用的最嫻熟的一位現代作家,很多人把錢鍾書和張愛玲拿來對比,但錢鍾書的那些比喻不同於張愛玲,前者更像是把文字表面化的那種段子氣,而張愛玲的比喻卻能投入表層,進入意象的境地。

錢鍾書:

她的眼睛並不頂大,可是靈活溫柔,反襯得許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的大話,大而不當(圍城)。

張愛玲:

芝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擱在肋骨上的兩隻手蜷曲著像宰了的雞的腳爪……還說呢,你嫂子這兩片嘴唇,切切倒有一大碟子(金鎖記關於七巧兒媳婦芝壽的描寫)。

我們看前者就是一個簡單的比喻,而且是抖機靈的那般比喻,而後者我們除了本體與喻體的相似之外,還可以通過上下文的語境,來看這比喻的深層藝術特徵。雞爪、兩片嘴唇、碟子、拼盤這些還預示著作為兒媳婦芝壽被婆婆七巧如被任意宰割的“拼盤”,這種比喻已經是滲透到語境中,來烘托故事情節,形成一種家庭成員命運的意象。

對於這樣獨立的意象,還僅僅是作者的小試牛刀,在《第一爐香》這篇只有三萬字短篇小說中,作者用了多個意象,形成一個組合,始終圍繞著“慾望”這一詞彙的闡釋和襯托,從而完美的把這種慾望外化,呈現給讀者。

它不同於錢鍾書那樣就如炒豆子,噼裡啪啦的一個個的“鬼精靈”,並不服務於同一的語境,有的甚至還中間隔著一層紗,需要我們先讀到典故才能理解他的幽默,太過理性,並沒有張愛玲這般感性,具有一種整體感,藝術的美並沒有錢鍾書那般拆解的支離破碎。

我們進入張愛玲的《第一爐香》文本,題目是打開一篇作品的重要鑰匙,就如我前幾天解讀的餘秋雨散文《一個王朝的背影》一樣,背影對於文本的重要性。

張愛玲的這篇《第一爐香》,是沉香屑系列,燃燒的沉香本身就帶有一種自我的毀滅意義,因此張愛玲在題目裡就已經把葛薇龍的一生比作這一爐沉香屑,同時這種沉香燃燒散發出的這種回味悠長的情境,正好構成了與這個故事呼應的那種滄桑感。

讀張愛玲《第一爐香》跟作家學習“意象”如何運用於我們的寫作

這篇小說有一條暗線,那就是葛薇龍人生被自己慾望裹挾著,慢慢的走向毀滅,而所有的意象都圍繞著慾望相關,比如從剛開始,葛薇龍在物質欲並沒有完全被挑起的時候,在作品中我們看到這樣的一段描寫:

梁家那白房子黏黏地融化在白霧裡,只看見綠玻璃裡晃動著燈光,綠幽幽地,一方一方,像薄荷酒裡的冰塊

把在霧裡的白房子比喻冰塊在薄荷酒裡的樣子,同時薄荷酒、酒吧、燈光這些形成了與慾望相關聯的意象描寫,這種比喻已經不單單是比喻的修辭格,不單單是本體與喻體之間的相似這簡單的修辭藝術,而是使讀者進入作者營造的意象中,體會一種與作品相關藝術想象。

如果我們僅僅學習錢鍾書那抖機靈般的比喻,還不足以構成一種作品的感性的藝術美,而僅僅是表面的一種思維跳躍,好的藝術作品往往會有讓人物我兩望的沉浸感,這就需要我們通過意象和意境的營造構建,使其脫離文本的字面表層的“快感”。

有人不注意對傳統文學作品的品讀,就想自己通過一種所謂最樸素的文字,表達一種最具有真摯的情感,就像是自己閱讀沈從文和汪曾祺的一些作品之後,發現原來文字可以如清水般的這樣透徹,其實這是一種誤讀。

沈從文他們的字句結構,受到了傳統詩詞深度的影響,看似像洗盡鉛華不施粉黛的那種清新脫俗,但要形成這種字句的組合,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沒有傳統詩詞的文學功底,自己寫出的所謂不施粉黛,一定是一種如同嚼蠟的無味文字。

​而我們這樣的去品讀張愛玲,就是找到張愛玲與讀者之間的一種獨特語言形式,從而學習和模仿,最終柔進自己的寫作風格中去。可以利用的就利用,不能利用的也會化進你的潛意識裡去,等待被打開的時機,這是沉澱,沒有沉澱,就算你不想有張愛玲的這種華麗格調,那你也不會有沈從文的清淡雅緻。

讀張愛玲的這篇小說的時候,你要充分調用自己的視覺敏感性,用一種把文字內容轉化為視覺的通感來體驗和欣賞它,色彩和多重比喻的運用,是需要調動我們的感官進行一種全方位的體驗:

山背後大紅大紫,金絲交錯,熱鬧非凡,倒像雪茄煙盒上的商標畫……都被毒日頭烘焙的幹黃松鬈,像雪茄煙絲。

這樣的描寫,體現了山背後兩家宅院裡,大紅大紫、熱鬧非凡、和浮華鍍金的生活,後又將棕櫚比作“雪茄煙絲”,除了喻體的形象感之外,還體現出那轉瞬即逝的燃燒意象,就猶如眼前這一切的浮華喧囂都是短暫的一種意境。

讀張愛玲《第一爐香》跟作家學習“意象”如何運用於我們的寫作

短短的一篇小說,猶如米雕一般,細微的雕刻出葛薇龍的慾望,同時這種慾望還被作者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物質欲,一本是情感慾望,當作者一步步的把葛薇龍的物質慾望表現到了極致,到了盡頭,接下來就是表現她開始的一種情感慾望。情感的慾望來自於喬琪喬,這是自到了姑媽家的兩三月之後。

薇龍那天穿了一件磁青薄綢旗袍,給他(喬琪喬)那雙綠眼睛一看,她覺得她的手臂像熱騰騰的牛奶似的,從青色的壺裡倒了出來,管也管不住,整個的自己全潑出來了。

從這一刻開始,作者開始了對葛薇龍情感的慾望描寫,喬琪與葛薇龍的接觸期間,葛薇龍的情感慾望一步步的被釋放出來,直到最終一發不可收拾,愛的越深就越覺得自己卑微,睜著眼睛看著自己被情感吞噬,就如他最後說的那句話:她們是不得已的,而我是自願的。作者在這之前有這樣一段描寫:

整個的世界像一張灰色的耶誕卡片,一切都影影綽綽的,真正存在的只有一朵朵頂大的象牙紅,簡單、原始的、碗口大、桶口大。

葛薇龍已經陷入了泥潭,這段比喻就像一個“血盆大口”, 象牙紅花是她內心慾望的外化,貪婪地不斷擴散、深不見底,侵蝕著薇龍。喬琪和葛薇龍之間的情感有一點像之後的傾城之戀的白流蘇和範柳原,要想兩人在一起,除非一種外部環境的突變,這一點在文章結局部分,可以看到喬琪內心的那一點點情感表現。

讀張愛玲《第一爐香》跟作家學習“意象”如何運用於我們的寫作

我隱約的記著有這麼一句話大意:男人從一出生就已經被迫的走向一條最艱辛的人生之路,雖然是最辛苦,但也最穩妥。而女人從開始就被慾望包圍著,稍不留神就會走向深淵,當清醒的那一刻,也許自己已經無力掙脫,因為失敗已經耗盡她的一生。

葛薇龍的故事雖然沒有結局,但命中註定她是屬於這種悲劇,張愛玲就是以故事的方式,把一種哲學式的人生表達了出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