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4 人们说他是中国外科之父,他却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

写在前面:

人们说他是中国外科之父,他却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

裘法祖是谁?

我不知道,虽然我对这个名字很熟悉,但是我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我之所以知道裘法祖,是因为他是彭林的导师。

每每提及裘老的时候,都是在宣传之中。

可是,他是谁?他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对彭林的影响是什么?跟医和你有关系吗?

今天,我尽量地去寻找答案,试图去了解这个人。

1. 求医源于母亲的阑尾炎去世

1914年12月6日,裘老出生于浙江杭州一个书香世家。18岁考入上海同济大学医学院预科。大一那年,母亲因阑尾炎病逝。

他这样回忆这段历史:

1934年夏天,我刚读完大学一年,我的母亲病了,当我赶回家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能说话了。母亲死了,在离我家不远的基督教教堂里给母亲举行了葬礼。我大哥在钢琴上弹奏了德国音乐家H'andel作的Largo名曲。现在,每次我听到Largo音响,就会想起我亲爱的母亲。

后来,他查阅西医书籍,发现他的母亲竟是死于在国外只需要十几分钟做个手术就能解决问题的阑尾炎。他一拳狠狠地打在桌子上,立志要解除千万个母亲的病痛。

在德国洪堡资金会的资助下,1936年,他远赴德国慕尼黑大学医学院求学。

在那段时间,他一度怀疑自己,压根不可能成为外科医生。

“一次在上妇科课时,我可进手术室观看手术;当教授自腹腔中取出小儿头大的子宫肌瘤时,我忽然晕厥过去,手术室护士(修女)立刻抬我到走廊里吸氧,我恢复了,但我很伤心,看来我作不了‘外科医生’。”

而3年以后,他却以一等最优秀成绩获得了医学博士学位。

人们说他是中国外科之父,他却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

他这样形容自己那三年的日子:

“上课时总抢着坐在第一排,寒假、暑假也不休息。三年中我没有去旅游,也没有看过一次电影,寒假、暑假时期,上午都去医院见习,下午就准备博士论文课题,在毕业前最后一个月,每天仅入睡4小时,精神疲劳到极点,体重也减轻了5公斤。”

一年以后,他的导师才允许他做第一个阑尾切除手术。

在做第三个阑尾切除手术时,却发生了一件影响裘老一生的事。病人是一位中年妇女,术后第五天,这位病人突然死去。尽管尸体解剖没有发现手术方面有什么问题,但导师的一句话却让裘法祖记了一辈子。

他说,“裘,这是一位有4个小孩子的母亲。”

2. 中国的“辛德勒”

“拯救一个人的生命,也就是在拯救全世界”这是《辛德勒名单》里面的一句经典台词。

达豪集中营,1945年4月。

此时,距离德国投降还有1个月的时间,纳粹开始大规模地虐杀集中营里关押的犯人。

当时,纳粹党卫军获知美军正在慕尼黑周边活动,便强令达豪集中营的6000多名囚犯离开此地,徒步前往南部。

行进过程中,不少人因为无力继续前行而死于毒打和枪口。所以,队伍到巴伐利亚时,犯人仅剩下一半,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达毫死亡行进”。

就是这支死亡行进队伍里,奇迹般地被救下40多个人,这一切都与裘法祖有关。

一个普通的早晨,裘老正在手术,他也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这一系列的事情。

突然,听到护士一声尖叫,他一眼望到街对面,就被惨象惊呆了。

几十个血肉模糊的人,在地上躺得七倒八歪,羸弱待毙,身上的集中营条纹囚服脏陋不堪。持枪的德国士兵包围着他们,大声吆喝着,“快起来!”

虽然对纳粹的恶行有所耳闻,但看到这样的景象,顾不上恐惧,他冲进了纳粹士兵队伍,在他的眼中,只有患者。

纳粹士兵瞪大了眼,纷纷举枪对准裘老。他没有畏惧,而是继续迎前,大声喊道:“他们全都感染上伤寒,我们必须把他们带走!”

周围的人们惊恐地看着,有人尖叫,有人牙齿咬紧拳头,有人捂嘴摇头,纳粹士兵举着枪来到这个中国医生面前。然而,裘老并没有后退。

有时候,结局往往出乎人的意料。这次的抗争,居然让纳粹士兵无奈地挥挥手,最后妥协了!也许是他们都明白,目前大势已去。

就这样,40多名集中营犯人被裘老带进了医院,在几名医生、护士帮助下,犯人们被藏进了医院地下室。

尽管条件艰苦,外面危险重重,但在裘老的悉心治疗和照料下,40名犹太人全部存活下来,直到战争结束,终于重获自由。而当时,其他集中营的犯人几乎没有生还。

据统计,达豪集中营在最后的6年中,将31393人折磨至死。40人,在这其中算不上多大的数字,但是这位医者的勇敢与良知,唤醒了人性。

当时裘老曾和他的同事贝莱茵、茹厄夫等人立下了“君子协定”,他们誓将这件事永远隐瞒下去。直到后来这个历史谜团才慢慢解开,1985年,德国政府授予他“国家大十字勋章”。

人们说他是中国外科之父,他却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

裘老也因此成为德国这项传统荣誉制度史上第一位获得勋章的亚洲人。

3. 在那个战乱的年代,他回国了

1946年,裘老放弃了在德国积累多年的事业,带着德国妻子罗妮·科尼回到了正是硝烟弥漫的祖国。

“连孩子的奶粉都买不到,干嘛回去?”得知他有回中国的念头,许多朋友好意劝阻。

他并不争辩,坦然地退掉了洋房,卖掉了汽车,携妻带子回到了祖国。

人们说他是中国外科之父,他却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

在后来接受采访的时候,他是这样说的:

“当时国民党管办的国防大学请我去,给我少将军衔,我不去,后来我母校同济来找我了。”

1947年,因外科手术而名震上海的裘老最终选择了回到自己的母校,上海同济大学医学院,担任附属中美医院外科教授。

1948年他创办了我国第一本医学科普刊物《大众医学》,并担任主编达10年之久。

1952年,裘老参加抗美援朝医疗队并任顾问,在长春军医大学救治志愿军伤员,伤员很多,医生不够,连续几天不眠不休,一直站在手术台前。

1954年,他和同事们一起成功完成第一例肾脏移植手术。

1956年,他创建了我国第一所器官移植研究所,创办了我国第一本器官移植杂志。

同时,新中国百废待兴,急缺医学人才,裘老主持编写了以五年制医学教材为主体的50多种医学教材,现在医学教材中还能常见到他的名字。

4. 文革,也阻挡不了生活

历史,不可避免地来到了文革。这段时间,他的生活离不开这个女人:太太罗妮·科尼。

罗妮·科尼是德国人,之前他在德国留学认识,是他的学生,也是那次犹太人营救事件的其中一位护士。

按照当时的法律,罗妮·科尼是正统的日耳曼人,纳粹人士是不允许日耳曼人嫁给其他种族的人。

但是,他们两人私下结婚了。

人们说他是中国外科之父,他却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

后来裘老要回国发展,罗妮说”你到哪里,我也跟到哪里。“并且改名为“裘罗懿”。

回国以后,各方面的待遇跟德国是天壤之别,她却总是跟父母报喜不报忧,三个孩子营养不良,她不敢把孩子照片寄给德国的父母看到。

她与裘老一起,在同济大学教书,她教授德语。到了“文化大革命”,学校里很多德国人都回国了,在这一的非常时期,罗妮就向丈夫提出要加入中国籍,裘老说:“你加入了中国籍,就不能享受外国专家的待遇,家里会更困难,何况我们已有三个孩子了。”

罗妮说:“没事儿,我们能养活孩子,我们比其他人的生活还是强多了。裘,我爱你,也爱中国。”于是,裘老按照妻子的意愿,向组织提出了要求。后来,经周恩来总理特批,罗妮·科尼希的愿意实现了,成为新中国第一位加入中国籍的德国女子,并谢绝了德国政府授予她的双重国籍。这样做在经济上最直接的体现是,裘夫人不再享受外国专家待遇,很多年她的工资只有141元。

“我从夫人身上学到了很多,她教会了我怎样尊重人,以前我写信从来都不注意将别人的名字放在自己名字的前面,我夫人就告诉我这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文革期间,造反派每天让裘老写检查。有一天晚上突然停电了,可检查第二天还要准时交上。罗懿搬来两个凳子,点上蜡烛。坐在他身旁,静静地摇着扇子,为丈夫驱走蚊虫。

裘老这样回忆这个事情:”当时我的泪就流了下来,她驱走的不仅是蚊虫,还驱走了我心中所有的阴郁。”

“文革”中,裘老被斗,但他依然平和,扫地看到了大老鼠,还眉飞色舞地说给别人听,说得自己也哈哈大笑。家里被红卫兵抄家后,裘夫人平平静静地收拾残局,一副不跟小孩子计较的样子。她还跟着裘老一起下乡,养鸡、种菜,坦坦荡荡。

人们说他是中国外科之父,他却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

在那个最艰难的时候,裘夫人总能让自己小小的家充满欢乐、和谐的气氛,她在家里教三个孩子拉小提琴、弹钢琴,即使是最艰难的时候,也不忘了生活。

1976年,裘老的职务被恢复,继续担任同济医院院长。裘老一家本来可以居住更宽大的房子,但他们依然选择住在林阴深处的一栋红砖小楼,房子只有50平方,裘罗懿在他们家的窗台上,种满了红艳的玫瑰,如钻石一般夺目。

裘老每次回家都会在楼下吹声口哨,这时太太就会跑到窗台,向他扔一只水果,而他,每次都会带回一束鲜花给她。

5. 有他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手术台

专业

裘老开刀手法高明,被誉为“裘氏刀法”。“裘氏刀法”以精准见长,外界称,裘法祖要划开两层纸,那第三层一定是完好的。在中国外科医疗水平相当落后的情况下,他大胆开展了一系列高风险手术。

人们说他是中国外科之父,他却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

每次手术前后,他一定要亲自清点每一件手术器械、每一块纱布。从医69年,施行手术无数,未错一刀。他的手术台被认为是最安全的手术台。

陪伴

裘老自己做过手术的病人,他一定一天三次地看望,大多一样的医生,一天只是看望一次。

湖北黄石一女工骑自行车不慎将头部摔伤,此后经常闹头痛,看了很多医生,都没见好。一次偶然机会,她写了封信转交给裘老。农历大年三十,裘老给这位女工回了信。信上,裘老拟定了治疗方案,连药的服法都交待得清清楚楚。按照裘老的方法服药,一年多后她的病痊愈了。

只要给裘老写信询问有关医学问题,就能收到他的亲笔回信。有的学生想帮裘老代复,都被他拒绝。80多岁的他每月要回信六七十封,写好后还自己跑邮局寄。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道出了医学的本质,医学不是简单的科学,医学是人学。

以人为本

裘老常说的一句话是:一个医生的医术有高低之分,但是医德必须是高标准的。所以他的行医原则是:把自己当成病人。

裘老高度近视,看电影时要戴两副眼镜才能看清,他决定去置换人工晶体。

在手术之前,裘老接到了一份手术通知单,需要自己签字,上面全是可能发生的一系列问题。

裘老竟然犹豫了,做了几十年的外科医生,他突然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

事后他说,那时让他想到了每一个患者签字时候的感受——当一个病人在全身麻醉的情况下,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给医生的时候,是对医生无比的信任。作为医生应该是尽心尽职抢救病人,不能有任何的私心杂念和不负责任。

他在一次的演讲中,提过两个故事:

“有一次,一位老妇人来门诊就诊,说她肚子不适好久了。我询问了病史,再让她躺下,又仔细按摸检查她的腹部。检查后她紧紧握住我的手,久久不放,说:“你真是一位好医生。我去了六七家医院,从来没有一个医生按摸检查过我的肚子。你是第一个为我做检查的医生”。这几句话给我的印象极深。”

“还有一次,一位儿科老医生患了十二指肠溃疡,来找我会诊。我看到 X 线片上十二指肠球部有一龛影,诊断已经很明确,就不再给他作腹部检查。这位老医生回去后说:“我很失望,裘医生虽然说了治疗意见,但没有摸一下我的肚子“。

2017健康中国传播大使、医和你创始人彭林主任在回忆裘老的时候,这样说道:“每次老师给人患者做检查的时候,他总会先把自己的手搓热,就那么小的动作,让我们受益和感动。”

同济医院麻醉学教研室教授、主任医师金士翱说:他查房时跟医生助手讲德语,用德语讨论病情,为什么呢?他担心病人知道了病情后不安

6. 最后的日子

2005年,91岁高龄的裘老迎来了老两口的“钻石婚”,温馨且甜蜜,他大声地说:“这要感谢我的夫人,60年来对我的照顾,这辈子我只爱她一人,她也只爱我一人。”裘罗懿则毫不讳言地说道:“他人老心不老,我就叫他‘小老头子’,他在我眼里还是年轻人!”

2007年10月1日,已经93岁高龄的裘老参加最后一次义诊。一上午,他接诊了16个病人,每个都详细问诊和检查,用微颤的手亲自写下处方,其他的主任和教授为了照顾他,要求替他分担一些病人,都被他拒绝了。

人们说他是中国外科之父,他却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

2008年5月12日,裘老去世前的一个月,他主持了10位博士生论文答辩会。10本厚厚的答辩论文,裘老早已看了、记了,并且在每个学生答辩结束后,他都会做总结发言。

2008年 5月27日,裘老去世前的18天,为汶川地震伤员举行大会诊。下午2时50分,裘法祖提前10分钟到了现场。 会诊中,裘教授认真地听着,双眼盯着读片板,时不时拿到手中仔细研究。每一个病例讨论完毕,都给出自己的意见。

2008年 6月7日,去世前的一周,裘老的最后一场演讲,同济医院肿瘤研究中心成立50周年,裘教授也赶来参加了。看上去,他瘦了些,腰也更弯了。 演讲中,他引用了这句话,‘你要知道一分钟的价值,就去问赶火车的人;你要知道一秒钟的价值,就去问那些出交通事故的人;你要知道千分之一秒的价值,就去问奥林匹克的亚军。”

2008年6月13日,去世前的一天,裘老给81岁的吴在德打电话说:“《黄家驷外科学》所写章节清样中被编辑删去了一个字,这几天,翻阅了多本内外科专著,经反复研究,认为那个字还是应该保留,你觉得呢?”

2008年6月13日晚上,裘老是一个球迷,他看了欧洲杯意大利与罗马尼亚的那场比赛,看完约凌晨2点,非常尽兴。

2008年6月14日早上8时46分,一代大家裘老在突然的晕厥中驾鹤西去。

到了生命的终点,他全家依然居住在50平方的二居室,每个月,他只拿国务院给的3000元津贴补助,把自己积攒的140万元成立了“裘法祖普外科青年基金会”。

7. 《写我自己》

裘老对自己的评价,最多的就是“我是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去世前几年,裘老开始写自传,以免后人把自己“拔高”,把自己说得太“完美”。

最初,曾有人帮裘老写回忆录,还没写完,裘法祖就放弃了,他觉得书里语气过于渲染,这种风格自己不喜欢。

2007年,裘老开始着手自己写,书名很朴素:《写我自己》。开头的第一句话是:“我这一生没什么成就,我的一切都离不开夫人的支持”。

我看过一段媒体对他的采访,对话如下:

主持人:您认为您这一生最大的成就是什么?

裘老:好好对待每一个病人,做一个好医生。

主持人:您把这叫做成就?

裘老:是的。我认为德比才更重要。我做人有一个原则: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三餐温饱,四大皆空。五就没有了。(笑)

主持人:四大皆空?

裘老:不为名,不为利,为做人。

8. 写在最后

裘法祖,浙江杭州人,1993年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曾当选为第三、四届全国政协委员,第四、五、六、七届全国人大代表,现任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名誉院长。2001年,荣获中国医学基金会颁发的“全国医德风范终身奖”,2004年底,被湖北省授予“人民医学家”称号。

人们说他是中国外科之父,他却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

从事外科医疗、教学、科研工作60多年来,他是推动我国腹部外科和普通外科发展的主要开拓者,也是我国器官移植外科的主要创始人和奠基人之一。

9. 结语

泰戈尔曾经写过这一段话:你是谁啊,我亲爱的读者,在这百年之后阅读我的诗篇?我不能从这春天的丰盈中为你送去一朵小花,从远方的云朵上为你送去一抹金霞。

我在文字中,与裘老认识,隔着时空,他给我上了一课。

他说”做人要知足,做事要不知足,做学问要知不足。”

人们说他是中国外科之父,他却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

这些东西,我都会铭记,并且受用终生。

彭林,是裘老的得意门生之一,创立了医和你。有人问,医和你的品牌文化是什么?

医—专业;

和—陪伴;

你—以人为本。

原来,这些品质的源头,都与这位老人家息息相关。

裘老不再是一串头衔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温和、严谨、有趣,合上历史,结束这一趟的奇妙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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