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0 倖存者偏差——這個世界遠比你想象得複雜

生活報首席評論員靜偉

在我看來,今年黑龍江考生作答的全國二卷高考作文題,出得非常有水平,既有思考深度,也很有現實意義,對於即將走入社會的00後考生來說,是一次非常必要的思維訓練。因為每一個人的思維模式,都會決定他的行為方式,而只有當你理解了倖存者偏差,才會知道這個世界要遠比自己想象得複雜,學會用這樣的思維模式去待人處事,你的人生和這個世界才不會變得更差。

先複述一下作文材料:“二戰”期間,為了加強對戰機的防護,英美軍方調查了作戰後倖存飛機上彈痕的分佈,決定哪裡彈痕多就加強哪裡,然而統計學家沃德力排眾議,指出更應注意彈痕少的部位,因為這些部位受到重創的戰機,很難有機會返航,而這部分數據被忽略了。事實證明,沃德是正確的。

法國作家安德烈·紀德說過:“重要的是你的目光,而不是你看見的東西。”與之遙相呼應的,是英國思想家弗朗西斯·培根說的:“看見汪洋就認為沒有陸地的人,不過是拙劣的探索者。”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很多錯誤的結論和判斷,多是因為自己的以偏概全,自以為是。我們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我們以為的,未必就是真理。很多時候,不同的人面對不同的事物,會因為自身的立場、角度、見識,會因為看到的是表面還是內裡,整體還是局部,現象還是實質,而得出截然相反的判斷和結論。

大智如孔子,也會在陳蔡絕糧之時,懷疑自己的得意門生顏回偷食,因為他遠遠看見顏回從鍋裡抓起一點兒米飯放到嘴裡,所以等到顏回請老師過來吃飯的時候,“小心眼”的孔子假意說要用這些米飯祭祖,顏回忙說:“這飯不乾淨,不宜祭祖。剛才落了一點兒灰在裡面,我怕浪費,就自己吃掉了”。孔子因此自省:“所信者目也,而目猶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猶不足恃。弟子記之,知人固不易矣。”

同為鞋子的推銷員,來到太平洋上的同一個小島,同樣見到島上的島民都光著腳,卻得出了截然相反的調查結論,一個認為,這兒的人不穿鞋,沒有市場,一個卻認為,這兒的人沒鞋穿,大有商機。

所以,面對複雜多義的世界,面對幽微深邃的人性,我們還是要多一些謙卑、理性、審慎的態度,不輕易論斷,不貿然行事。時刻用倖存者偏差的理論提醒自己,當理性健全的人,做行為正確的事。

當你理解了倖存者偏差,你就不會成為一個“鍵盤俠”,不會因為一知半解就開罵,不會因為互不理解就掐架。當然,可能也就不會有像疑因迫於輿論、北京一家三口高速服務區自殺的悲劇發生;不會有那些毫無專業背景的人,煞有介事地對轉基因、對中醫這些原本專業的事情說三道四;

當你理解了倖存者偏差,你就不會對任何一個人群和行業有偏見性的想法,你會知道哪裡都是魚龍混雜;你就不會說出“戲子誤國”、“記者去死”之類的屁話,因為你知道那都是在用道德的名義打砸;

當你理解了倖存者偏差,尤其是當你成為了老闆或領導,你就不會亂拍腦瓜,讓荒唐的政令頻發,讓下屬和員工抓瞎。那些像讓班主任試喝疑似有問題的牛奶、讓副科級以上幹部必須替開發商賣房的荒唐領導,最愚蠢之處就是隻見一點,不及其餘;只看結果和目的,不想過程和手段;

當你理解了倖存者偏差,如果你是一個紙媒人,你就不會因為新媒體的衝擊而自亂陣腳、自我矮化,為幾家原本都沒聽說過的紙媒的倒掉而兔死狐悲,卻沒注意到每天朝生暮死的新媒體到底有多少家;你就會更明晰自己該堅守的是什麼,該改變的是哪裡,而不會忘了自己為什麼出發,也不清楚自己該向何處抵達;

當你理解了倖存者偏差,你就不會因為看到一個北大狀元賣豬肉成功,就產生讀書無用論的想法;也不會因為看到有人當保安考上北大,就以為在北大當保安可以名校直達。你不會輕易相信成功學的神話,也不會輕信騙子利用倖存者偏差打出的“考研包過,不過退款”的謊話;

當你理解了倖存者偏差,你就不會鬧出“沒來的同學請舉手”的笑話,不會因為電視上在春運中問了兩三個乘客都說票好買,就相信這是實話;你也不會因為在網絡上集中看到了一些負面新聞,就認定整個世界都是髒亂差;

當你理解了倖存者偏差,你就會在眾聲喧譁裡,注意到“沉默的螺旋”的無聲表達;你就會在群情騷動中,去尋找隱藏的真相和理性的回答;

當你理解了倖存者偏差,你就不會只看到“一將功成”的輝煌,而看不到“萬骨枯”的慘狀;你就不會只為新聞和故事中的主人公落淚,而對生活中習以為常的人們的命運無動於衷;你的慈悲將不僅僅侷限於感動,而是一種推己及人、表裡如一的溫暖傳達……

這就是倖存者偏差的意義所在,它體現了一個人的觀察力,思考力和判斷力,也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一個人,乃至一個社會的命運走向。但是,我們對於“倖存者偏差”概念也不宜濫用,我在網上特意查了一下,發現高考作文中給出的材料,其實還缺少後半部分:

事實上,沃德教授就關於飛機擊落問題先後提交了八份不同方面的報告,其中主論文為《一種根據倖存飛機損傷情況推測飛機要害部位的方法》,光這篇論文就有好幾十頁、上百個公式,所以,沃德教授的結論,並不僅僅是靠逆向思維或多角度思考,而是經過諸多詳細而嚴謹的論證分析,才做出的精準判斷。更讓人遺憾的是,年僅48歲的沃德教授,雖然善用“倖存者偏差”的思維,找到了戰機隱藏的危險,但自己卻還是在空難中與妻子雙雙遇難,最終沒有成為殘酷命運中的倖存者。在命運的槍林彈雨中,真的是常見偏差,罕有幸存。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複雜,複雜到即使用“倖存者偏差”的理論,也不能把全部的問題解答。這讓我想起劉亞偉在《致喜歡思考的朋友》一文中說的:“人們習慣於獲得一個答案,以安放自己的關心。然而人們不知道,我們所居住的這個世界,所遇所見所聞,包括我們自己的一生,都是以問題的方式而不是以答案的形態,疊入人們的心靈。”

所以,在世界和人生的考卷上,我們也只能是反覆糾錯,謹慎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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