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4 人要避開的三種品質:惡、不能自制和獸性

《尼各馬可倫理學》是古希臘最偉大的思想家亞里士多德的不朽作品。在古希臘雅典文明的鼎盛時期就曾作為教科書,兩千多年來為人類文明提供了豐富的理論資源和深厚的思想養料。

《尼各馬可倫理學》據傳由亞里士多德之子尼各馬可編輯而成,全書共10卷,132章,探討了道德行為發展的各個環節和道德關係的各種規定等問題。該書是西方倫理學史上第一部倫理學專著,書中系統闡述了德性在於合乎理性的活動,至善就是幸福等觀點,成為西方近現代倫理學思想的主要淵源之一。

本文選自亞里士多德《尼各馬可倫理學》,主要內容來自網絡。

亞里士多德名著選讀|人要避開的三種品質:惡、不能自制和獸性

人要避開的品質有三種:惡、不能自制和獸性。

野獸與神祇無德性與惡可言。神性高過德性,獸性則與惡不屬同種。獸性在人類中也是少見的。不過我們也用獸性這個詞責罵那些超乎常人的惡。人們認為,自制和堅強是好的和可稱讚的,不能自制和軟弱是壞的和可譴責的。人們認為,自制者是遵守經推理而得出的結論的人,不能自制者則是放棄此種結論的人。人們認為,不能自制者總是出於感情而做他知道是惡的事,自制者則知道其慾望是惡的,基於邏各斯而不去追隨它。

不能自制是因為缺乏知識嗎?

我們在籠統地稱一個人不能自制時,不是指一切事物,而是指一個人放縱的那些事物。而且,我們也不僅是指這個人沉溺於這些事物(因為那樣就與說他放縱沒有區別了),而是指他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同這些事物相關。放縱者是出於選擇,認為應當追求當下的快樂。不能自制者則不是出於此種選擇,但也同樣沉溺於這些事物。

至於不能自制者的行為所違反的不是知識而是真實的意見的見解,對我們的討論沒有重要的意義。因為有些人對所持的意見堅定不移,把這種意見當作他知道的東西。所以,如果有人說,具有意見的人由於其信念的脆弱更容易違反正確的判斷,我們就可以回答說,從這方面來說,意見與知識沒有什麼區別。因為,有的人對所持意見的信念也像其他人所具有的知識一樣堅定。

具有知識,有兩種不同的意義:有知識而不運用它與有知識並且去運用它。一個做了不應當做的事的人是有知識而沒有意識到這種知識,還是清楚地意識到這種知識,這是非常不同的。後一種情形是非常令人奇怪的,而前種情形則不令人奇怪。

其次,前提有兩種形式。但是懂得兩種前提並不足以阻止一個人做違反其知識的事。因為,他可以只運用普遍前提而不運用具體前提,而行為總是同具體事物相關的。而且,普遍性的詞語在使用上也有差異,一部分是說行為者自身的,一部分是說事物的。例如,“乾燥的食物對所有的人都有益”,“我是一個人”,或者“某種食物是乾燥的食物”。但是“這個食物是某某類食物”這個知識,一個人可能或者不具有,或者具有而沒有去運用。這些差異使得具有知識呈現出顯著的差別。一個人若是以剛剛說明的那種方式具有知識便不很令人奇怪,以另一種方式具有知識則令人奇怪。

此外,我們還可以作出一種區分。因為,一個人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像一個睡著的人、一個瘋子或醉漢般既有知識又沒有知識,那些受感情宰制的人也是這樣。怒氣、慾望和某些其他感情可以使身體變形,甚至使人瘋狂。所以我們必定會說,不能自制者如果有知識,也只是像睡著的人、瘋子或醉漢般有知識。背誦知識的詞句也不說明就具有知識。甚至醉漢也可以吟詠恩培多克勒的詩句。一個初學者可以把各種名言收集起來,卻一點也不懂。知識需要成為自身的一個部分,而這需要時間。所以,應當把不能自制者所說的話當作演員所背的臺詞來看待。

亞里士多德名著選讀|人要避開的三種品質:惡、不能自制和獸性

怒氣上的不能自制與慾望上的不能自制

與慾望方面的不能自制相比,怒氣上的不能自制不那麼讓人憎惡。怒氣在某種程度上似乎是聽從邏各斯的,不過沒有聽對,就像急性子的僕人沒有聽完就急匆匆地跑出門,結果把事情做錯了。它又像一隻家犬,一聽到敲門聲就叫,也不看清來的是不是一個朋友。怒氣也是這樣。由於本性熱烈而急躁,它總是還沒有聽清命令,就衝上去報復。當邏各斯與表象告訴我們受到了某種侮辱時,怒氣就好像一邊在推理說應當同侮辱者戰鬥,一邊就爆發出來。

與此對照,慾望則一聽到邏各斯以及感覺說某某事物是令人愉悅的,就立即去享受。所以說怒氣在某種意義上聽從邏各斯,慾望則不是。所以,屈服於慾望比屈從於怒氣更恥辱。因為,在怒氣上失控的人還在一定程度上受邏各斯的控制,在慾望上失控則不受邏各斯控制而受慾望宰制。

其次,服從正常的衝動更容易得到諒解。因為,就是在慾望方面,服從人人都有的慾望也更容易得到諒解,如果它們是人人都有的慾望的話。而怒氣與怪癖比對過度的不必要的快樂的慾望更為正常。這可以由那個打自己的父親的人用來為自己的行為作辯護的那番話得證。“是的”,他說,“我父親過去也打他父親,他的父親也打他父親的父親。”他指著自己的兒子說,“這個孩子,將來長大了也會打我,這是我們的家風”。另一個故事也是一個證明。當父親被兒子推向門外時,總是央求兒子到了門口就別再推了,說他過去也是推到門口就不再推的。

第三,一個人越工於心計就越不公正,而發怒的人都是不工於心計的。怒氣也不是心計,而是明明白白的。然而慾望則是心計,就像人們說阿芙洛狄特是塞浦路斯的詭計多端的女兒。荷馬也寫到過她的繡花腰帶,說它精巧得令最明智者也喪失理智。所以,與怒氣上的不能自制相比,慾望上的不能自制不僅更恥辱,而且更不公正。慾望上不能自制是嚴格意義上的不能自制,並且在某種意義上就是惡。

第四,羞辱他人不是使人痛苦而是使人感到快樂,出於怒氣而做的事情卻總是使人痛苦。所以,如果一個侮辱的行為越不公正,引起的公正的憤怒就越強烈,那麼,出於慾望的不能自制也就比出於怒氣的不能自制更加是不公正。因為怒氣中不含有羞辱他人的成分。所以,慾望上的不能自制顯然比怒氣上的不能自制更恥辱。

自制與不能自制其實都是同肉體慾望與快樂相關的。但是對肉體慾望與快樂也需要加以區別。因為,如已說過的,其中有一些在性質和程度上都是合人性的、正常的,有一些是獸性的,另外一些則是由發展障礙與疾病所致。節制與放縱只同前面一類相關。所以,我們不說動物是節制的還是放縱的,除非在類比意義上說某類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喜歡羞辱、傷害對方和更貪吃。因為,動物既無選擇也沒有推理能力,它們不屬於正常範圍之內,就像人類中的瘋子一樣。獸性雖然可怕,但並非是惡。因為在獸性中,最高的那個部分不像在人身上那樣被扭曲,而是不存在。要把獸性與惡相比較,就像把一個無生物與一個生命物加以比較,問何者更惡一樣。一個壞人所做的事比一個野獸多一萬倍。

亞里士多德名著選讀|人要避開的三種品質:惡、不能自制和獸性

大多數人的品質是中間性的,儘管傾向於壞的一端

一個人可能在多數人能主宰的事上反而屈服了,或在多數人會屈服的事上反而能夠主宰。這兩種情形在快樂上就是不能自制與自制,在痛苦方面就是軟弱與堅強。大多數人的品質是中間性的,儘管傾向於壞的一端。

既然快樂有些是必要的,有些是不必要的,必要的快樂只是在一定限度內才必要,過度與不及都不是必要的,並且慾望與痛苦的情形也是一樣。一個人如果追求過度的快樂或追求快樂到過度的程度,並且是出於選擇和因事物自身,而不是從後果考慮而這樣做,便是放縱。這種人必然是不知悔改因而不可救藥的,因為不知悔改的人便不可救藥。不及的人則與此相反。有適度品質的人則是節制的。同樣,一個人如果不是因為無力忍受,而是出於選擇而躲避肉體痛苦,也是放縱。那些不是出於選擇而這樣做的人中,有些是因受到快樂的引誘,有些是為了躲避慾望中的痛苦。所以他們之間也有區別。人們都認為,不是出於強烈慾望、而是沒有或只有微弱慾望就做了可恥的事的人更壞,不發怒而打人的人比發怒才打人的人更壞。因為,他如果帶著強烈的感情,又會做出些什麼呢?所以,放縱的人比不能自制者更壞。

在上面所說的兩種品質中,出於選擇而躲避痛苦是某種軟弱,出於選擇而追求快樂則是嚴格意義上的放縱。不能自制同自制相對立,軟弱與堅強相對立。堅強意味著抵抗,而自制意味著主宰,兩者互不相同,正如不屈服於敵人與戰勝敵人不相同一樣。所以自制比堅強更值得欲求。有的人缺乏抵抗大多數人能忍耐的痛苦的能力,這就是柔弱(因為,柔弱也就是軟弱的一種表現)。這樣的人會把罩袍拖在地上而懶得提起,或佯裝病得提不起罩袍,他不知道假裝痛苦也是痛苦的。

在自制與不能自制的問題上也是這樣。一個人屈服於強烈的或過度的快樂或痛苦並不奇怪。如果他進行過抵抗,例如像希奧迪克特斯筆下的菲洛克忒忒斯在被毒蛇咬傷時,或像卡基諾斯《阿羅比》中的凱爾克翁所做的那樣,或者像克塞諾方圖斯那樣忍住不笑出來,那就更容易被原諒。令人奇怪的倒是,有的人既不是出於天性,也不是由於病,竟也在多數人能夠抵制住的事情上屈服。天性柔弱的例證是西徐亞各位國王有祖傳的軟弱天性,就像女性與男性相比總是軟弱那樣。人們還認為,消遣就是放縱,但實際上這是軟弱。消遣是休息,是鬆懈,沉溺於消遣是過度鬆懈的一種形式。

不能自制有兩種形式,一種是衝動,一種是孱弱。孱弱的人進行考慮,但不能堅持其考慮所得出的結論。衝動的人則由於受感情的宰制而不去考慮。有些人則正像已經抓過別人的癢自己就不再怕被抓癢那樣,由於能預見到事情的來臨,並預先提高自己,即提升自己的邏各斯,而經受住感情的——不論是快樂的還是痛苦的——衝擊。急性子和好激動的人,容易成為衝動的不能自制者。前者是由於急於求成,後者則是由於激動而把邏各斯拋到了後面。由於這種特質,他們就只好順從表象了。

不能自制與放縱不是一回事

放縱者都不存悔恨,因為他所做的是他選擇要做的事。然而不能自制者則總是悔恨。所以前面所舉出的那種困難並不是那樣一種困難。相反,倒是放縱者不可救藥,不能自制者則可能改正。因為,惡就像浮腫和結核,不能自制則像癲癇病,前者是慢性的,後者則是陣發性的。總起來說,不能自制與惡在性質上是不同的。惡是無意識的,不能自制則不是。

其次,在不能自制者中間,那些衝動類型的人比那些意識到邏各斯而不能照著做的人要好些。因為,後面這種人有一點誘惑就要屈服。而且,與衝動的人不同,他們並不是未經考慮而那樣做的。這種不能自制者就像愛醉的人那樣,只要一點點酒,甚至遠遠少於多數人的正常量的酒,就會醉倒。不能自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惡(雖然在某種意義上也是惡)。因為,不能自制不是選擇,而惡則是選擇。然而,這兩種實踐卻產生類似的惡。不能自制的人並非不公正,卻做著不公正的事。

第三,不能自制者在違反正確的邏各斯而追求過度的肉體快樂時,並不認為自己應當那樣做。放縱者則認為他自己應當那樣去做。所以前一種人容易經勸告而改正,後一種人則不容易。因為,德性保存著始點,惡則毀滅始點。在實踐中,目的就是始點,就相當於數學中的假設。所以在實踐方面也和在數學上一樣,始點不是由邏各斯述說,而是由正常的、通過習慣養成的德性幫助我們找到的。所以,具有德性的人就是節制的,相反的人就是放縱的。

但是,還有一種人是由於受感情影響而違背了正確的邏各斯並放棄了自己的選擇的。感情的影響使他未能按照正確的邏各斯去做,但是還沒有使他相信這樣追求快樂是正確的。不能自制者就是這種人,他好過放縱者,並且總體上不壞。因為在他身上,始點還保存著。與不能自制者相反的,是堅持自己的選擇而沒有在感情的影響下放棄它的人。通過這些考察,自制是種好的品質,不能自制是壞的品質,就很清楚了。

亞里士多德名著選讀|人要避開的三種品質:惡、不能自制和獸性

自制與固執,切勿混淆

有一種堅持自己意見的人,我們稱其為固執的人。對這樣一個人,既不容易說服他相信什麼,也不容易說服他改變什麼。這些特點與自制有幾分相似,就像揮霍與慷慨、魯莽與勇敢有些相似一樣,但是固執與自制實際上在很多方面不同。

首先,自制的人不動搖是要抵抗感情與慾望的影響,他有時其實是願意聽勸說的。固執的人不動搖則是在抵抗邏各斯,因為他們有慾望並常常受快樂的誘惑。

其次,固執的人有固執己見的、無知的和粗俗的三種。固執己見的人所以固執是因為快樂與痛苦。因為,如果他未被說服,他就認為是勝利了,就感到高興;如果他的意見被說服改變了——就像法令在公民大會上被改變那樣,他就感到痛苦。所以,他們更像不能自制者,而不是像自制者。

還有一種人,他們沒有堅持自己的決定也不是因為不能自制,而是由於別的原因。例如索福克勒斯《菲洛克忒忒斯》中的涅俄普托勒墨斯。當然,使得他放棄了他的決定的也是快樂,但那是一種高尚的快樂。因為,講真話讓他感到愉快,而奧德修斯卻曾經說服他說了一次謊。所以,只有為著卑賤的快樂的行為,才是放縱和不能自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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