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5 第八章 隱憂

大房的福壽園在薛宅的正東方,與老太太相鄰。青霜手提燈籠在前引路,李長生一路走過去幾乎橫穿過整個薛宅,夜風襲來,此刻已近子時,府裡一片寂靜。走進了福壽園,薛仁山身邊的雲總管正等在院內,接過青霜手裡的燈籠,囑咐道:“你先回去,仔細著路,別驚動了其他人。”青霜快速看了眼李長生,見對方頷首便轉身離去。

李長生本能地覺得不對,可具體又說不上來。薛仁山這麼晚回府又避開眾人召見她,這事怎麼看都透著古怪。

雲總管和薛仁山差不多年紀,把李長生引到薛仁山的書房前,示意她進去,“老爺在裡面。”

薛仁山的書房不大,裡面光線不太好,許是避人耳目,只點了一盞油燈,豆大的燭火明明滅滅,讓人的心跳也跟著波動起來。

屋子整潔乾淨,牆邊櫃子裡擺放著許多醫書。一扇繪著翠竹環山的屏風後,薛仁山輕咳了一聲,“你來了?近前說話。”

李長生依言上前,轉過隔擋的屏風發現薛仁山坐在屏風之後,薛壽也在,見了她後,薛仁山輕輕點了下頭,神色和藹地問:“這兩日住的習慣不?”

“好得很。”李長生眼珠轉了轉,脆生回答:“吃的好睡的好,這裡比我在西寧的宅子好太多啦。”

“你喜歡就好。”薛仁山目露憐惜之色,嘆道:“這次幸虧有你老太太才能化險為夷。”

李長生笑眯眯道:“老太太也是我嫡親外祖母嘛。大舅舅這麼晚叫我過來是何事啊?”掃了一眼薛仁山的衣服,還是官服,顯然是剛從宮裡回來就急著召見她。難道真是皇帝快不行了?

她心中剛閃過這個念頭,就聽薛仁山又清清嗓子,“這麼晚讓你過來是有件事要囑咐你。此事事關重大,本來沒打算讓老太太知曉,但她堅持不肯讓你進宮,我只好把事情原委與她道明瞭。”

見李長生聽的專注,薛仁山面色凝重地道:“宮裡盛傳皇帝病重,其實並不屬實。”

“不屬實?”李長生詫異地睜了睜眼睛,嘖,怎麼好像在空氣裡嗅到一絲陰謀味啊?

“這件事知道人非常少,這府裡除了我和壽兒沒人知道。”薛仁山深吸一口氣,“當今聖上並沒有病。”

薛仁山的話讓李長生怔了半天,裝病?那天扯上老太太逼著她答應去給皇帝治病,你們裝得可真像啊!瞅了瞅薛仁山,老狐狸!又看了看從剛才就一直站在一側沉默不語的薛壽。她記得這二表哥和那個九皇子還挺要好的,怎麼忍心騙的人家團團轉?想起那個傲慢的小皇子,對了,皇帝幹嗎好好的裝病?耍自家兒子玩嗎?

不過,城裡的王氣確實在衰弱,當今天子壽數將至這是事實啊,怎麼會是裝的呢?真搞不明白!李長生腦裡一時思緒萬千,理不出個頭緒。“皇帝好好的為何裝病啊?”

薛仁山微皺眉頭,“這個你不用管。你只需記得進宮後照常診治,對外一樣宣稱皇帝病重,小心別露了馬腳壞了聖上的大事。”

“那為何要我進宮啊,多此一舉嘛。”李長生撇撇嘴。

薛仁山父子聽了這話互視了一眼,見薛仁山點頭,薛壽解釋道:“為了更逼真,也為了取信楚王。楚王便是前日九皇子的嫡親三哥,聖上猜忌已久。現今朝局敏感,太子有疾,東宮不穩,皇三子楚王、皇二子燕王皆已經成年,年歲相當,現下又羽翼漸豐,都易儲之心,皇上對他們早已忌憚許久,這次裝病也正是作此打算。”

“皇帝真是狡猾!”聽到薛壽的話,李長生很是咋舌,有了點的覺悟,“他這是要引蛇出洞?”

雖然打的比喻不算恰當,但大體也是這個意思,薛壽看了她一眼點頭道:“不錯。九皇子眼見我薛府因為皇帝病重一再驚慌失措定會深信不疑。那麼他背後的楚王也就會相信皇帝真的病重,大意之下定有疏忽,聖上等得就是這個時機。”

這薛二表哥也就十六七的年紀,說起陰謀來連眼都不眨一下,正可謂後生可畏,再鍛鍊幾年可不就是一個老狐狸的接班人啊。

“呃,那燕王呢?”聽著皇家秘聞,李長生很是熱血沸騰,“皇帝算計了一個兒子,另一個也不能厚此薄彼嘛。”

薛仁山淡淡道:“聖上心中自有乾坤,非我等能擅自揣度。”

李長生暗自腹誹,同樣是算計,老子算計兒子就叫撥亂反正,兒子算計老子就叫圖謀不軌,很顯然,薛家是撥亂反正那拔的。都說天家無父子,兒子老子都互相猜忌,累心又費腦,竟連夏侯丹那麼小的孩子都被人當了棋子。暗暗為那個一面之緣的九皇子掬上一把同情的淚。

暗看了眼那個拿皇子作棋子薛仁山,不愧是薛家家主,老狐狸臉上依舊不動如山,好像剛才只是交代了一件極簡單的事。其實確實也不太難,只要照著吩咐做,他們的主子是皇帝,照著皇帝的意思辦就行了。但說起來簡單,牽連的卻是一大群人命的事。看來薛家歷經三百年風雨屹立不倒,如何做家主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啊!

“老太太那邊,我打好招呼,她已經同意了。”薛仁山再三次叮囑:“只要你小心點按吩咐行事,皇帝聖明不會與你難為的。你三叔也在太醫院供職,但他對此事並不知情,你小心別走漏風聲。”叮囑完畢便讓李長生回去歇息。

李長生出去後,房內剩下薛仁山父子。薛壽有些低落,薛仁山看了他一眼,道:“你不用對九皇子感到愧疚。畢竟天子只有一個,我們薛家沒有其他的路可走。”

薛壽低聲道:“兒子明白。”

薛仁山扣了扣桌案,喃喃道:“楚王之後是燕王,聖上這是一心想扶持趙王啊。”

算起來,趙王其實是最無可能繼位的,他的生母出身寒微,除了皇帝的寵愛就什麼也沒有。今上九子中除了趙王,其他八子各個母族顯赫。太子有疾,東宮遲早易主,如今皇帝要拿燕楚二王開刀,這是在為趙王掃清障礙啊。

大慶上一任文皇帝是個實在不怎麼樣的皇帝,在位十多年,把祖宗基業都揮霍的差不多了,搞得大慶有一段時期竟然氏族大於皇權,文皇帝駕崩的又早,現在的武皇帝登基時只有六歲,氏族的強大讓皇帝不得已娶進一個個氏家女子藉以鞏固皇權以及制衡他們彼此,四十多年隱忍不發,足見今上臥薪嚐膽之心。

屋外天色極黑,薛仁山隱約有些擔憂,若是可以他並不想薛家捲進這場風波,特別是在如此敏感的時期。他深嘆一口氣,苦笑,可是皇命不可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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