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皇帝朱由檢五歲喪母、十歲喪父，是個不折不扣的苦命孩子，從他出生的那個寒冬臘月開始就是苦命的。當時他的父親朱常洛已經在太子宮裡戰戰兢兢熬了九年，在這九年以及隨後的十年中，有關廢立太子的傳言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爆發一次。
生活在這種氛圍下的太子宮裡，父親的脾氣一天天變壞，父母的關係一天天變差。在朱由檢五歲那年，他的母親劉氏離奇死亡，死因是被丈夫杖殺，俗稱活活打死。
崇禎畫像
從那之後，朱由檢先後被寄養在兩個庶母手上，他沒有令人羨慕的童年歡愉，更多的是寄人籬下和顛沛流離，一如他繼位後的皇帝生涯，無情的戰爭充斥著他的時代。
說到崇禎的戰爭，他原本有兩個打贏戰爭的出路，一個是搞戰法革新，對明軍進行火器化改造。另一個就是搞錢，多多搞錢，把國庫的窟窿補上，把拖欠的軍餉補上，向飢寒交迫的災民發放賑濟。
我們先來聊聊他的第一個出路，這個出路可以在短期內治標。雖然當時的明朝已經問題纏身，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升級軍備把對手打殘打廢，打得對方比自己更苟延殘喘，自然就能暫時脫困得個安穩。
替崇禎走這一條出路的主要是兩個人：徐光啟和孫元化。
徐光啟和利瑪竇
說起師夷長技，徐光啟是當之無愧的先驅，他在天啟年間就提出建議——“西洋大銃可以制奴，乞招香山澳夷，以資戰守”，通俗點講就是師夷長技去揍後金。
他提到的“澳夷”是居留在澳門的葡萄牙人，大航海時代的葡萄牙，大致相當於工業革命時代的英國，都是西方世界裡扛把子的角色，所以當時葡萄牙人的火器就被徐光啟看中了。
在天啟年間主要是向葡萄牙人買火器，到崇禎時期開始連人帶炮一起引進。其實葡萄牙人一開始並不太配合，這事多虧了廣東官員打助攻。
最初葡萄牙人在明朝沿海地區的做法比較強硬，但在“屯門海戰”中被明朝教訓之後，就改用行賄這種軟法子。廣東海防官員看在錢的份上就行了個方便，他們這才得以在澳門居留，並建房修城逐漸站穩腳跟，然後就又長了脾氣。
當時遠在伊比利亞半島的葡萄牙國王，派了一個名叫馬士加路也的人到澳門擔任總督，這位新來乍到的葡萄牙人沒能擺正自己行賄者的身份，很囂張地跟廣東官員互懟，關係鬧得很僵。
幹互相拆臺這種事，大明官員個個是行家，一言不合就下令中斷對澳門葡萄牙人的生活物資供應，同時還加大在粵澳貿易中對葡商的盤剝力度。葡萄牙人根本無法招架，缺吃少喝還賺不到錢，一度打算從澳門捲鋪蓋搬家走人。
展現早期澳門的圖畫
在這種情況下，崇禎指派曾任兩廣總督的李逢節去澳門談合作，澳門的葡萄牙當局為了擺脫困局，自然是一百個願意。
就這樣，一支葡萄牙僱傭兵部隊在澳門誕生了，並於崇禎三年一月三日抵達北京。
在此期間，徐光啟已經向崇禎系統闡述了一套以西洋大炮為核心的攻防戰術，其核心是從葡萄牙引進先進的大炮和殺傷力更大的單兵火器，包括重千斤的西洋大炮和重千斤以下的西洋二號跑，以及長度在4尺5寸以上的斑鳩銃、鷹嘴銃等大號鳥銃。
不僅要淘汰明軍士兵手中的大刀、長矛、弓箭等冷兵器，就連快槍、夾靶、三眼槍之類的舊式火器也都統統換掉。這麼做並不是去組建神機營，而是要組建全面火器化的火器營。
在徐光啟的計劃裡，火器營的建制規模為每營4000人，裝備大炮96門、炮車120輛、鷹銃100門和鳥銃1200門。這個裝備水平按兵員與火器的比例來比較，甚至要優於三百年後的許多抗日武裝。
對於這樣的火器營，明朝先期的目標是組建15個，也就是建立一支擁有6萬人的超時代兵種。
葡萄牙僱傭兵部隊到京後的具體工作是監製火器和訓練士兵，在崇禎三年五六月間共鑄造鷹嘴銃41支和鳥銃65支，並以每批100人的規模分批訓練炮手。
當時，火器專家孫元化在明軍中嶄露頭角，他的火器部隊在收復關內四城和守衛皮島等軍事行動中，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不久後，孫元化前往登州擔任登萊巡撫，葡萄牙僱傭兵也被交到他手上，協助他在登州組建和訓練明軍火器營。
葡萄牙火炮
孫元化赴任登州時同去的人中有孔有德和耿仲明，兩年後這兩人裡應外合攻陷登州時，搶走了城內的10萬兩白銀、300餘門西洋火炮以及1000餘支鳥銃等長短火器，一同被他們搶走的還有7000名登州火器營兵士，以及火器營副將吳進盛、參將潘學，紅夷大炮參將盧之能、程縕和火藥局參將賈志強等技術型軍官。
孔、耿叛亂事發後，孫元化赴京被處死，徐光啟也在朝廷內鬥中遭到排擠，這兩位火器化戰法改革的前行者一死一退，這條路也隨即戛然告終，所做出的成果則非常戲劇性地落入敵手。
這件事的失敗固然是明末黨爭不絕的惡果，但有兩個人是繞不過去的，一個是東江鎮總兵毛文龍，孔有德、耿仲明都是他的心腹舊部。另一個是袁崇煥，他殺了毛文龍，引爆了東江鎮人事問題的亂局，也打亂了明朝在遼東的陸海力量與後金的牽制關係。
對於毛文龍，你可以說他是軍閥是山大王，但不可否認的是，活著的毛文龍更符合明朝的利益。
如果你認為東江鎮對後金的牽制作用言過其實，那麼應該打開遼東地圖找一找旅順的位置，找一找長山島、廣鹿島、石城島、皮島、獐子島等海島的位置，再找一找靉陽、寬奠、鐵山、昌城等陸堡的位置，這些都是東江鎮所控制的地盤。
明代遼東地圖
把這些地盤全部找出來之後，再去看毛文龍號稱擁兵十萬的那句話，會令人不由自主地又深信了幾分。
毛文龍被殺，是崇禎年間一個致命的蝴蝶效應，這件事經過一系列戲劇性的傳遞，最終坑害了明軍的火器化改造。
首先是後金軍繞道蒙古草原，對明朝京畿的彎道入侵。
與努爾哈赤從遼東走直線往山海關打的弓弦戰法不同，皇太極搞的是弓背戰法，繞道蒙古草原，兜個圈子嚮明朝京城打。皇太極上位的時間是1626年，毛文龍被殺的時間是1629年五月，皇太極實施弓背戰法的時間是1629年十月，
前兩個時間點相隔將近3年，後兩個時間點相隔只有5個月。3年時間都沒有下定的決心，是怎麼在5個月內下定的呢？
很顯然，毛文龍被殺是一個節點因素，是蝴蝶扇動的翅膀，加快了皇太極下決心的速度，於是就發生了己巳之變。而這個變故，又使崇禎對袁崇煥失去耐心，事後袁崇煥也被處死了。
袁崇煥做薊遼督師時，崇禎給他的權威是頂級的，包括戶工兵吏四部無條件配合“五年平遼”行動，御史言官不得製造有害“五年平遼”行動的言論。頂級的權威，再加上他頂級的強人性格，後來在遼東挑事的丘禾嘉很難坐上遼東巡撫的位置，就算坐上了也得乖乖閉上嘴靠邊站。
因此袁崇煥若未死，因丘禾嘉而起的大淩河之戰，其發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麼從登萊調兵出關救援的事情，也就幾乎不可能發生，而決定孫元化命運的“吳橋兵變”也就失去了發生的前提。
其次是東江鎮的人事亂局，以及皮島上無休止的兵變。
袁崇煥殺掉毛文龍之後，提拔毛文龍的舊部陳繼盛繼任總兵，但陳繼盛缺乏容人之度和領導才華，先是孔有德、耿仲明等人離島出走，接著是劉興治發動兵變殺死陳繼盛，並自立為總兵。後來張燾、沈世魁等人又發動兵變殺死劉興治，迎接黃龍上島就任總兵。
荷蘭使臣紐霍夫筆下的尚可喜
但黃龍又險些在隨後的兵變中喪命，這次兵變的主謀是耿仲明的弟弟耿仲裕，這次事件直接引發了耿仲明的叛變，還間接導致了尚可喜的投敵。當時耿仲裕煽動兵變擒殺黃龍，並推舉沈世魁為總兵，幸好廣島副將尚可喜及時率兵趕到。尚可喜在救了黃龍的同時，順帶破壞了沈世魁的總兵夢，被沈世魁記恨在心。
耿仲裕兵變失敗後不久，奉命率軍救援大淩河的孔有德走到半路上發動“吳橋兵變”，然後反戈攻擊登州城。當時身在登州城內的耿仲明，本來沒理由去趟孔有德的混水，結果耿仲裕兵變的黑鍋被黃龍七繞八繞，把耿仲明繞成了幕後主使。
這樣一來，耿仲明就坐不住了，偷偷打開城門加入到孔有德的叛軍陣營。於是孫元化城堅炮利的府城在一夜間失陷，至今還流傳著“紙糊登州”的笑談，城內火器營的人員、裝備以及糧餉，全部落到了叛軍手中。
最後，孔有德、耿仲明的叛亂失敗，他們在明軍的追擊下投靠皇太極，徐光啟、孫元化辛苦經營數年的軍備成果，戲劇性地落入到了後金的手中。
關於明末火器化改革的前因後果就講到這裡，下一篇文章我們再聊聊崇禎的另一條出路是怎樣被走廢掉的，更多關於崇禎年間的戰爭史事，點擊進入專欄《崇禎的戰爭》閱讀更多精彩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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