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9 由書法中的“潦草”和“草書”看散亂與自由(二)

人兼具理性和感性,不同的側重就衍生不同的門類。理性邏輯形成了哲學科學,感性則由藝術來詮釋。藝術是人的一種感知調動,嚴格來說,藝術並不是在學技術,而是感知的訓練體系,技術只是調動感知的一種外化表象。

與之相對,側重理性認知的則是遵循嚴密的邏輯思維,恰恰要儘量跳出感知的範疇,以一個“旁觀者”的相對客觀狀態去觀察規律。如果混淆了,則會有誤解。比如用邏輯理性的那種模式去看藝術,一定就會有問題,因為理性所分析的“材料”都是表象,而藝術源頭的感知,只有相同的體驗才能明白。

雖然理性分析藝術看似“旁觀者清”,但是卻很容易變成“紙上談兵”。好的藝術家都是“當局者迷”。從這個角度來看,《蘭亭序》、《祭侄文稿》、《寒食帖》哪個不是作者在一種情感情境中的“迷”?一個真正的美學家,則需要有跳入跳出的能力。跳出,即可以旁觀藝術規律,跳入則要有體驗藝術情境的能力。

由書法中的“潦草”和“草書”看散亂與自由(二)

所以,在藝術中,不能恪守僅僅旁觀者的“理性標準”,因為不在情境中的標準其實是一種虛假的標準,永遠只是旁觀者的角度,而不是當局者的角度。就如同觀眾寫電影影評,即使多麼精彩,卻始終是外行之言。觀眾不論如何設想把自己帶入演員的情境,而那個情境都始終是演員想讓你感受到的。

藝術要遵循感知這條線,只有進入情境,才能在正確的角度看待藝術,才不會說外行話。譬如書法,只有有真正書法藝術的體驗,才能真正看懂歷代碑帖,才能真正看明白歷代書論在寫什麼。行內和行外是兩個角度,也是兩個世界,雖然面對的是同一事物。

還以草書為例,若非真有筆墨實踐功夫,依然會將其看作潦草,因為不明草書的審美標準。古代書法家所寫的書論,並非思考的結果,而是體驗的感受。不是思想,而是感想。

由書法中的“潦草”和“草書”看散亂與自由(二)

如索靖的《草書狀》中所說:“蓋草書之為狀也,婉若銀鉤,漂若驚鸞,舒翼未發,若舉復安。蟲蛇虯蟉,或往或還,類婀娜以羸羸,歘奮亹而桓桓。” 這裡描述草書的外化之象,借用了很多動物的動態。若沒有類同感知,則會看作是文學描述,若無共鳴。會認為只是一些文學修辭的漂亮話。

其實不然,這裡面有很多細微的體認。如“漂若驚鸞,舒翼未發,若舉復安”,這裡說的是草書筆畫的彈性,是收放的描述。放要有鳥“驚”的感覺,而在發而未發的時候,以為要舉起卻又很快復位。這其實是一種“度”的描述,即筆畫要有控制,並非失控失衡。這樣才叫自如,若筆畫如潑水,則錯了。

這種感知中的分寸火候是很難用理性邏輯的語言說清楚的,故而只能借用其他的表象來描述。但是,是否有體驗感知決定了看這段文字的接收信號不同。沒有藝術體驗感知,是無法接受這種分寸感的描述的。則很容易把“潦草”的失控與“草書”的動態混淆在一起。

由書法中的“潦草”和“草書”看散亂與自由(二)

索靖在《草書勢》中描述草書動態的時候,其實非常的全面。如“玄熊對踞于山嶽,飛燕相追而差池。”飛燕表示動態,而玄熊則是一種沉穩的力量。而“或若既往而中顧,或若倜儻而不群,或若自檢於常度。”更加體現了一種對平衡的表述。

只有“既往

”不夠,還要有“中顧”與之協調;不僅要“倜儻而不群”,同時還要“自檢於常度”。對稱而動態協調平衡,才是中國美學真正要表達的精神。

然而,藝術與邏輯理性相比,雖然感知是另一種認知模式和系統,它與邏輯理性不同。但是,並非因此不同,就可以把感知理解為“完全自定義”,藝術感知並不意味著否定標準,是因為藝術感知的標準與邏輯理性不同。

由書法中的“潦草”和“草書”看散亂與自由(二)

不能因為否定了邏輯理性標準與藝術不同,就可以把自己“非理性標準”的一切任意妄為都稱之為藝術的自由表達。以邏輯理性看藝術,必然偏差,但無標準去定位感知,則藝術無從談起,只是感知模式的標準,要有精深體驗和兼具思辨能力者才能很好表述。

是否瞭解感知的標準,是區分“散亂”和“自由”的關鍵。你的藝術,究竟是索靖《草書狀》所說的“似乎和風吹林,偃草扇樹,枝條順氣,轉相比附,竊嬈廉苫,隨體散佈“。還是宋曹《書法約言》中所說的“好溺偏固,任筆為體,以少知而自炫新奇,以意足而不顧顛錯”?

若偏於理性,則困於執著;但偏於感性,卻又陷入妄想。理性感性二者兼具而融通一體,才是通向藝術自由自如的基礎。

由書法中的“潦草”和“草書”看散亂與自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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