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1 小說:入殮師幫一名斷手案死者化妝後,被凶手找上門

小說:入殮師幫一名斷手案死者化妝後,被兇手找上門

從業這麼久,陳鐸還從來沒有見到過一個人能死得這麼山崩地裂,不忍直視。

死者大約四十五歲上下,男性,一身肥肉,看得出生前日子過得不錯,膘肥體厚。

胸腹多處刀傷,致命傷在頸部,不知去向的左手令躺在冰櫃裡的死者像一個尚未完成的雕塑。

推門而入的李小歆看到舉著自拍杆正在和死者合影的陳鐸,嫌棄之情無法抑制:“你是有多變態,之前你和死者合影也就算了,現在連自拍杆都用上了,下一次要不要我送你一個拍立得,當下就能把照片貼你臉上?”

陳鐸認真思考了幾秒鐘:“算了,不實用,你要實在想送,送我部像素高的新手機吧。”

“我送你大爺——”李小歆搶過陳鐸的手機,裡面的相冊中存滿了各式各樣的死者,有幾張還被陳鐸用美圖秀秀處理過亮度。

“無敵變態啊!”李小歆將手機扔給陳鐸,趴在冰櫃前,認真端詳起裡面的死者。

“對了,我媽都給我下命令了,說這姑娘不錯,押也得把你押過去。”李小歆擼起袖子,做威脅狀。

陳鐸斜眼看了看照片的那個不錯的姑娘,細眉長眼,圓鼻薄唇,多加點腮紅,上點唇彩會更好看些。

“喂,入定了?”

“你媽幹嗎老著急我的事,家裡有你這麼一位現成的大齡恨嫁女,她不管——”看到李小歆陰下來的臉色,陳鐸自覺閉嘴了。

陳鐸和李小歆是一個家屬院長大的,兩人青梅竹馬,廝混良久,大學畢業後,陳鐸進殯儀館做了遺體化妝師,李小歆進入警察系統成為一名法醫,雖然殊途,倒是也同歸。

因為職業原因,兩個人在婚戀道路上都沒什麼建樹,李小歆本想破罐子破摔,和陳鐸互幫互助,湊合一起得了,但李小歆媽媽特別不情願女兒嫁給一個成天捧著死人臉上粉底的男人,便一門心思給陳鐸介紹女朋友,想斷了李小歆的念想。

“我現在正值妙齡好不好,追我的人不要太多,你才大齡呢,你全家都大齡……”李小歆大著嗓門,話沒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那個,週日上午十一點,我帶你去相親的茶館。”李小歆一溜煙跑了。

陳鐸工作第一年,父母就在家中,被入室搶劫的壞人殺害了。

李小歆記得很清楚,因為陳鐸父母的屍檢,是她完成的。後來,李小歆偷偷去殯儀館找陳鐸,隔著門縫,她看到陳鐸一下、一下為父母化妝,完成後,他將頭靠在父母中間,拍下了一張照片。

“你看,他們像不像睡著了?”陳鐸看到走進來的李小歆,把手機遞給她看。

手機上,陳鐸父母臉色紅潤,眉眼、下顎的傷痕都沒有了,神色如常,好像輕輕晃一晃,他們就會睜開眼睛似的。

“還有我,你還有我呢……”李小歆不爭氣地蹲在地上哭得直不起身。

最後還是陳鐸扛著哭得快缺氧的李小歆去賓館開了一間房,躺在暖氣不熱,空調壞掉的小房間裡,凍得渾身發抖的李小歆將唯一的被子裹緊,“我們為什麼不去隔壁的大酒店住,要在這受罪?”

“隔壁住一晚四百,這隻要四十。”

“你怎麼那麼摳啊?”

“我剛沒了爹媽,你不會讓我錢也攢不下來吧。”

李小歆還想罵,但實在凍得沒力氣張嘴了,忽然背後一暖,陳鐸將李小歆整個圈了起來。

“流氓。”

“沒事,爹媽都沒了,給了你也沒啥。”陳鐸更緊地摟住了李小歆。

“誰稀罕……”李小歆話還沒說完,一滴溫熱的淚滑落她的耳垂,兩滴、三滴、四滴……李小歆後來想起那一夜,除了冷,便是那流淌進夜色裡的眼淚,洶湧無聲,絕望冰涼。

陳鐸低迷了一陣子,逐漸又恢復了大好青年的模樣,早起上班,按時下班,一日三餐準時,每週三次健身。

“小美,這呢!”在李小歆的威逼之下,美好的週日上午,陳鐸便打扮得人模狗樣來約會,照片中那個姑娘款款走來,鼻樑上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有些老氣。

“我不喜歡戴眼鏡的姑娘。”陳鐸小聲嘀咕。

“那就給她買隱形。”李小歆從後槽牙裡發聲,使勁在陳鐸大腿後掐了一下,警告他等一下不許亂說話。

三人落座,李小歆費心盡力地為相親的二人介紹,看得出來,小美對陳鐸還是比較滿意的,陳鐸心不在焉地玩著手機。

“聽說,你是化妝師?”小美輕聲問。

“對。”陳鐸木然地點點頭。

“他可是化妝高手,你想要什麼效果,他都能化出來,對吧?”李小歆掐了陳鐸一下,示意他趕緊表示。

“對,保證跟活的一樣。”陳鐸話沒說完,被李小歆下狠手掐在了大腿根上,他齜牙咧嘴的樣子,讓小美一愣。

“他的意思是說跟——真的一樣,就是跟你想要的效果一樣,一模一樣。”李小歆精疲力竭地補充。

“初次見面,我為你準備了份禮物,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陳鐸破天荒從包裡掏出了一個扎著蝴蝶結的盒子。

“送我的?”小美喜笑顏開地接過去。

“有進步啊,不錯不錯。”李小歆低聲讚許。

“那是。”陳鐸得意洋洋。

小美詫異地盯著被自己打開的盒子,許久才將“禮物”拿起來。

“這是……什麼?”

“這是我昨天花了一天時間為你做的手模,一比一的比例,很逼真吧。你瞧瞧這色澤,你再摸摸這質感——”陳鐸眉飛色舞,一掃之前的低沉之氣。

“這個……”小美面露難色,不知該稱謝還是該尖叫著扔掉,以回擊陳鐸那一副怡然自得的變態相。

形勢尷尬的千鈞一髮之際,李小歆的手機響起,她一臉歉意地接起電話,隨之笑盈盈的面容變得十分嚴肅。

“你得跟我回趟殯儀館,那個死者有問題。”

“哪一個?”陳鐸跟在李小歆屁股後面問。

“就沒了左手那個。”

“我剛把他縫好,你不會再把他切開吧。”

“不好意思啊,小美,你們下次約,下次約。”李小歆走了幾步又折回來道歉。

“對對對,下次你想要什麼模型提前招呼,我給你做,頭骨、臀部都可以……”陳鐸認真地說著。

小美驚嚇過度地看著面前兩個唱雙簧的神經病,充滿驚恐。

殯儀館裡,館長辦公室裡坐了幾個警察。

“李隊。”李小歆和陳鐸推門進來。

李志飛扭頭瞅了李小歆和陳鐸一眼,掐滅手裡的菸頭,“你們來了,坐吧。”

辦公室裡,警察圍繞著那名死者被害的前因後果展開分析,陳鐸獨自走到院子裡,蹲在一棵樹下看螞蟻搬家。

“無聊了?”李志飛不知什麼時候也跟了出來。

“沒有,我只是不想過多參與你們辦案的機密,我是個自覺的公民。”陳鐸開玩笑地站起來。

“小鐸,有些事不是你想躲開,就能躲開的。”李志飛話裡有話。

陳鐸“吃吃”一笑,沒有接茬,他知道李志飛還是指他父母的事情,當年,陳鐸父母被殺的案子就是李志飛經辦的,只不過李志飛雖然盡心盡力,無奈現實殘酷,證據少得可憐,最終不得已作為懸案放置起來。

二樓窗臺前,李志飛一邊聽著辦案民警彙報工作,一邊看著樓下美好的一幕,可惜啊,這世上有陽光的地方,就有陰影,有的時候,人們自己都糊塗了,不知道自己是站在陽光下,還是身處陰影中。

晚上,洗完澡走出浴室的陳鐸,看到正在用他電腦上網的李小歆。

“哎,你怎麼又翻我窗戶啊?”陳鐸手忙腳亂地穿褲子。

李小歆眼皮也不抬,“沒有啊,我這次走的正門。”

李小歆晃了晃手裡的鑰匙,“上次你鑰匙落我車上了,我順便配了一把,要不每次找你太麻煩。”

“怎麼了,這深更半夜的來我這溜門撬鎖,不會是想……”陳鐸將被子拉過胸口,“人家還沒準備好……”

“少放屁,你樂意我還不肯呢。”李小歆大咧咧地跳上床,手腳並用,一臉禽獸樣地爬到陳鐸面前。

“明天跟我去趟警局,今天已經和你們館長說好了,給你請一天假。”

“為什麼?”陳鐸愕然。

“兇手要見你。”

“哪個兇手?”

“殺顧一鳴的兇手。”

“顧一鳴是誰?”

“就是那個沒有左手的人。”

“誰殺了他?”

“他前妻。”

“他前妻是誰……”陳鐸的嘴巴被李小歆狠狠地堵上。

入殮師幫一名斷手案死者化妝後,被兇手找上門。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要是再跟我廢話,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從窗口扔下去。”李小歆咬牙切齒,橫眉冷對。

陳鐸乖乖地點點頭。

李小歆疲憊地橫躺在床上,就在陳鐸以為她睡著的時候,李小歆忽然問道:“你說婚戒為什麼一定要戴在左手的無名指上呢?”

“因為……”陳鐸剛想開口。

李小歆從床上跳了下來,“記得明天早起,我來叫你。”

夜裡,陳鐸從夢中驚醒,起床喝水,看到桌前的電腦沒關,閃著亮光的屏幕上顯示著李小歆那個問題的答案:“在左手無名指上有一根通往心臟的血管,將婚戒戴在這根手指上,表示用生命真心實意地為愛起誓,一生不渝。”

只有愚蠢的人才會天真地相信這些,陳鐸不自覺發出一聲冷笑,對於每天見慣生死別離的人來說,只要活著,哪怕沒有愛,也願意。

第二天,在警察局,陳鐸見到了那個所謂的兇手。

“聽說你要見我?”陳鐸開門見山。

“是的,我想見你。”坐在陳鐸對面,戴著手銬的女人年過五十,但保養得當,依稀還能看出年輕時的風韻。

聽李小歆說,這個女人是溜進殯儀館想見自己前夫最後一面時,被蹲點的警察抓住的,被捕後她很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的罪行,並一再要求見一見陳鐸。

“謝謝你把他恢復得那麼好,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受過那麼大的罪。”

“不客氣,不過你如果不把他捅成馬蜂窩,我也就不用費事了不是。”陳鐸無意看了看牆角的監控,他知道在隔壁的屋子裡,李志飛一幫人正在看著。

女人低下頭,喃喃重複道:“是啊,是啊,都是我的錯。”

“如果你只是向我道謝,那我——”陳鐸站起身來。

女人慌忙抬頭,“不——不——我還有事想求你幫忙。”

陳鐸看著女人。

“我想請你在我死後,將我的左手放到一鳴的左臂那裡,就當作,就當作……”

“就當做兩個被重新剪裁縫合的布娃娃,你中有他,他中有你?”陳鐸的話說中了女人的心事,她猛地點頭。

陳鐸冷冷地拒絕:“對不起,我恐怕沒有這個權力。”

“不不不,你能辦到的,我都會安排好的——”女人急忙辯解起來。

“你安排好——”陳鐸饒有趣味地看著女人。

“我的意思是說——我是說家裡人不會反對的。”女人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她想要去抓陳鐸的手,卻最終只是抬了抬胳膊,又無力地垂下了。

從審訊室走出來,陳鐸站在警局門口,看著房簷外,一步之遙的陽光之地。

李志飛遞給陳鐸一支菸,陳鐸搖搖頭,沒有接。

“我早就說這個主動自投羅網的女人有問題,兇手肯定另有其人。”李小歆在一旁摩拳擦掌。

“她最後提出那個要求什麼意思?”李志飛皺著眉頭。

李小歆揣摩道:“也許是為了掩藏她不想被人知道的罪惡。”

“也許是為了掩藏她無法對別人道出的深愛吧。”陳鐸自言自語,在李志飛和李小歆訝異的目光中,走出警局。

週日上午,陳鐸滿頭大汗地抱著籃球,嘴裡啃著油條溜達進小區,和拎著一兜菜的李小歆媽媽狹路相逢。

李小歆媽媽年輕時候是個大美女,現在老了,也是夕陽一朵野玫瑰,姿色不減,身材凹凸有致,和李小歆站在一起,姐妹花一樣。李小歆十歲那年,她春天離婚,秋天再婚,嫁給了一個做建材生意的大老闆,帶著李小歆搬到了城郊別墅住。

那陣子李小歆上學都是豪車接送,氣質裡全是人民幣味兒。沒想到住了沒幾天,李小歆就自說自話地獨自搬了回來,死活不肯回別墅去。

那時候李志飛調在臨市的公安局上班,半年也回不來一趟。李小歆平時就在陳鐸家蹭飯,何豔萍有空就過來看看她。陳鐸有一次放學回家,看到她坐在客廳和媽媽抹眼淚:“這孩子怎麼就不明白我呢?心裡還是怪我和她爸爸離婚,覺得我是嫌貧愛富……”

中學時候的李小歆十足的假小子,除了校服沒穿過別的衣服,除了上課就是在武館研修各種武藝,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單車蹬得風馳電掣,陳鐸累得腎都衰竭了也趕不上……

這樣的李小歆,最終還是在光陰中溫柔了起來,學會了輕挽長髮,細語微笑。陳鐸站在馬路對面,看著坐在車裡補妝的李小歆,覺得時光好長又好淺。

“你怎麼這麼墨跡,我都等半個多小時了。”李小歆邊開車邊抱怨。

陳鐸調試座椅,“你媽拉著我盤問我的私生活,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還不能讓她懷疑我是和你一起去找那個什麼教授,我現在簡直身心俱疲啊。”陳鐸東摸摸,西按按,“你這新車不錯啊,看來你後爸為了討好你,挺下血本啊。”

“沒見過世面,膚淺。”李小歆嗤之以鼻。

“不許侮辱窮人。”陳鐸舒舒服服地把座椅放平,伸個大懶腰看著天窗外的藍天。

“哎,跟你說正事,知道我為什麼要見這個教授嗎?”

“知道,你想追他。”

“呸,還不如追你。”

“真的嗎?”陳鐸認真地湊到李小歆臉前,“我可不是那麼隨便讓人追的,我是有尊嚴和審美的。”

李小歆翻著大白眼,一巴掌將陳鐸的腦袋推開。

“你還記得那個沒有左手的男的嗎?”李小歆將車停到路邊,和陳鐸肩並肩走進大學,“那天給你打電話的就是他兒子,顧成傑,準確的說,是他的繼子,是顧一鳴前妻劉鳳的兒子。”

“校園生活就是美好啊,我感覺自己好像年輕了十歲。”陳鐸步履輕盈,兔子一樣蹦蹦跳跳。

“顧一鳴和劉鳳都是二婚,兩個人各帶一個兒子,組成了一個四口之家,劉鳳比顧一鳴大十歲,是市醫院有名的骨科大夫,兩個人結婚後,生活還算美滿,顧一鳴生意越做越大,唯一讓顧一鳴操心的就是他的親生兒子顧磊磊,顧磊磊嬌生慣養,每天除了玩遊戲,買奢侈品,什麼也不會幹。

“相比起來,繼子顧成傑懂事顧家,出於對顧一鳴的尊重,他主動要求將自己原本的姓改成顧,在國外讀心理學期間,也都是打工掙生活費,很少和顧一鳴伸手要錢,並且每次回家,都會給顧一鳴買禮物,時常還會打電話關心問候。”

陳鐸恍然醒悟似地拍拍李小歆肩膀,“你接著說,接著說。”

“顧成傑回國後就在這所大學當了老師,而顧磊磊還是繼續無所事事,不肯出去找工作,也不願意去顧一鳴公司上班,每天都去夜店玩到凌晨才回家。和顧一鳴吵架後,顧磊磊就會找顧成傑訴苦,兩個人的感情比親兄弟還好,但是顧磊磊對劉鳳的態度卻是完全不一樣,他曾多次找到顧一鳴公司鬧,稱他和劉鳳,只能有一個人留在家裡。

“因為顧磊磊的原因,劉鳳雖然和顧一鳴感情很好,最終也不得不選擇和顧一鳴離婚。但劉鳳沒想到,顧磊磊並不肯就此罷休,他為了防止顧一鳴把財產分給劉鳳,多次逼迫顧一鳴修改遺囑,要將留給劉鳳的財產統統劃到自己名下,顧一鳴自然不肯,最終,悲劇發生,父子二人在一次激烈爭吵之後,顧磊磊失手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驚慌失措的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便向劉鳳求助。”

“嗯,嗯,”陳鐸點頭如搗蒜,“接著說,接著說。”

“你不覺得奇怪嗎?”李小歆雙手攤開,不可置信地看著陳鐸,似乎在為他難以挽救的智商默哀。

“什麼奇怪?哪裡奇怪?”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