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是我國的一種象徵吉祥的傳統工藝品,蘊涵著獨特的民族傳統文化。如意一般由首、柄兩部分組成,形似靈芝,首部呈雲形或靈芝形,柄部為S狀的拱形。在我們所見到的如意中,大多也都是材質昂貴,製作工藝精湛,寓意深刻,常常被有識之士作為古玩或工藝品加以收藏、鑑賞和投資,在拍賣市場屢次創出高價。
從歷代文獻資料來看,如意不但被帝王、名士等社會上層人物所喜愛,而且還是佛教的重要法器,如在梁代《高僧傳》中載:“後移始豐赤城山,石室坐禪。有猛虎數十,蹲在猷前。猷誦經如故。一虎獨睡。猷以如意扣虎頭。問何不聽經。俄而群虎皆去。”可見,如意具有神秘的法力,是佛法權威的代表。而且在佛教造像中,我們亦能常常見到執持如意的佛造像,如在敦煌石窟榆林窟第二十五窟西壁北側之中的唐壁畫中,與維摩論辯的文殊菩薩就手持如意。
但事實上,如意最早的原型只是一日常生活中撓癢癢的工具——爪杖,關於爪杖在《釋氏要覽.指歸》中曰:“如意,古之爪杖也。或骨、角、竹、木,刻作手指爪,柄長可三尺許。或脊有癢,手所不到,用意搔爪,如人之意,故曰如意。”
根據考古資料,1977年在山東曲阜魯國故城墓葬出土了一組東周時期的、與文獻記載的如意形制極為相似的牙雕殘器——“牙雕如意耙”:該器一端為人手形,有清晰的五指形狀併攏內彎,並有一個長柄,該器物就是一搔癢工具——爪杖。1961年在南京西善橋的南朝大幕中曾出土有一副《竹林七賢與榮啟圖》,該圖是幕壁上的大型拼鑲磚畫:畫中的王戎一手靠憑几,一手耍著如意,該如意形制較為簡單,直柄,首端為爪形。通過比較來看,兩者在形制上雷同,也就是說這兩個器物是同源的。因此我們有理由推斷,最晚在東周時期,我國就已經有了裝飾精美的“如意”(只不過這時的名稱還不叫如意,但至於叫什麼,我們現在已無從考證)。那麼在中國土生土長的“如意”又是如何從瘙癢工具一躍成為了佛教的法器的呢?
一、魏晉南北朝時期士人獨特的生活情狀,促進了如意的廣泛流行
魏晉南北朝雖然是一個劇變、社會動亂,民族矛盾尖銳的時代,但是它卻推動了社會新思潮、新文化的湧起,成為繼戰國“百家爭鳴”之後,又一個思想解放的時代。
這一時期,儒學式微,玄學興盛,清談成為了名士們必備的一種文化修養和才能。特別是魏晉時期的清談家,談玄喜持如意,這在《世說新語.雅量》中有很多例子:“殷荊州有所識作賦,是束皙慢戲之流,殷甚以為有才,語王恭:‘適見新文,甚可觀。’便於手巾函中出之。王讀,殷笑之不自勝;王看竟,既不笑,亦不言好惡,但以如意帖之而已。殷悵然自失。”
又如:“陳道林在西岸,都下諸人共要至牛渚會。陳理即佳,人慾共言折,陳以如意拄頰,望雞籠山嘆曰:‘孫伯符志業不遂!’於是竟坐不得談。”
再加上清談家們常常聚集在一起,通過辯論,探求文學、言辭等各種哲理問題,在《世說新語》中就有士人清談的場面的描述:“孫安國往殷中軍許共論,往反精苦,客主無間。左右進食,冷而復暖者數四......賓主遂至莫忘食。殷乃語孫曰:“卿莫作強口馬,我當穿卿鼻!”孫曰:“卿不見決牛鼻,人當穿卿頰!”
可見,在清談的過程們,清談家們總是廢寢忘食地進行激烈的唇舌之戰,一般持續的時間都比較長。但久坐難免身體痠疼不適,而如意的長柄恰能到達手所不能觸及到的地方,進行敲打按摩,緩解身體的疲勞,所以名士們更加的如意不離手了。
此外,如意之所以受到魏晉南北朝士人的青睞,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如意的這個雅稱,“如意”,如我之意、在清談場合引攬全局,旗開得勝,因此如意漸漸走紅,如意成為了文人雅士們不離手的喜愛之物,但如意在保留原有功能的同時,還被賦予了很多豐富的抽象功能:吟詩詠賦時,用如意打節拍,清雅悠閒時,隨身攜帶玩賞,意氣用事時,就以如意擊物,以表達內心的讚賞、愉悅或憤怒。如《世說新語.豪爽》雲:“王處仲每酒後,輒詠‘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壺,壺口盡缺。”而且在《晞髮集》也有說:“石崇與王愷爭豪,並窮綺麗,以飾輿服。武帝,愷之甥也,每助愷。嘗以一珊瑚樹高二尺許賜愷,枝柯扶疏,世罕其比。愷以示崇。崇視訖,以鐵如意擊之,應手而碎。”
總之,魏晉南北朝時期玄學的盛行和士人們飲酒、服藥、清談,任性放達,盡顯名士風度的獨特生活情狀,促進了如意的廣泛流行,使得如意由一件最普通的撓癢工具,轉變為了一種蘊涵著豐富文化的器物。
二、魏晉南北朝時期名僧與名士往來交流,使得如意在佛教徒中得到了廣泛應用
佛教初傳到中國時,並未產生很大的影響。到了魏晉時期,玄學盛行,當時佛教宣揚般若學,主張“一切皆空”,恰與玄學尊崇老莊“以無為本”、“無為而治”的思想相合,佛理在與玄學的相互融合中,佛教才得以在中國興盛起來。
此外,魏晉南北朝時期名僧與名士往來交流頻繁、共同清談,探討玄學與佛理,僧人在與名士的交往中,被沾染了濃厚的名士風度,他們也和名士一樣執持如意,用來撓癢或緩解身體不適,甚至用來顯示身份和風度,在講經說道時輔助談興。
關於僧人執如意論佛理的記載有很多,如在唐《續高僧傳》雲:“釋慧布......嘗造思禪師,與論大義。連徹日夜,不覺食息。理致彌密,言勢不止。思以鐵如意打案曰:‘萬里空矣,無此智者’。坐中千餘人,同聲嘆悅。”
由此可見,魏晉南北朝時期佛學與玄學的互融,僧人與名士的相互影響,可見一斑。僧人用如意,與名士並無二致,也是隨手用來擊節歎賞之物,名僧執如意論佛理,恰似名士持如意談玄理,一個如意擊案的動作,同樣表達了對理之弘密,氣勢之宏大的由衷讚賞。可以說,如意最初在佛教徒中的廣泛使用,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魏晉名士的影響。
但如意在使用功能上發生實質性變化,並被賦予宗教神秘色彩,卻是反過來受到了佛教教義的影響,《佛祖統記》曰:“南嶽造金字《般若》,命師代講。唯‘三三昧’及‘三觀智’,用以諮審,餘悉自裁。南嶽手持如意,臨席贊之曰:‘可謂法付法臣,法王無事’。”這裡要解釋一下,南嶽是南北朝時代著名的禪師,名叫釋慧思,精通般若學。
佛教主張“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般若學宣揚“一切皆空”,而如意首部呈回頭形,在形制上具有空靈、迴轉的特點,恰與佛教教義相契合,因此如意成為了佛教僧徒最好的代言物。
可以說,魏晉南北朝時期佛學與玄學的相互交融,將中國的傳統文化“如”意納入了佛教的範疇,此後,如意隨著佛教的發展,地位不斷得到提升。
及至到了佛教極度興盛的唐代,如意演變為了佛教的一種重要法器。如在《周秦漢唐皇國寶》中就記載有一柄出土於陝西扶風法門寺地宮的唐代鎏金銀如意:該如意雲端作雲頭狀,正面鎏金,中間雕有一佛,直柄,頭部裝飾華麗,這柄如意,是除了東周牙雕如意耙外,我國目前出土年代最早的實物如意。
眾所周知,盛唐時期,是中國金銀器藝術發展的頂峰期,金銀器常被用來弘揚佛法,而這柄頂端雕有一佛像的如意,不僅證明了如意在唐代與佛教有了更密切的關係,而且還證明如意是佛教禮儀中名副其實的法杖(如下圖)。
結語
中國佛教在經歷了唐代的極度繁盛後,漸漸走向了衰落,而如意的發展,也與此相適應。
至明代,如意已極少被用來表示佛教內涵。從造型、材質和裝飾工藝來看,此時的如意更接近於文人和普通民眾的日常生活,表達文人雅士的閒情逸致或民間的民俗信仰,並漸漸向禮儀陳設器的方向發展。
總之,如意演變的過程就是一個文化變遷的過程,它不僅表現了各時代的工藝發展水平和民眾的藝術創造力,更重要的是它也體現了人們對社會的認識,對歷史的思考,反映了他們的思想、觀念、信仰等方面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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