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7 特稿丨32号界碑:我的哨所我的家(上)

一个哨所夫妻站,一段边关两人看,一份责任记心田,一段佳话留世间。这是对马军武、张正美夫妇的真实写照。他们是中国千千万万民兵中的一对普通夫妻,“不穿军装、不吃军粮、不拿军饷”,但却像一颗钉子般牢牢铆在32号界碑旁,这一铆就是32年。今天起,军报记者连续推出特稿《32号界碑:我的哨所我的家》。敬请关注!


特稿丨32号界碑:我的哨所我的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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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号界碑:我的哨所我的家(上)


■中国军网记者 孙伟帅 特约记者 王传峰

通讯员 罗未来


屋内暖气烧得热乎乎,将玻璃窗镀上一层朦胧的白气。透过窗户,50米开外的32号界碑映入眼帘。


这座白色的小屋镶嵌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冰封的阿拉克别克界河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这是马军武和张正美的家,也是中哈边境线上的一座边防哨所。


寻访马军武,像是一次探险——


从北京坐4小时飞机到乌鲁木齐,从乌鲁木齐坐一夜火车到北屯市,从北屯市换汽车到布尔津县、哈巴河县,然后在凛冽寒风中穿过白雪皑皑的旷野,才能到达距离马军武所在边境哨所22公里的185团场。


特稿丨32号界碑:我的哨所我的家(上)

俯瞰军武哨所。资料图


打开手机地图,将定位地点不断放大,才能最终在祖国版图最西北角上,找到这个叫做“185团”的地方。它的覆盖区域像是数字“1”,以一种半倾倒的方式贴合着祖国的边境线。


马军武夫妇的家就是这个“1”中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简单的家,装修风格仍保持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样貌。可这间朴实无华的小屋里,承载了马军武、张正美夫妇多年的相濡以沫,因此也让人觉得这个家格外温馨。


如果不是这座房子的屋顶上显眼的“军武哨所”四个大字,这个家也只是中国许许多多边境百姓中的一户。但因为有了这四个字,这个家被赋予了不同的使命与职责。


很多人知道,在祖国的边防线上,一个个边防连里有一茬又一茬热血的兵。但很少有人知道,马军武和张正美并不属于边防军人的序列。


他们是中国千千万万民兵中的一对普通夫妻,“不穿军装、不吃军粮、不拿军饷”,但却像一颗钉子般牢牢铆在32号界碑旁,这一铆就是32年。


哨所的现在与过去

若以马军武的家,也就是军武哨所为圆点,画一个半径30米的圆,那么在这个圆圈中便包含了方圆20多公里内的所有人烟,也包含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185团场半个多世纪的历史风烟。


马军武现在居住的这座小屋是在新世纪来临之前盖的,装修虽然简单,但过日子该有的东西也一样都不缺。有空时,马军武会打开电视看看新闻,张正美现在除了看新闻,还被央视的主持人大赛“圈了粉”。拿出手机,4G信号满格,刷朋友圈的速度也丝毫不逊色于城市。


特稿丨32号界碑:我的哨所我的家(上)

欢欢喜喜迎元旦。杨东东 摄


但时间再往回倒推十几年,情形却与现在完全不同。


长明的灯火直到2006年才照亮了军武哨所。2007年,当外界已经开始对着诺基亚最新款的手机研究何为智能时,马军武家的手摇专线电话才换成了一部“挂在门框才有信号”的“傻瓜手机”。


结婚时,张正美带了一台18寸电视。可哨所没电,电视机就成了家里最值钱的摆设。张正美记得,马军武在香港回归那年把自行车换成了摩托车,摩托车上的电瓶是夫妻二人取电的唯一方法。


那时,家里有一台收音机,马军武常把摩托车发动着,给电瓶充会儿电,再用线通到收音机上。就这样,无线电波从北京的复兴门传到了新疆的边境线。可往往“中国之声”刚听了十几分钟,电波就消失在空气中。


短暂的电波成为马军武夫妇那些年连接外界的重要来源,也是在这短暂的电波里,夫妻二人一起为香港、澳门的回归欢笑,为中国加入世贸组织鼓掌,为牺牲在抗洪一线的官兵落泪……


“没电的时候怎么办?”记者问。


“用煤油灯呗!”张正美指着屋外的一盏装饰路灯说。路灯被做成了煤油灯的样子,就是为了纪念夫妻二人在黑暗中度过的寒暑冬夏。


煤油灯下,张正美给马军武纳过鞋垫,给儿子缝过衣裳;马军武给张正美做过称手的小工具,给儿子读过从团部收来的旧报纸……一盏煤油灯从土坯房移到了砖瓦房,从夫妻二人的身影投射出一家三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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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地迎“福”到家。杨东东 摄


走出小屋,一高一矮两座瞭望塔矗立在眼前。稍矮的一座是全木结构,是父辈们当年观察瞭望用的,另一座则是钢铁结构,现在已经完全替代了木质的“前辈”。屋后是两排加固过的土坯房,土坯房西侧靠近边境铁丝网,还有一个更具年代感的“屋子”。说是屋子,其实更像是一座地窖,这在当地被称为“地窝子”。这三座分别诞生于60年代、80年代和新世纪的建筑,串联起来便是这座边防民兵哨的前世今生。


马军武带着我们走下地窝子的台阶,阳光迅速在门口收拢。短短几级台阶仿佛隔出了两个世界。1962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从喀喇昆仑山到阿勒泰山的边境线排开了58个团场。两年后,已从原济南军区复员到地方的马军武父母接到命令,一路颠簸,从胶东半岛来到这里安了家,也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兵团军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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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军武家西侧还保留着当年挖的“地窝子”。孙伟帅 摄


那时,没有房子住,大家就挖出地穴,用柳条编床再铺上干草。无论冬天夏天,无论男人女人,都一样地劳动,硬是在这块不毛之地上建起了家园。许许多多像马军武一样的军垦二代,就出生在这终日不见阳光的地窝子里。


走出地窝子,眼前豁然开朗。马军武笑呵呵地回忆着童年时代的“暗无天日”,回忆着地窝子外呼呼作响的白毛风,以及夜半时分从旷野深处传来的狼嚎……


隔着地窝子不远,便是马军武成为护边员时住的土坯房。


1988年,阿拉克别克界河暴发特大洪水,185团干部职工全员出动,扛沙袋、堵缺口,硬是把泛滥的洪水逼回了故道,没有让一寸国土流失。


看着日夜奔腾的界河水,年轻的马军武觉得自己的热血也在奔腾。“大战”过后,马军武主动请缨做桑德克龙口的管理员,同时也担负起巡边护边的任务。那一年,他19岁。


马军武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天到桑德克哨所的时间——1988年9月20日。那天下午2点过后,他赶着20多只羊从团部出发,从日头高悬走到一片漆黑,走了将近10个小时,才走到哨所,“途中还有一只羊中毒死了”。


如今,黄泥土架上了木头梁,一排老屋被改造成了一间小型展览馆。展览馆里,老照片和老物件还在讲述着父辈的故事,而马军武也在时光流逝中接过了父辈的接力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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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被改建为展览馆的老房子。孙伟帅 摄


马军武开玩笑地用“没见过什么世面”解释自己当初留下来的原因,但一个19岁的年轻人又怎会就这样被轻易留住?


巡边路有20多公里,来回一趟需要三四个小时。马军武常常是一大早背上干粮,装上钳子、铁丝等工具,一边走一边观察界河流水,一边观察河水一边修复损坏的边界铁丝网。


“生活条件的艰苦都不算什么,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看不到尽头的孤单和寂寞。”马军武看着一幅老照片陷入了回忆。那时,哨所附近常常一连几个月都见不到外人,“有时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偶尔经过的汽车,偶然发现的动物脚印,都能让马军武激动上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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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边路上,马军武在铁丝网边吃午餐。刘锦安 摄


说来也奇怪,就是这样简单、枯燥,甚至有些乏味的生活,渐渐在马军武的心中有了一种无可比拟的神圣感。


马军武将这种神圣归功于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32号界碑。


每天路过,马军武总会细心地把界碑擦拭一遍,逢年过节,端一杯红漆去给界碑描红,成了马军武一年中最具仪式感的事情。白云苍狗,那块冰冷的石碑在马军武心中有了温度,“看着它,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家人一样”。


“放羊就是巡逻,种地就是站岗”,这是马军武和所有兵团人对自己工作的总结。他们原本可以走更好的路、住更舒适的地方,但他们偏要走这些充满了危险与寂寞的路,因为对中国来讲,那是中国的领土,他们必须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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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军武擦拭界碑。杨东东 摄


2018年,一座小二楼在军武哨所旁拔地而起,两组轮岗的民兵小分队随之而来。


“老马现在也是马班长了!”张正美拍着马军武的肩膀,打趣地说道。马军武又一次露出憨憨的笑容,一抬头,目光落在了楼顶“祖国万岁”四个大字上。


从北屯市到军武哨所的路上,偶尔出现的路标依旧提醒着人们这里的广袤。布尔津、五彩滩、喀纳斯湖、白沙湖等自然景区的开发,让这个曾经几个月都见不到人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有游客光顾。


让马军武和张正美没有想到的是,在众多“网红”旅游圣地的标识中,军武哨所的路标也被标记深褐色,这意味着,这座小小的民兵夫妻哨也成为了旅游景点。


冬天游客少,但被白雪覆盖的荒原也呈现出另一种美。在一片白茫茫中,马军武的哨所显得十分耀眼。旅游旺季,游人如织。这座曾经冷清的哨所也变得热闹起来。


马军武夫妇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哨所有一天也会成为一道风景。而日夜坚守在这里的他们,也成了风景里的一部分。



视频素材由185团场提供;剪辑:孙伟帅


未完待续……


特稿丨32号界碑:我的哨所我的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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