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南城，一個普通鄉村的農家院壩裡，三姑六婆圍著麻將桌，邊搓麻將邊嗑瓜子。
看著桌上唯一的麻將被王嫂摸走，李慧心急火燎得直瞪眼，心提著，下巴緊繃。
“九筒，”王嫂剛出口，李慧就鬆了口氣，麻將還沒落到桌上，就被她猛地搶走。
“嘿嘿，九筒，我胡了，”李慧笑眯了眼，攤平麻將，得意洋洋地衝王嫂道：“清大對，點槓！”
這把王嫂輸得不少，不過她卻不在意，炫耀似的道：“沒事，也就百來塊的事，帶我孫子，我兒子每個月給我五千塊呢！這點錢我還不在乎。”
“五千？”李慧咂舌，“這也太多了吧！”
她心裡想著，她兒子每個月才給她五百，足足少了一個零啊！
打完麻將，大家都散了，各自回家煮飯炒菜。
李慧跟在王嫂身邊，小聲地問：“你兒子每個月真給你五千？”
“那當然了。”
李慧嚥下羨慕的口水，咂咂嘴，“你兒子可真孝順。”
王嫂是個大嘴巴，藏不住話，大大咧咧道：“孝順是一方面，主要是我給他帶了兒子，他和他媳婦上班沒時間，只有把孫子給我帶，五千塊，孫子三千，我兩千。”
說到這，她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孫子三千，壓根用不完，農村裡你開再好的生活也用不到城裡那個錢，每個月，我起碼能存……這麼多，”王嫂比了“三”這個數字。
“我滴乖乖！”李慧更羨慕了，她算算自己兒子給的錢，一個月七百，加上過年錢才一萬，人家王嫂三個多月就存夠了，真的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王嫂看出她的意難平，隨口道：“你兒子不是有兩個女兒嗎？怎麼不給你帶？”
“他老岳母在帶人，”最開始，李慧兒子提過讓她幫忙帶孩子，但李慧嫌麻煩拒絕了。
聞言，王嫂拍大腿，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你傻喲！把便宜給人家佔，你媳婦媽享福喲！”
李慧乾笑，心裡在想，如果是她帶孫女……
王嫂又道：“你親家母比你聰明，她帶大外孫女感情深厚，外孫女長大肯定孝敬她，而且我猜，她現在帶外孫女肯定落了不少錢，以後又有外孫女孝敬，享福喲！而你……”她嘖嘖搖頭，不再說了。
李慧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王嫂的言下之意，原本先前聽了王嫂的話她就有點心動，現在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孫女搶到自己手裡。
2
晚上，李慧給她兒子劉英傑打了個電話。
“英傑啊！我給你商量個事。”
“媽，你說。”
李慧想了會兒，把語言組織好，可憐巴巴道：“你媽我一個人在家真的有些孤單，特別是晚上，有時候嘴巴閉臭都沒人跟我說話，造孽啊！”
劉英傑心裡十分難受，他媽中年喪夫，辛苦供他上大學，他卻不能留在她身邊盡孝，但是沒辦法，他得討生活呀！
“要不這樣，媽，你來城裡待一陣？”
劉英傑在南城沒房，和妻子兩人租了個小房，每天早出晚歸，天天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就算李慧去了他們也沒時間陪她，而且，李慧也不願意去城裡，在鄉下，她附近村的人都認識，麻將打得不亦樂乎，在城裡她誰都不認識，怎麼打麻將啊！
更何況，李慧的目的並不是這個，“孤單”只是她的藉口。
她順勢而道：“英傑，你把大秀小秀拿我帶吧！有孩子陪著，我也有事做。”
大秀小秀是劉英傑兩個女兒的小名，還是劉英傑岳母取的。
“媽，你怎麼想著帶孩子啊？”劉英傑有些驚訝。
“媽這不是想找些事做嘛！你跟你媳婦和岳母說說，行的話下週就把人送過來。”
“那好吧！我跟她們說說。”
劉英傑岳母不是攬事的人，最初帶孩子只是因為想幫幫女兒，現在李慧要孩子，雖然她十分捨不得，但她沒理由阻止孩子的奶奶要人啊！
就這樣，兩個孩子就被送了過去，在此之前，李慧也跟兒子談好了生活費。連著給她的養老錢，她要求劉英傑每個月給她五千，害怕兒子不同意，她還拿了王嫂做例子。
“王嫂只帶一個孩子，每個月都有五千呢！”
劉英傑和妻子每個月工資加起來剛剛一萬，五千雖多，但也不是給不起，他咬咬牙，同意了。
3
大秀今年三歲，小秀一歲七個月，兩個女孩都長得白白淨淨，十分可愛，最開始的時候，村裡人都喜歡逗她倆，但是慢慢的，沒人再去逗她們了，從乾淨可愛到髒醜邋遢只需要幾天時間。
李慧不是勤快人，從來不給倆姐妹打理，衣服穿個十天半個月也不換，就算衣服上滴滿油漬她也從來不管，頭髮亂糟糟也不梳，吃完早飯就急忙帶著姐妹倆去打麻將。
“哎！”今天去晚了，竟然沒位置，李慧氣得跺腳，麻將癮來了，就坐在後面一個勁地看，邊看嘴裡還直嘀咕，比打麻將的人還專心。
整個人，可以用鑽進麻將眼裡來形容。
大秀無聊了，拉著小秀玩過家家。
小秀人小，看見院壩裡的雞就要去追，結果不小心摔了跤，臉上糊了坨雞屎，她拿手去抹，抹得整張臉都是。
“姐姐，”小秀衝大秀喊，小嘴癟著，似乎在下一秒就會大哭。
大秀抓住她的手，阻止小秀繼續糊臉，衝著李慧大喊：“奶奶，妹妹糊雞屎了。”
李慧太過專注，以至於壓根就沒聽見。
大秀又喊了聲，她還是沒反應。
王嫂聽見了，回頭一看，瞬間樂了！她拿手肘去碰李慧，“哎！你快看，你家小秀臉上全是雞屎，還不快去給她洗臉。”
李慧不耐煩得很，隨便擺了擺手，對走過來的大秀道：“去水缸邊帶你妹妹洗洗。”
院壩裡有個水缸，是方便這家住戶幹完農活回來洗手洗臉的。
大秀嘟著嘴，“奶奶！”
“快去。”
小姑娘哼了聲，見喊不動李慧，只好牽著妹妹去水缸舀水，水缸有一米多高，大秀身高不夠，她只好拎了板凳站上去。
水缸裡的水只有半缸，大秀人矮手短，只有弓著身子去舀水，頓時，大半個身子向前傾，重心前移，眼看就要一頭栽進去的時候，被回家的彭圓看了個正著，她連忙疾步跑來，一把拎住大秀的衣服。
好在及時，大秀並沒有栽進去，但人卻被嚇哭了。
哭聲驚擾了眾人，李慧皺著眉，走過去拍了大秀一下，“哭啥呀哭！”
沒得到安撫反而被打了下的大秀哭得更大聲了。
“哇——哇——哇——”
彭圓蹲下身輕聲哄著，對李慧道：“李嬸子，大秀剛剛想舀水差點栽進水缸，所以被嚇到了。”
“不中用，”李慧撇撇嘴，看看小秀臉上的雞屎，又看看麻將桌上即將開始的新一局，臉皮超厚地對彭圓道：“小圓，你幫嬸子給小秀洗洗，”說完不等回答，立馬轉身接著看打麻將。
彭圓：“……”
憋著氣，彭圓將小秀的臉清洗乾淨，她倒不是不情願，她只是看不慣李慧的做法。
這半個月，她是眼睜睜看著大秀小秀怎麼從乾淨的兩娃變成這幅邋遢模樣。
李慧根本就不是個帶孩子的料。
彭圓牽著姐妹倆走過去，語重心長道：“李嬸子，你以後還是看著她們點，她們人小容易出事，就拿剛才說，如果不是我，大秀就栽進去了。”
“栽進去也沒啥，”李慧十分隨意道：“反正那水也不深。”
彭圓被氣得心頭一梗，問題是這個嗎？這次沒出問題誰能保證下一次？
“帶孩子得有責任心，既然願意帶孩子那就好好帶，不願意就把她們送回去！”
“你這姑娘還教訓起我來了，”李慧很不滿，“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我怎樣帶孩子不需要你來教。”
彭圓：“……”人不聽她有什麼辦法呢！
4
李慧很煩姐妹倆，如果不是因為劉英傑要給生活費，她才不會自討苦吃。
她以前打麻將多自由啊！現在還得帶上兩個孫女，嘰嘰喳喳煩得她打麻將都打不清淨。
“奶奶，妹妹她哭了。”
“你哄哄她，”李慧頭也不抬，摸了個牌，一看，又是她不要的筒子。
“二筒，”李慧重重地打下，心裡鬱悶得緊，人家都快胡了，她連牌都沒打缺。
“我哄不了她，奶奶，你……”
“煩死了，”李慧大吼一聲，把大秀吼得眼睛發紅，聲都不敢出。
“邊上去，沒看我正忙著嗎，”她一邊摸牌一邊嘟囔，“都怪你們，嘰嘰喳喳煩死了，把我運氣都搞黴了。”
大秀揉了揉紅通通的眼，拉著小秀哽咽地哄，“妹妹，你別哭了，再哭奶奶又要吼我。”
彭圓在一旁看得心酸，把姐妹倆喊到屋頭看電視，她幫大秀抹了把眼淚，“乖乖，別哭了。”
大秀癟著嘴，又傷心又委屈，“我想外婆，我不要奶奶。”
小孩子的世界很簡單，誰對她好她就喜歡誰。
彭圓抿抿唇，決定再跟李慧說一下，就算她多管閒事吧！
走出去，她組織合適的言辭。
“李嬸子，你還是管管大秀小秀吧！”
“我咋個沒管了，我是少了她們吃，還是少了她們穿？”李慧梗著脖子反駁，她今天手氣差，忍不住把氣撒到彭圓身上，“我說你這小姑娘怎麼回事，這麼喜歡管我家的事，要真喜歡小孩子自己生個去唄！”
“你……”彭圓不過才二十一歲，男朋友都沒耍過，聽了這話又羞又氣。
5
連著一個星期，李慧都在輸錢，她把原因歸結在她的兩個孫女身上，都怪她們，又吵又鬧，把她的好運氣都鬧沒了。
剛好，這天趕集，李慧遇上親家母王翠。
大秀小秀一看到王翠立馬撲了過去，一人抱了一條腿，一聲聲“外婆”喊得口巴巴的。
李慧撇了撇嘴果然不是自己帶大的一點都不親，心都飛別人身上去了，不過她也不稀罕，兩個丫頭片子要不是為了生活費她才懶得理她們。
轉眼，她眼珠子轉了轉，有了一個主意。
“哎呀，親家你也趕集來了，”她裝作熱情地模樣去寒暄。
王翠應了聲，看了眼兩個邋遢的外孫女，皺起眉頭，“怎麼都不給兩個孩子收拾收拾啊！”
李慧嘆了聲，一臉愁眉苦眼的模樣，“她們調皮哩，喜歡去泥地滾，我收拾了又弄髒，說都說不聽。”
王翠一聽就知道李慧在撒謊，兩個孩子是她帶大的，她最清楚孩子的性格，兩個都是乖乖仔，也愛乾淨，哪裡會去泥地滾。
她對李慧帶孩子的態度很不滿，說道：“既然決定要帶孩子，不管怎樣，你還是得給她倆收拾收拾。”
李慧敷衍地點頭答應，拐了個話頭，“其實我就是想跟你商量個事，你把她倆接過去住幾天，我看她們挺想你的。”
王翠才明白李慧的目的，原來就是不想帶孩子，肯定是嫌帶孩子麻煩，不過沒關係，她帶就行了。
“行吧！”
達到目的的李慧高興極了，終於甩掉了兩個麻煩精，現在可以好好打麻將了。
一連半個月，李慧搓麻將搓得是不亦樂乎，都快忘記兩個孩子的存在了。
新的一個月，劉英傑打電話回來。
“媽，你還想帶孩子嗎？”
當然不想！不過李慧可不會這麼回答。
“問這個幹嘛？”她道。
“大秀小秀都在她們外婆那待了半個月了，我昨晚打了電話問了，畢竟從小是她們外婆帶大了，她倆就想一直待在那。”
“那不行！”李慧不同意，她不帶孩子哪能落錢。
這段時間把倆姐妹都忘了，現在劉英傑提起了，自然得趕緊把人要回來。
7
怎樣把倆孩子要回家不必累述，反正就是一陣雞飛狗跳，倆孩子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到底還是被帶了回來。
李慧根本不是帶孩子的料，也沒帶孩子的心，倆孩子照樣施行她之前的放養方式，但是她還是煩，她要去打麻將，兩個孩子始終是累贅。
連接輸了一週的錢，這一天，李慧決定不帶她們倆去，她乾脆把兩個小女孩鎖在家裡。
“大秀，照顧好妹妹，乖乖在家裡看電視，奶奶去打麻將。”
“奶奶，我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大秀三歲了，知了點事，她知道妹妹小，她帶不好。
“不行，”李慧斬釘截鐵地拒絕，威脅道：“不聽話要遭捱打。”
最終，大秀還是屈服在李慧的淫威之下。
“啪嗒——”大門被李慧鎖上。
大秀忍不住流眼淚，淚水糊了滿臉，在她哭得時候，小秀正用她的短手短腳爬樓梯。
這座樓房修了有六年，是劉英傑為了娶媳婦修的，當時錢不夠，修得比較簡單，防盜欄窗戶什麼的都沒安。
陽臺邊上砌著一排磚，只有二十幾公分高，李慧一般在上面晾衣服，她一向粗枝大葉，昨晚收完衣服就忘記了關門。
小秀爬上二樓後，東看看西看看，這裡摸一下那裡摸一下，像她這個年齡的孩子，好奇心是最重的。
通過那扇門，她看見了她從沒看見的陽臺，邁著小短腿，搖搖擺擺地走過去。
樓下的大秀哭了好一陣才發現小秀不見了。
“妹妹？妹妹？”
找遍樓下的房間都沒發現，她也不敢哭了，跑上樓去看。
到了二樓，她一眼就看見陽臺邊的小秀，她忽然一陣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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