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2 越剧皇帝尹桂芳:创立尹派,提升女小生艺术,为越剧发展鞠躬尽瘁

尹桂芳,原名尹喜花,浙江新昌人。12岁到嵊县醒狮剧社小科班学艺,不久又入大华舞台,先习旦角,后改小生。1939年初进沪,在永乐茶园和筱丹桂有过一次合作演出。1941年10月,她与少年时代义结金兰的患难姐妹竺水招,开始在同乐剧场同台献艺,共创事业。

她对那时越剧舞台上盛行的幕表戏、路头戏,痛感其从内容到形式上的陈旧和落后,认为有求新、求美、求精的必要,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如不顺应时代,剧种的前途是危险的”。袁雪芬在大来剧场举起“新越剧”大旗,把话剧与昆曲两者的长处结合起来的表演,引起了她的极大兴趣,认为这是一条越剧发展的新路。她与竺水招一起,于1944年9月,在龙门大戏院毅然投入到了“新越剧”的改革之中。

越剧皇帝尹桂芳:创立尹派,提升女小生艺术,为越剧发展鞠躬尽瘁

01 剧目的全面建设

尹桂芳锐意改革,进入她艺术生涯的新起点。她不顾剧场老板的阻挠,也效仿“大来”的成功经验,聘请了文化人如深红、红英(弘英)、于吟、钟泯、野鹤等担任编导,初步建立起了剧本制和导演制,并把改革的重点放在剧目的建设上。

她改革演出的第一部戏,是根据张恨水小说改编的时装戏《夜深沉》。编导于吟在回忆文章中说:“1944年,名艺人尹桂芳、竺水招聘请我去龙门戏院搞革新……《夜深沉》彩排了两次,演出那天,尹桂芳、竺水招和全体艺人首次用上了油彩化装,全团一片喜悦。”

接着又演出了几台新戏,一台是由深红编剧、红英导演的《云破月圆》,尹桂芳饰男主角孔英平,竺水招饰女主角钟秋月。另一台是《殉情》,由洪钧(韩义)、钟泯、野鹤编剧,野鹤导演,她和竺水招分别饰主角范定南和珍娘。还有一台是由徐进、洪钧联合编导的历史剧《石达开》,尹桂芳在戏中饰演黑须拂胸、阳刚英武的石达开。除此之外,她还请人编演了《如此青年》、《家花哪有野花香》等剧。

越剧皇帝尹桂芳:创立尹派,提升女小生艺术,为越剧发展鞠躬尽瘁

尹桂芳|《西厢记》剧照

尹桂芳在“龙门”编演新戏的同时,还特别重视对传统剧目的改编和加工。《何文秀》原是越剧的“看家戏”之一,也是她的常演剧目。为了使演出有新意,她特意聘请了陶贤及他的学生陈曼,为她重新改编新本。改编本按尹桂芳的表演特点设置人物,安排情节,文学性也强。其中“访妻哭牌”一折,尤为精彩,把〔四工腔·中板〕的每一个字的轻重徐疾都做了精心安排,唱来缠绵跌宕,自然流畅,收到绘声绘色之效。

《梁祝》一剧,也是她与竺水招的王牌戏,每当营业不好时,就上演《梁祝》来获得票房。

尹桂芳在参与改革之前,曾演出过《红楼梦》,由她饰演的贾宝玉已颇具尹派的艺术特色,其中“宝玉哭灵”,还在1943年就被录制成了唱片。改革中,她又让红英重新编导,增强了贾宝玉的质朴真纯感,她集贾宝玉稚气、秀气、才气、憨气于一身,将人物演得活灵活现,感情跌宕起伏,特别是“宝玉哭灵”中的三声层次分明、撕心裂肺的“林妹妹”,令观众听后心酸大恸!

越剧皇帝尹桂芳:创立尹派,提升女小生艺术,为越剧发展鞠躬尽瘁

尹桂芳|《红楼梦》剧照

由于编演的新戏和加工老戏均须聘请编导和新置服装、布景等,所需的花费要比演老戏大,故改革伊始,受到了老板的反对。但尹桂芳在阻力面前没有畏缩,奋力前行。1946年1月,她和竺水招、吴小楼、戚雅仙等人,在九星大戏院成立了芳华剧团,并通过几位主要艺人和一些朋友,自动募集了十几万资金,聘请韩义、徐进、蓝明(蓝流)、红英、白涛、金风、钟泯、舟启等任编导,徐进为剧务部主任。

这样做是需要勇气的,尹桂芳在1947年出版的《芳华剧刊》中曾载文说,“那时大来剧场正在尝试新越剧的演出,我于是更感觉到我也应该负起这个使命,为自己计,为整个越剧的前途计。可是越剧界的恶势力及一切不合理的事都存在着,要把越剧改革成一种新的东西,这一条路是多么难走啊!荆棘遍地,毒刺丛生,可是我不管,水招和几位我的好友都鼓励我赞同我,增加我不少的勇气。”

尹桂芳对芳华剧团的第一台戏很重视,希望它从内容到演出样式全面出新,明显不同于老戏。当时她看了美国电影《月宫宝盒》,把它推荐给剧务部,建议把故事的背景移到中国。剧务部经过讨论,确定改编成一个蒙古族题材的剧本,这就是《沙漠王子》,由徐进编剧,钟泯导演,仲美舞美设计。剧中“算命”一曲,脍炙人口,风靡一时,至今仍是代表尹派风格的优美唱段。该剧剧情奇妙,舞台装置富有蒙族的域外风光,服饰和化装也设计成蒙古族的,加上她饰演的沙漠王子罗兰,俊雅潇洒,竺水招饰演的伊丽公主,美丽多情,演出后深受观众一喜爱,鼓舞了“芳华”同仁继续从事改革的积极性。

《沙漠王子》以后,尹桂芳把目光转向现实生活,编演时装戏,于是就有《回头想》、《秋海棠》、《浪荡子》等剧目的问世,成为芳华剧团在“九星”时期剧目上的一项突出成果。“芳华”时装戏,关注民众的生存状态,提出社会问题,反映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阴暗面,是有感而发的。这些戏的意义在于警世、劝世,顺乎观众的愿望,并不追求大悲剧的震撼效果,所以剧中误入歧途青年最终浪子回头,悔过自新。

由徐进编剧、严进导演的《浪荡子》,叙述青年教员金育青与李萍喜结良缘后,受纨绔子弟王波儿引诱,沉湎于荡妇杨柳丝的艳窟,赌牌、酗酒、吸鸦片,直至床头金尽被逐。李萍为供养公公和抚养女儿小青,帮佣甚至卖血。不料家遭火灾,母女失散。金育青雪天拾垃圾,路收患病的小青,为买药抢劫行路女子,哪知这女子竟是李萍。李萍为公公治病刚从当铺典衣回来,金育青愧悔欲死,踯躅在黄浦江边,被妻女赶到唤住。演出说明书云:“你们看了此剧感到有所警惕吗?”金育青由尹桂芳饰,李萍由竺水招饰。末场“叹钟点”乃尹桂芳的独角戏,唱腔达116句,以(清板〕为主,行腔节奏多变,表达感情细致。“当尹桂芳演唱浪荡子耳听五点钟响,眼看东方显露一抹鱼肚微光时,她那会说话的眼里突然(闪出)一道惨烈的光彩,好像在说:‘啊,天快亮了,我还有明天吗?’”

越剧皇帝尹桂芳:创立尹派,提升女小生艺术,为越剧发展鞠躬尽瘁

竺水招、尹桂芳|《浪荡子》剧照

另一出时装戏《秋海棠》,是由徐进根据秦瘦鸥同名小说改编的,尹桂芳饰秋海棠,竺水招饰罗湘绮。原著描写了比较广阔的社会生活,主人公秋海棠虽是一代名伶,毕竟是个“戏子”,身份低贱,毫无社会地位和人权保障,受权势者迫害,屈辱苟活直至惨死。尹桂芳在原著和剧本厚实的文学基础之上,在导演的指点下,成功地创造了这一舞台形象。

据导演金风回忆,尹桂芳准确地把握角色的身份和境遇,做功极有分寸。“心心相印”一场,是秋海棠与罗湘绮的约会。出场一段戏,尹桂芳扮演的秋海棠一手撩起长衫的衩,表示刚跨进门槛,另一手持铜盆帽置于胸前,登堂入室脱帽示礼:接着环顾四周,注意到墙上条幅,眼露光彩,显露出一个名角对字画的爱好;及至罗湘绮上场,他稍稍踏上一步,躬身施礼,礼仪周全。秋海棠是一个有涵养的人,作为单身男子,初访袁宝藩司令的姨太太罗湘绮寓所,多少会有点拘谨。他不能失礼,更不能失态。人物感情上的节制,亦即艺人表演上的节制。生、旦的大段对唱,尹桂芳没有着意渲染一个“戏子”和姨太太的暧昧关系,而是悲叹一个艺人和女学生两相爱慕,心心相印,内动而外静。后半部戏的表演,尹桂芳不离老、丑、贫、病的人物特征,她全身心地投入角色,观众相信这就是秋海棠。

金风为尹桂芳排时装戏之前产生过疑虑:女小生演时装戏像不像?后来实践做出了肯定的答案。尹桂芳的时装戏摆脱了传统戏的舞台腔,充满生活气息,又是戏曲化和越剧化的,而非“话剧加唱”的。

02 提升女小生的艺术

初时,女小生的知名度稍逊于旦角,这是因为女演女顺乎天然,仅须完成从生活到艺术的一维度加工,而女演男除了进行一维度加工外,还须跨越性别进行二维度加工,艺术功力更深。所以女小生作为绍兴文戏的一个行当,它的成熟有待于假以时日,积累经验。”那么越剧女子小生到何时才成熟的呢?比较普遍的看法是到20世纪40年代中期,尹桂芳参与越剧改革之时。而女小生行当一旦成熟,就必然使女子越剧之美得以充分展现,剧种风格也更加鲜明。这个过程从第一位女小生屠杏花算起,后有李艳芳、魏素云、竺素娥,再有马樟花,经历了20余年。而尹桂芳本人在艺术上的成长也是有一个过程的。

尹桂芳自1939年进沪献艺,所搭戏班无非花旦挂头牌,在“永乐”是王明珠,在“汇泉楼”和“龙园”是陈苗仙,在“南阳”是邢竹琴,及至“同乐”是竺水招。尹桂芳的崛起是逐渐发生的。她在“汇泉楼”挂二牌时,己经与在“大来”挑头牌的马樟花对峙,被马樟花视为竞争对手。及至“南阳”,头牌花旦邢竹琴对她说:“观众迷的是你。今天我虽然是头牌花旦,你是二牌小生,但实际上位置应该换一换。”1944年尹桂芳到“龙门”,后转“九星”,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头牌小生了。

越剧皇帝尹桂芳:创立尹派,提升女小生艺术,为越剧发展鞠躬尽瘁

尹桂芳|《吕布与貂蝉》剧照

当然,不可以简单地以挂不挂头牌论艺术的高下。因为当年老板确定挂头牌次序,是以艺人在剧中所饰角色的分量为依据,更要以艺人对观众的号召力为依据,而观众对艺人的喜好程度并非完全着眼于艺术。不过艺术毕竟是一个重要因素。

尹桂芳的艺术在初进上海时和马樟花相似,既在科班中受过严格的基本功训练,出科后又大量实践,成为扮相俊美、风度潇洒、文武全、戏路宽的优秀小生,但是受京、绍剧的影响深,尚未脱离传统的表演范畴。终于,在越剧改革中,她推陈出新,超越前人,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表演风格质朴高雅,逼真传神,唱腔特色深沉流畅,醇厚隽永,用自己的形体赋予角色以血肉,用自己的声情赋予角色以灵魂。

尹桂芳是怎样获得成功的呢?因为她正确处理了女小生面临的艺术与生活、角色与性别的矛盾关系。

在表演上,以生活和人物为据,她不是将程式套用于人物,而是依据塑造人物的需要运用程式。技导郑传鉴经常应尹桂芳的要求,为人物某个动作设计三种不同的程式,由她按戏理人情来选用,到了台上她又能加以变化,把程式变成人物应当有的动作。演时装戏时,传统程式用不上,就到生活中去观摩,寻找人物的生活原型,提炼他们的举止神态,体验他们的性格心理。如她为饰演浪荡子金育青,曾经到郑家木桥等陋巷去观察“小瘪三”们吆五喝六的情状,回家还要摹拟。于是有了剧中披麻袋、趿拖鞋出场的金育育。

在唱腔上,她能扬长避短,摸索发展。尹桂芳根据自己不太好的嗓音条件,唱腔的旋律多回旋在中低音区,只在重点唱句上用真假声结合的方法跃入高音区。

她早年在排戏时靠自己哼唱腔,因字制腔,以情带声,以柔取胜。后来有了专业作曲家的帮助,仍然保持着自己的特点。她擅长大段〔慢清板〕,酣畅淋漓地抒发人物的情感。

在行当上,她广采博取,独辟蹊径。尹桂芳为了演好女小生,曾向男班小生学习,学过周鸿声的注重心理体现,花碧莲的功架,王永春、支维永、谢碧云的风度等。进上海后,她遍观其她越剧女小生的戏,还观摩京、昆名角俞振飞、叶盛兰的身段和气质。当然,一切的学习创造都是为了适应越剧观众,尤其是女观众的喜好。越剧女小生既不同于男班小生,也不同于京、昆小生,完全是独特的。其独特性在于它是以女性身体作为创作材料的,它是以阴柔为主而刚柔相济的,这就是众人津津乐道的清俊、优雅、潇洒、温柔的气质风度。她是艺术中的青年美男子,女性心目中的理想青年男性,不必要完全从生活中的男性去比照她。如果要求女小生演得与生活中的男性无异,就把艺术等同于生活了。“九星”时期的二肩花旦余彩琴说过:“别说观众迷尹桂芳,我做花旦的也迷尹桂芳呢!”这就是艺术中的青年男性的魅力。

尹桂芳之所以取得巨大成功,除了她本人的不懈努力之外,也有赖于编导制的建立。越剧多生旦戏,通常少不了小生,但是由于越剧的一个重要主题是,反映妇女在旧制度下的不幸遭遇,所以在生与旦之间,往往侧重于旦行,必然促使旦行艺术比生行得到更充分的发展。有鉴于此,在“龙门”和“九星”时期,编导们特意为尹桂芳重编、新编了《何文秀》、《红楼梦》、《沙漠王子》、《浪荡子》和《秋海棠》等戏,这些戏在生、旦之中侧重于生行,为尹桂芳在艺术上大显身手创造了条件。而越剧女子小生艺术的提升,也拓宽了女子小生的发展空间。

越剧皇帝尹桂芳:创立尹派,提升女小生艺术,为越剧发展鞠躬尽瘁

袁雪芬、尹桂芳|《山河恋》剧照

韩义是这样评价尹桂芳在越剧改革中的贡献的:“当年搞‘新越剧’,是因为尹桂芳急起直追,卓有成效,才改变了袁雪芬孤军作战的局面;也由于‘芳华’继‘雪声’之后创立,两家形成你追我赶的竞争局面,‘新越剧’的影响才迅速扩大越剧改革才汇成不可阻挡的潮流!”

(本文摘自上海越剧艺术研究中心编,宋光祖主编《越剧发展史》,章节名为《尹桂芳劲吹改革风》。图片均摘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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