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9 她鍾情繪畫 陰差陽錯考入北電錶演系 擔心被退 終成電影藝術家

一張舊報紙,竟然成為點亮我人生的火炬,激發出隱藏於心底的夢想之火。邁進表演藝術大門後,我似乎走在廣闊的陽光大道上,一路歡歌。—— 著名錶演藝術家高放


她鍾情繪畫 陰差陽錯考入北電錶演系 擔心被退 終成電影藝術家

12歲的高放


兩張准考證


不少關心我的朋友會問我一個相同的問題:既然對畫國畫有極大的興趣,為何當初不報考美術院校,而把命運託付給電影表演專業呢?對於這個問題我只能報之一笑,用“陰錯陽差、純屬偶然”這8個字來回答。

1959年的春天,我去德州市文化館圖書室借書,順手翻看攤在閱覽桌上的舊報紙,無意中看到上面刊登著首都各美術院校招生的消息。這則消息對我震動不小,讓我平靜的心湖掀起了無數漣漪。

我自幼酷愛畫畫,但國家正處於戰亂時期,解放區的物資極度匱乏,繪畫用品更是沒有著落。那時我大多是在舊書本上塗塗抹抹,根據能找到的紙片大小,畫上一朵大花,再添上一兩片葉子,這就是我的“畫作”。鄉下煙熏火燎的黑牆上,貼滿了這類作品。上中學以後,美術課成了讓我心馳神往的學科,每次作業或考試我幾乎都能取得全班最好的成績。當時我住在山東省德州市,很難尋找到學畫的資料,只好把信封上印的小畫剪貼成冊,把別人家貼的年畫借來臨摹,把花布上的圖案描下來,把茶壺、花碗或花瓶上的畫一概照葫蘆畫瓢臨摹下來……總之,畫畫成了我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看到中央美術學院招生的消息,我突發奇想:藝術院校既然在全國統一高考之前招生,我何不報考美術,藉此到北京見見世面。那年中央美術學院國畫系只招收12名新生,需要具備一定的專業水平。報名時必須提交兩張親自畫的國畫,如果提交的國畫達不到報考審查標準,就由招生辦公室根據考生的繪畫情況,將報名資料轉到其他有美術專業的招生辦公室。於是,我就按照招生啟事的要求寄去了兩幅畫和幾張照片,很快收到了北京電影學院美術系的一張准考證。十幾歲的我雖然自幼生活在農村,卻有一股“不怕虎”的勁頭,一心想到外面的廣闊天地裡闖一闖。

真是無巧不成書,就我在等待進京應試美術系考試,終日閉門埋頭苦讀,準備迎接全國統一高考的時候,半路上又殺出個“程咬金”來。我家當時居住在靠近城郊的離退休幹部宿舍,附近有一片葦塘,每天早上我都會去那裡活動一下筋骨。也許是上蒼的安排,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我剛跑到那裡,就看見葦塘邊有一張被露水打溼的報紙。我的天,不看則已,這一看可把我高興壞了,報紙上醒目地刊登著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的招生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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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歲的高放


那時的我,如同井底之蛙,哪裡曉得中國還有專門培養電影演員的學府。這遲來的消息非同一般,它喚醒了沉睡於心底的回憶:我在山東省沂蒙山區頭頂揪著“朝天錐”飾演《小放牛》中的放牛郎;從小學一年級起就扮演《光榮花》中的新媳婦;曾經對唱歌、扭秧歌痴迷到“發瘋”的程度……我怎麼把這項愛好給遺忘了呢?於是當機立斷做出決定,既然要到北京報考美術系,乾脆再報考一個表演系。

到了考試那天,我手執兩張相同模樣的准考證,跨進了北京電影學院的大門。出乎我的意料,表演系與美術系在同一個時間進行考試。我正在猶豫不決之際,表演系第一輪就把我叫進了考場,並且久久不能脫身。儘管我心急如焚,但也已經無濟於事了。

表演系的考場裡考官們坐了一大排,足足有七八位。後來才知道主考官是史寬老師,其他的有於文仲、江韻輝和文瑋等人,正在為故事片《紅旗譜》挑選演員的崔嵬導演也在座。考生每5人為一組進入考場,眾考官對考生進行逐一考試。當時考官們分別向我發問,我都順利作答。考官又出題目讓我現場表演單人小品,小品的內容是一個姑娘獨自在家,聽到有人敲門,然後敲門人走了。小品的時間、人物關係、規定劇情等,都要由考生自己設計並表演出來。如今小品表演可以說是婦孺皆知的文藝形式,然而退回到五十七年前,尤其在遠離大都市的地方,人們對這種表演形式極為陌生,我幾乎從沒聽說過,更沒見識過。聽考官出完題目之後,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應當表演什麼內容,只是呆呆地愣在那裡不知所措。考官們都面帶微笑,安慰我、提示我,可是我仍然覺得他們的表情和聲音如劍似霜。雖說只有短短几分鐘,但在那樣特殊的情形下,幾乎讓我瀕臨膽喪魂飛的地步。

眼看規定的準備時間已到,我又急又愁,不知不覺中冷汗、熱汗早已溼透了衣衫。正當我要聲明放棄考試的緊急關頭,猛然間好像得到了啟示,突然有了靈感,心中生成了故事脈絡,真是天助我也!看看四周沒有可以利用的道具,於是我就像舞臺戲曲表演那樣,採用無實物動作。我先對著鏡子打扮自己直至滿意,又跑到窗前向外張望,再看看手錶(表示我在等待心上人的到來)。忽然聽到門外腳步聲響起,我又驚又喜,迅速移步向窗外窺視,看到真是自己的男友赴約來了,急忙跑到鏡子前審視一番,然後快速躲到門後,假裝聽到敲門聲響起(史寬老師看我表演到這裡,主動敲擊面前的桌子,為我做出“男友”敲門的音效。)。這時我有意與男友開玩笑,故意不去開門,並且十分欣賞自己的惡作劇。後來敲門聲停止,腳步聲遠去,我以為男友也在故意逗我,假裝走遠而實際藏在附近。於是我悄悄打開門,輕手輕腳走到屋外的拐角處大吼一聲“嗨”,可是不見男友的任何蹤影。我這才著急地尋找,並且呼喊他的名字(隨便編了一個名字)。不見他回應,我這才知道男友誤以為我失約而生氣地走了,為此懊悔不已。回到屋中,我跌坐在椅子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悶氣,氣憤地把辮子拋向身後……

聽到主考官喊“停”,我從小品中回到現實,偷偷溜了一眼考官,只見他們皆面有喜色。史寬老師還笑著打趣:“看你這玩笑開的,把男朋友都氣跑了。”

後來又考了唱歌跳舞,我演唱了雲南民歌《繡荷包》,又帶表演動作地演唱了古裝山東呂劇《井臺會》中蘭瑞蓮的一段獨唱。正唱著,餘光看見有位女士走到史寬老師面前,小聲地說著什麼。突然她驚奇地大聲問道:“怎麼這個准考證跑到你這兒了?”

“一直在我這裡呀!”

“不對,不對!”那位女士邊說邊從自己的衣袋裡掏出幾張准考證,從中挑出我的那張。“我們美術系已經開始考素描了,這個考生我喊了好幾遍,還到院子裡找過,可是一直沒見她的影子。這是怎麼回事,那個考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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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歲的高放


史教授指了指我,又問我來龍去脈,我一一如實回答。史教授徵求我的意見,到底想參加哪個系的考試?我坦誠地說:“老師,反正我哪個系也考不上,您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真的,我確實是來長見識的。”由於我一時心急,地道的山東口音暴露無遺,把老師們都逗笑了。最後考官們交換了一下眼神,說:“既然在這邊已經開考了,就繼續吧!”我毫無異議,欣然繼續接受考試。哪裡想到,由於赴考匆忙又無任何必要的準備,根本回答不出老師們的問題:蘇聯最有名的戲劇大師、表演藝術“體驗派”的創始人是誰?後來才知道此人名叫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凡是從事表演藝術者無人不曉。老師又讓我朗誦,可是我沒準備朗誦素材,無奈只好將其他考生準備的寓言《狼和小羊》朗讀了一遍。

本來想報考美術系,儘管也無把握,但畢竟比表演系更有吸引力。沒想到陰差陽錯,顧此失彼,因此心中像是堵著東西,不免暗暗叫苦。

第二天初試張榜,真沒想到竟然榜上有名。第一關闖過當然值得慶幸,但是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我對接踵而來的複試、三試皆無勝算,並且仍為錯失考美術專業而心存遺憾。在北京等待考試的幾天裡,隻言片語聽到一些文藝界的傳聞,大多是往年的考試題目、軼事以及今年某藝術家的兒子、某小童星、某導演的親戚也參加了考試,甚至已經被內定錄取了等一些傳聞。應試那天,我提前趕到電影學院,校園都被考生塞滿了,偶爾遇見個別衣著講究、相貌不凡的電影學院高班生,叫人好生羨慕和敬畏。

我對自身實力暗暗自省,深知底子淺薄,平時對錶演藝術既無專門訓練,又無名師指導,更談不上家庭薰陶。除了看過屈指可數的幾部電影之外,對電影文化再沒有其他接觸了。當時,北京電影學院是全國唯一電影藝術綜合性高等學府,而立志從事電影事業,尤其是電影表演專業的人難計其數。錄取新生雖達不到千里挑一的程度,但百里,甚至數百裡挑一則是事實。像我這種條件和水平,想要踏進這個圈子談何容易!儘管如此,考電影學院對我來說也的確具有難以抵禦的吸引力,更何況我已闖過了三關。

從北京回到山東,就在全國統一高考來臨之際,我突發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進醫院搶救。這突如其來的波折,使我報考醫學院校的希望化為泡影。在那段時間裡,我雖然沒有詛天咒地,但心境早已跌入谷底,終日以淚洗面,寢食難安。能否被電影學院錄取,就成為唯一的命運之光了。

1959年的夏天,無論對國家還是對我個人來說,都是一個不平靜的季節。我終日盼望,企盼著佳音降臨;我終日害怕,懼怕希望破滅的一刻到來……連續多日大雨如注,淹沒了農田、沖毀了鐵路,與外界的通訊也受到影響,我的心簡直如烈火在燃燒。

度日如年的我,經過數日精神煎熬之後,終於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日子收到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的一封來信!拿著那封信,如同手擎命運的宣判書,其分量可想而知。我用雙手捧著薄薄的信足足十分鐘,遲遲不敢打開。信中內容是兇是吉,對我至關重要。我一遍又一遍叮囑自己要沉住氣,穩住神,然後猛地將信撕開!真是活見鬼,那些黑色的鉛印字竟然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到處亂竄,又像一群黑壓壓、不住眨眼、全身直閃金光的小精靈,不管我怎樣努力,都無法清楚辨認信中的內容。我只好再次閉上眼睛。

我被錄取了!!!

經過無數次核實確認之後,那顆懸在空中的心才算落了地,總算暫時結束了食不甘味、夜不能眠的痛苦折磨。極度興奮過後,我又開始擔心錄取通知書會不會弄錯了,是否張冠李戴呢?

我的父母都是扛槍桿子出身,我的祖輩世代務農,我的同輩中人也沒有人從事與文藝相關的職業,更甭說登上人們心目中高深莫測、神秘異常的電影藝術殿堂了。當時的我真成了祖墳上長出的神苗——獨一棵。即便是考官因為我當時的表演和淳樸的外表錄取了我,可是錄取通知書上清楚地寫明:由於表演專業的特殊性,新生入學後還需要經過多方面的複核,如有不合格者或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認為沒有培養前途者,仍要取消學習資格。

我能經得住進一步的篩選嗎?今後會有培養前途嗎……

路要靠人走,事要靠人做,不咬口梨子親自嚐嚐味道,怎麼能知道是甜是酸呢?既然命運之神安排我走到了這一步,那我就咬緊牙關,沿著這條未知之路走下去吧。我抱著試試看的心理踏上了進京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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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學院學習期間


山東來的大辮子

北京電影學院的前身是創建於1950年的中央電影局表演藝術研究所,1951年更名為中央文化部電影局電影學校,1953年更名為北京電影學校,1956年最終改製為北京電影學院。它是全國唯一的電影藝術高等學府,也是我的母校,我深愛著它。

1959年9月1日,我辭別了父母,從山東德州來到北京,踏入北京電影學院的大門,胸前戴上了北京電影學院的校徽。在當年各系錄取的女生中,唯獨我又高又瘦,拖著兩條又粗又長的大辮子。在尚不熟悉彼此姓名的情況下,大家都喊我“山東來的大辮子”。

人生百味,我說不清大學四年應該屬於酸甜苦辣鹹中的哪種滋味。或許,它就像一塊濃醇的巧克力,既芳香、甘甜,又摻雜著些許苦澀……

北京電影學院於1956年和1957年,在全國招收表演系本科四年制的學生;1958年沒有招生;1959年,又在全國設立多個考場,從15個省市經過千挑萬選才錄取了24名新生。可是由於專業的特殊性,新生入學後,除了重新政治審查之外,還需要對身體進行嚴格檢查。凡是身體患有不適合從事表演工作的疾病或沒有培養前途者,都會被勸退或轉其他科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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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嫩娘》 劇照 右為劉尚嫻


我作為新生報到時,只提了一個小小的旅行包和一個極小的行李捲兒。因為擔心用不了幾天,我就會成為“沒有培養前途”的一員,不得不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事實果真非常殘酷,開學沒多久,班裡就因各種原因減員5名學生;到大學三年級時,竟然還有一名學生被勸離校。畢業時,只剩下18名學生了。在表面看起來輕鬆愉快的文化氛圍中,我終日如履薄冰、度日如年,隨時等待著被淘汰的厄運降臨到頭上。

三五天過去了,十天半個月過去了……我竟然仍舊安然無恙。天氣漸漸轉涼,我不得不請父母給我郵寄棉衣棉被,又不得不添置一些生活必需品。後來,我實在受不了內心的煎熬,跑到班主任於文仲老師那裡和盤托出我的焦慮。於老師說,校方自始至終也沒有淘汰我的想法。這一刻,壓在我心頭的巨石才瞬間被搬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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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舞臺姐妹》劇照


在學校的四年裡,我學習極為刻苦,總是要求自己超標準完成各項作業,因此學習成績一直令人滿意。為了豐富知識,每個月我都把家裡寄來的十幾元生活費壓縮至最低限度,用節省下的一點錢到舊書攤上買書。跑舊書攤,成了我星期天最主要的任務和樂趣。半年過去了,床鋪靠牆壁的一面,從頭到腳擺了長長一排舊書,與表演專業密切相關的全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的書籍鶴立其中,尤為醒目。書雖陳舊,但知識對我則是全新的。正如宋代詩人蘇東坡所言:“舊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沉思子知明。”也像大文豪高爾基說的:“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我從書中採擷豐富的營養,學到前所未有的知識,內心感到極大的充實和滿足。

有幾件令我銘記於心的大學生活片段,每每回憶起來,內心都會泛起無數波瀾。其中最不能忘懷的就是延續時間最長、影響到每個人的“三年困難時期”。為了響應號召,同學們都把糧食定量自動減下來。有的同學竟然從30斤的定量減至19斤,並對領導為她升至27斤的做法很不理解,甚至誤認為這是對她的不信任,怕她經不起考驗。可誰料想,紅頭文件下達之後,市場和商店的貨架上頓時變得空空蕩蕩,副食品短缺到幾乎等於零。偶爾有一點點東西,價格也會高昂的令人瞠目結舌。我們每天只靠那幾兩玉米麵窩窩頭和近乎清水煮白菜度日,肚皮像個永遠填不飽的無底洞,飯後不到兩小時就又“咕嚕咕嚕”地怪叫起來。無論怎樣勒緊褲腰帶,總是無法驅走頑固的飢餓感。那種滋味,對我們這些本應不識愁滋味的青年學生來說,無疑是一場嚴峻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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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鍾情繪畫 陰差陽錯考入北電錶演系 擔心被退 終成電影藝術家

1965年《山村姐妹》劇照


在那段艱苦的日子裡,我們除了照常上課、練功,空閒時間裡,同學們談論最多的話題可能就是“吃”。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就連睡夢中也以“吃”的內容居多。說到吃,我們鬧出過不少關於“吃”的笑話。記得當時校園的空地上種了一些蘿蔔,每個學生都能分到幾個。我沒費吹灰之力,一鼓作氣將蘿蔔統統送下肚。肚子倒是得到滿足了,可是不一會兒胃就劇烈疼痛起來,痛得翻來覆去,大汗淋漓,最後不得不送往醫院搶救。

北京郊區歷來盛產瓜果梨桃,山區的大柿子更是久負盛名。每到深秋霜至,樹葉脫盡,橘紅色的大柿子密密麻麻地掛滿枝頭,大個的足有半斤多重,甚至壓彎了樹梢,墜到地上,那陣勢格外紅火熱鬧。每到這個季節,北京的大街小巷都能聽到京味十足的柿子叫賣聲。可是那一年,伴隨著“經濟困難”的出現,街上連個柿子的影子都見不到。在那種情況下,不知是誰從哪兒弄來一些青中透黃的柿子,同學們每人分到兩個,大家如獲至寶,眉開眼笑,捧在手裡顛來倒去捨不得吃。我們班有位女同學愛說笑話,那天她撫弄著柿子又說起笑話來。談笑間,也許她實在抵擋不住柿子的誘惑,就足足實實地咬了一大口。此時大家正聽得興起,不料她卻沒了下文,而且猛然背轉身向一旁走了幾步,脖子往前一伸一伸地,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大家都湊過去催她繼續往下講,不料卻被她嚇了一跳。只見她面色青紫,涕淚橫流說不出話來,只是艱難地打著手勢。見此情景,大家都慌了手腳,有的捶背,有的撫胸,過了好幾分鐘她才緩過氣兒來。原來那外表誘人的傢伙還沒熟透,吃到嘴裡苦澀的讓人口腔麻木、舌頭僵直,口中的柿子硬是卡在喉嚨裡,險些憋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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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六盤山》劇照


1961年的冬天出奇的寒冷,食品極其缺乏,交通運輸也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難。上級號召在京的大學生寒假不要離京,校方因此多次召開會議,討論如何保證學生在校安全,還要讓大家過好春節。團支部書記王梨、生活委員佘森林和身為班長的我苦苦思索,挖空心思想出幾套過節方案,可皆因囊中羞澀以及市場的貨架上幾乎空無一物而無法實施。最後老師們主動自掏腰包讓我們外出採購,我們也就棄繁就簡,先向別人討來被菸民視為珍貴物資的購煙票,買了幾盒劣質香菸;又從城裡一家小油鹽雜貨店買來用水果皮和水果核做成的所謂“果醬”,儘管它是用糖精調製而成的,但畢竟有甜味,購買時又不用憑任何票證,這一大收穫足以使我們喜上眉梢。

除夕夜,全班師生聚集在教室裡,大家面向小舞臺坐成一個半圓形。晚會開始了,舞臺大幕拉開,聚光燈齊明,大家邊觀看自編自演的節目,邊吃著果醬、喝著茶水。男同學更加喜笑顏開,爭先恐後地點燃香菸,噴煙吐霧好不自在。輪到我們女同學的節目了,報幕員為我們報幕:“下一個節目,小品《霧》。”我們8個女生按照事先想好的方案,穿著向男同學借來的上衣和帽子站在大幕邊。等到大幕再次拉開,我們8個姑娘誇張地模仿著各自扮演的男同學的習慣動作和腔調走出側幕,先由一個人點燃香菸,假裝吸起來,其他人呼喚著她所扮演的男同學的名字向她要煙。於是一人吸一口,輪流吸了兩圈之後,煙已成蒂。又用柴火杆插著菸蒂再次輪流吮吸,直到實在不能再吸了,才滿意地倒在地上。姑娘們有意譏笑班上幾個偷著吸菸的男同學,見到香菸就醜態百出的模樣。由於我們表演認真,模仿得又惟妙惟肖,逗引得大家前仰後合,笑聲不止,個別男同學被逗笑之後才想起大聲“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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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鐘聲》劇照


就在這時“咣噹”一聲桌椅響,只見生活委員佘森林暈倒,溜到桌子下面。大家一陣驚慌,扶起他七嘴八舌地問長問短。佘森林臉色蒼白地苦笑著,揚了揚手中的香菸沒說話。真沒想到,這個從不吸菸的小夥子吸了幾口煙後當真醉倒了。這種舞臺上下假作真來的巧合,使姑娘們的惡作劇更加錦上添花、妙趣橫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發現佘森林有驚無險之後,大家笑聲又起。這一笑不要緊,卻具有連鎖反應的效果,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你指我,我指你,轉瞬間臺上臺下爆發出更有穿透力的笑聲。原來那灰黑色的果醬將每個人染成了黑嘴、黑唇、黑牙齒,再因過分的開懷大笑,令面部形象變得十分怪誕,有的人活像滑稽小丑!

唉,這都是嘴饞惹的禍!

我自幼身體纖瘦,步入大學後又趕上“三年困難時期”。這對我如同雪上加霜,使本來瘦骨伶仃的我更加衣帶漸寬了。1.68米的個子,正值芳齡還不到100斤,實在叫人洩氣!我每當看到肌膚豐腴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心生羨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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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排球之花》劇照


那個年代的審美觀與現在不同。如今的大姑娘、小媳婦,皆以尖下頜、小臉、纖腰、細腿為美,為達此目的,不惜花巨資、忍劇痛割肉鋸骨。那時人們的審美趨向以健康為美麗的首要條件,尤其對於從事表演的我來說,太瘦了,扮演工農兵形象時會略感不足。所以我在故事片《山村姐妹》中扮演農村姑娘祁金雁時,導演特意要求服裝師為我特製了一件“胖襖”,為我增添些許強健的氣質。但在夏日炎炎的三伏天裡,要麼在室內被幾個數千瓦的聚光燈照射著,要麼在室外頭頂烈日拍攝,那件“胖襖”真把我捂出了不少汗水和痱子。當演員的艱辛何止於此,由此只可見一斑而已。

在那段時常飢腸轆轆的歲月裡,我們班田寶富同學不但不見消瘦,反而大有“發福”的趨勢,這個現象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有一天我看見他正提著暖水瓶打開水,就追過去問他“形勢大好”的原因。他不無得意地告訴我秘訣:“多喝開水,因為開水養人”。

“喝多少為準呢?”

他說他每天喝好幾瓶。我發愁了,問:“喝不下那麼多,怎麼辦呢?”

“吃鹹菜,鹹辣蘿蔔乾好吃又解餓。”

我如獲至寶,從那以後就照方抓藥,白開水一杯接一杯,鹹蘿蔔乾一斤又一斤,每天當作業一樣認真完成。一個多星期之後果真開始見效,摸摸面頰好像有肉了,臉盤似乎也相應大了一圈。我胖了!暗自心花怒放。從小到大,誰看我都說我太瘦了,這下我當真可以摘掉那頂“瘦”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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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駱駝祥子》劇照


又過些時日,我上樓梯開始感到吃力,偶爾還會氣喘。記得我們學院有一位胖老師——電影《小兵張嘎》中扮演胖翻譯官的王澍先生。有一次我在樓梯上遇見他,看到他剛上了一層樓就呼哧帶喘,我不理解地問他何故如此。他停下腳步,喘息一會兒說:“我有兩百多斤重,你還不足百斤。我等於每天每時每刻揹著跟你同等分量的大包袱,你說我能不喘嗎?”哦,原來如此,可能是因為我近來發胖了,所以爬樓梯感覺很累呀!以上這些變化簡直使我陶醉,這是我有生以來首次體驗到發胖的樂趣。多少年來為了長胖苦苦不得其法,如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怎奈好景不長,愉快的心境被無情的事實擊得粉碎——原來我並不是胖了,而是出現了浮腫!我的腿像蒸得不夠火候的發麵饃饃,一按一個坑,久久不能復原。可憐的田寶富同學也在劫難逃,不僅腿腫、腳腫,連臉和眼睛都腫了。他先於我吞下了自己釀製的苦果。

艱難的歲月終於熬過去了!當年由於思想工作抓得緊,學生們的政治熱情高,上進心強,即使是在三年困難時期,我們也絲毫沒受影響,而且在思想和學習等方面都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績。

半個多世紀過去,現在同學們都往耄耋之年靠近,每當同學聚會回憶起那段青春歲月時,大夥都會驕傲地說:“我們對得起人民,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我們火紅的青春,對得起那段流金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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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放簡介


著名錶演藝術家、書畫家、作家。

1963年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

參加百餘部電影、電視劇的拍攝,主要有《舞臺姐妹》、《山村姐妹》、《鐘聲》、《犬王》、《情暖人間》、《顧樂家的幸福生活》、《一僕二主》、《婚變》、《我的糟糠之妻》等。

中國電影家協會會員,國家一級美術師,中國書畫家協會副主席,中國炎黃女子詩書畫家聯誼中心理事,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北省美術家協會會員。

自幼酷愛丹青,熱愛寫作。先後從師著名畫家王延齡、溫瑛、和芝圃、李默聞。書畫作品多次參加全國及省市展覽並獲獎,並多國國家博物館收藏。曾兩次在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辦個人書畫展,並出版《高放畫集》、《美麗人生》、《丹青墨趣》書畫作品集。發表文學作品數十萬字,其中劇本《草魂》童話《紅泥蒼蠅的夢》《花朵的眼淚》頗受業界好評。

高放藝術傳略被載入《中國當代藝術界名人錄》、《世界藝術家名人錄》、《中國電影電視藝術家辭典》。繪畫作品入選《全國著名文學家藝術家書畫作品集》、《中國影視名人迎奧運書畫大展》、《影響中國100位藝術大家(花鳥畫藝術經典卷)》、《中國(內地)書畫家赴澳門特區·泰國藝術交流團》等十餘種畫集中。

她鍾情繪畫 陰差陽錯考入北電錶演系 擔心被退 終成電影藝術家

1998年《馬可 波羅 》飾演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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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毛澤東去安源》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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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非常歲月》飾演鄧小平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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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夕陽無限好》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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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我的糟糠之妻》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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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顧樂家的幸福生活》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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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婚變》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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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憤怒的鋼琴》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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