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3 紫砂经典器型的前世今生—石瓢


紫砂经典器型的前世今生—石瓢

2010年的嘉德春拍上,一把并不起眼的石瓢拍出1000多万的价格。这是紫砂拍卖历史上首次突破千万。当时国内尚无紫砂专场拍卖会,紫砂壶上拍时要么归到瓷器类——要么归到杂项里头。这把石瓢壶以如此惊艳的价格亮相之后,国内才逐渐有了紫砂专场拍卖会。这把石瓢就是大名鼎鼎的“景舟石瓢”,顾景舟先生于上世纪40年代创作的一把作品。

如果从紫砂的上百种经典器型中挑选出一个器型作为紫砂的代表,这个代表一定非石瓢莫属。其实石瓢在紫砂发展史上出现得并不算很早,清代中晚期才出现杨彭年、瞿子冶、何心舟、王东石等一众石瓢名家。然而清代时并无石瓢之名,“石瓢”一名的由来,应是民国之后的事情,据说为顾景舟大师所取,取弱水三千之意。这又是多么美丽的名字。景舟石瓢以子冶瓢为底本,化棱角为圆润,更高一筹。看景舟瓢,我总是会想到《颜勤礼碑》或者《麻姑仙坛记》里那些丰腴中正的笔画。这样说来,瘦劲挺拔的彭年瓢、子冶瓢,便是中宫紧收,法度森严的柳体了。

好的石瓢端详起来仿佛是儒雅谦和,风神俊朗的侠客;不过日常见到的——包括许多所谓名家作品,做得很是粗蠢,简直就是一身紫肉横生,几道青筋暴起的蒋门神。所以现在聪明的名家,大都不做这些流畅古雅的传统器型。

据说石瓢原名“石铫”。苏东坡《试院煎茶》诗中提到:“我今贫病长苦饥,分无玉碗捧蛾眉。且学公家作茗饮,砖炉石铫行相随。”此处之“石铫”,非瀹茶之壶,而是煮水之器,在宋代茶诗中常常出现。“铫”的材质不仅仅有石质,还有金属银、铜、铁等。铫还有个别名,叫“折脚鼎”。事实上,圆腹阔口铫的形状和鼎身的确比较相似,只不过铫比鼎在顶部多了一个平而浅的短流,以作出水之用。从器形看,“铫”和石瓢有相当大的区别。紫砂之石瓢是否受了煮水器“石铫”的启发,我颇有些怀疑。紫砂之传统器形数十种,莫不以肖自然之形为法,一器始成,便是得鱼而忘筌。紫砂中的“石铫”器型应为清代瞿应绍、杨彭年等人所首创,“子冶”即瞿应绍之字也。瞿应绍是书画家,做紫砂属于玩票。比瞿应绍小十几岁的杨彭年才是以制壶为业的陶手,杨彭年在紫砂器型方面多有创举,彭年石瓢是其著名作品,清劲瘦硬,磊落刚正。杨彭年作品,已与当时社会风行的饮茶习俗深为契合。这位制壶大师与陈曼生合作的作品,便是名头极大的“曼生十八式”。我第一次见到“曼生十八式”这个名字,以为这是传世的整套春宫图——直到现在,还是觉得此名甚为不伦不类。有趣的时,瞿子冶、杨彭年二人也合作制作过石瓢壶。现藏于上海博物馆的“刻竹铭中石瓢壶”即是由杨制壶、瞿刻竹铭的合作作品。子冶石瓢是几何之美的典范:一把子冶石瓢中隐藏着许多三角形。身筒为三角,把为三角,钮为三角,足为三角,流与身筒再成三角。这么多三角要有呼应,要讲章法,要有轻重缓急,还得层次分明,神乎其技哉。棱角又是隐藏在俊朗的风神当中,不能轻易外露。秦燕春博士说龙井茶,是“箫心敛着剑气,绸缎里面包裹了一把好快刀”。一把好瓢之风神,大概正如此,是浪迹天涯三长载,书剑飘零独自回的谦谦君子。

石瓢之流,直而挺拔,最有阳刚之风。实际上这是一种实用性的创举,而非好事家们色迷迷的想象。清代李渔是这样论壶的:“凡制茗壶,其嘴务直,一曲便可忧,再曲则称弃物矣。盖贮茶之物与贮酒不同,酒无渣滓,一斟即出,其嘴之曲直可以不论。茶则有体之物也,星星之叶,入水即成大片,斟泻之时,纤毫入嘴,则塞而不流。啜茗快事,斟之不出,大觉闷人。”当时文人阶层普遍用紫砂壶泡绿茶——这习惯和今天有很大不同。当时乌龙茶尚偏安一隅,红茶大多外销,而且由于文化隔膜,偶尔接触到一两次乌龙茶的文人,根本无法接受这种浓苦不忍下咽的玩意儿。当时的紫砂壶整体工艺远不如今天细致,尤其是壶嘴与壶身连接处的出水孔往往做成一个很大的独孔,上等绿茶芽头细嫩、条索纤细,很容易就随着水流流到壶嘴里堵塞出水,所以李渔的理论非亲身体验不能写出,可见这位戏剧大师是很喜欢用紫砂壶的。

1862年,田能村直入了举办了一场堪称日本煎茶文化标本的青湾茶会,是时,日本国内煎茶道之风大盛。三年后,酒井忠恒依照日本煎茶道的饮茶习惯,编写了一本《煎茶图式》,书中多是绘图,几无文字。其中一幅图,一把石瓢状的紫砂壶赫然在列。虽不夺目耀眼,却引人无数遐思。又过了十多年,江苏徐州人金士恒东渡日本,为东瀛紫砂传道者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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