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使我们坐在一间温暖的房屋里，有一张舒服的沙发椅，而精神不安顿，此事有没有呢？若我们点一盏油灯，窗外风吹，直钻进屋里来，而我们觉得精神很愉快，此事又有没有呢？这应该不应该分着来讲。
为什么你坐在很好的阳光下，很适宜的温度，很舒服的椅子里，而精神上感到不愉快？为什么房间是冷的，椅子是硬的，光是暗的，而你心下满舒服？这只能在其人性情之得失上讲。山珍海味，一大桌，我们可以吃得不舒服。粗菜淡饭，我们可以吃得很舒服，有没有呢？
人类文化，也可分此两种。一是注重事业，张开向外；一是注重性情，蕴藏在里。张开向外的，便要着重一切物质条件，重工作，重功利，重外边的形貌。我可称之曰“外露的文化”。若能从内部性情心灵方面来讲究，这就含蓄在内部，我可称之曰“内蕴的文化”。
可是诸位也不要把我话截然分作两面，因此两面实是“一体”，只是一体之两面。断然没有只有事业而无性情；也断然没有只有性情而无事业的。
不过我们走上了一条稍微偏向的路，有的偏向在事业方面，偏向到外面形貌方面，物质方面去。
摘自《中国文化精神》钱穆 著，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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