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2 情感世界:由張國榮自殺說起

張國榮是我喜愛的藝人,每年的這個時候總讓人不由地想起他。也許,這世界上總有那麼一些人,很少的一群人,註定是不能終老而死的。像那個說“poets will die”的Virginia Woolf,像那個擁有絕代美麗和痴情的Vivien Leigh,像那個在自殺的主意上掙扎了一輩子的三毛,也許還要說到那個精神肉體都異常強悍的Hemingway。他們自殺,並非因為遭遇苦難或挫折,並非因為他們怯懦或者愚蠢,相反,只是因為他們太過聰明,聰明到無法欺騙自己;他們太過眷戀生活,因此每當想到死亡,總會控制不住痛恨生命的荒謬;他們太過熱情,因此他們無法接受人生旅程的本質竟是孤獨,永遠無法逃遁的孤獨。愛情只是一種慰藉,慰藉而已;快樂是另一種自欺欺人。而自己對這一切都無能為力。比如,對張國榮來說,自殺的理由如此充分又如此荒唐。最好的日子已經過去。他確知未來的日子再不可能放射出曾經擁有的風華。在1989年,他就想過告別,而這次,是又一次告別。只是,走得很遠。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自殺。判斷生活是否值得經歷,這本身就是在回答哲學的根本問題。然而自殺的原因大致可分為兩種,一種是害怕正在或即將經歷的,一種是認為無需再經歷什麼了。從某種程度來說,後者比前者更難消解。幸運的是,會選擇後者的,大都並非常人。超眾的才華和能力讓他們輕而易舉地獲取了名與利,這些普通人奮鬥一生未必能實現的目標;然而,也讓他們的靈魂和心智陷入煎熬,那是掙扎一世未必能掙脫的深淵。上帝原本公平。所以,我們愛張國榮,我們尊重他的選擇,然而,我們不做張國榮。我們愛張國榮,愛看他的電影——《英雄本色》裡的青澀與執著,《倩女幽魂》裡的柔弱與痴情,《霸王別姬》裡的人戲不分、雌雄同體——看他如何把自己的靈魂的隱約傷痛融進表演。我們尊重張國榮的選擇。那些曾經讓我們快樂和感動過的戲與歌,糾纏去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年華;我們都知道,在流光飛舞的背後,這些年,他和歲月進行著怎樣的掙扎;我們都知道,絕大多數人不會有張國榮那樣的美,更不會把美作為信仰;我們都知道,在血肉橫飛的那一刻,他交還給世界的,還有對這個塵世痴情一輩子的靈魂。然而,我們不做張國榮。我們知道他是落入人間的精靈,而我們是普通人。我們寧願被必將來到的死亡慢慢吞噬,而不願先行主動地撲向死亡;因為我們對生活還充滿希望和夢想;即使我們知道生命只是一場玩笑,也不會在愚人節開自己的玩笑。我們不是嬌美的花,我們只是卑微的小草。美麗四月,芳草連天。即使,我們曾經經歷過痛不欲生的夜晚,曾經有過活不下去的念頭,但還是願意簡單地生活下去。花開一季,草寸一世。承認自己是一株小草,看花兒在春天的陽光下舒展柔弱的肢體,而自己默默地忍受夏、秋、冬,驕陽、暴雨和野火,是多麼的實在和幸福。無論我們是什麼樣的人,人生,不僅要學會如何往生,更要學會如何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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