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苏王会面为什么那么重要?

上篇文章我们说到苏轼在前往汝州的路上路过金陵,特意拜见了王安石,他对王安石和变法有了新的认识。不过,也许连苏轼自己也想不到,这一场会面,对他曲折坎坷的人生中,会有什么影响,对北宋官场新旧党争,又将意味着什么。

苏王会面为什么那么重要?

这篇文章,我们就来说说苏轼命运的再一次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权利的天平微微倾斜

在金陵短暂停留的日子里,苏轼的儿子苏遯患病夭折。这个苏遯,苏轼曾经为了他的出生,写下了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很不幸,苏遯已经既没机会“无灾无难到公卿”,也没机会被聪明误一生了。

苏轼从金陵走到泗州,家人接连病重,钱也几乎花光了。苏轼向朝廷请求,说自己实在去不了汝州,希望就近安置在常州。

但接下来,事情竟然有了转机。首先,对于苏轼的申请,朝廷的批复体现出足够的善意,不久之后还传来了苏辙被重新起用,做了绩溪县令的消息。一切迹象都在显示,权力的天平正在向着旧党的一边微微倾斜。

苏王会面为什么那么重要?

谁也不曾料到的是,就在这个时间里,宋神宗忽然英年早逝,权力中心立即发生了地震。继位的太子,也就是宋哲宗,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宋神宗的母亲高氏垂帘听政。

高太后早就恨透了新党,所以才一掌权就开始着手废止新法。司马光进京给宋神宗奔丧,京城震动,人民群众不让他走。高太后乐得顺应人心,马上重用司马光,眼看着在野的旧党名人就要以燎原之势卷土重来。

果然,就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苏轼的升迁来得接二连三,一路杀进权力中心,担任翰林学士,负责拟定最重要的中央公文。苏辙也被迅速起用,担任右司谏,这是重要的言官岗位。废除新法的工作在紧锣密鼓当中进行着,苏辙不断弹劾新党官员,高太后和司马光迅速决议批准,苏轼起草公文。新法一件件废止,新党官员一个个落马。因为宋哲宗即位以后以元祐为年号,所以这段时间里的政坛大动作史称“元祐更化”。

“元祐更化”,这四个字很有深意。年号之所以叫“元祐”,据说是在宋神宗的年号“元丰”和宋仁宗的年号“嘉祐”当中各取一个字组合来的,意思是:元丰年间的新法有很多弊端,要用嘉祐时代的政策来做补救。“更化”就是“改革”的意思,但元祐更化并没有什么新的政策,只是清除所谓坏人坏事。坏人就是新党官员,坏事就是王安石变法搞出来的各种制度创新。

苏王会面为什么那么重要?

虽然主持元祐更化的司马光有着坚定的儒家立场,但这样的改革策略其实正是《庄子》哲学的体现。《庄子》的政治哲学既很简单又很困难,说它简单,是因为它的原则只有一条,就是什么有害就消灭什么,说它困难,是因为到底什么才有害,其实不容易看得清。

在政治哲学上,道家和儒家恰好相反:道家做减法,儒家做加法;道家消极,儒家积极;道家搞破坏,儒家搞建设。道家相信搞建设的下场注定是事与愿违,而只要把一切有害的东西破坏掉,社会自然就会变好。在今天的经济学概念里,儒家属于重商主义,道家属于自由主义。

所以从道家的角度来看,王安石变法纯属无事生非,那么,要想拨乱反正的话,似乎也很简单,一切照旧就可以了。司马光和高太后正是这么做的,王安石也正是在这样的气氛里,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来的改革成果烟消云散而黯然离世的。

但问题马上来了。首先,道家哲学有一个很重要的精神,那就是尊重传统。这一点很像英国的保守主义。

保守主义之所以尊重传统,仅仅出于一个常识:船大不好掉头。社会好比一只超级大船,惯性太大,又好比一架结构复杂的机器,牵一发而动全局,如果逆着惯性去“牵一发”,天知道会惹出多少麻烦,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王会面为什么那么重要?

当时确实有人提出建议,认为废除新法不能太仓促,要慢慢来。但司马光不以为然,认为这种做法就像医生给人治病,既不让病人赶快痊愈,还不肯把病根除了,这只会对医生有利,对病人绝对不是好事。(《上哲宗乞议革新法之不便者》)

为王安石辩护

以我们今天的知识来看,司马光显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如果我们从道家哲学和保守主义的角度来看问题,就会发现无论新法有多糟糕,但它好歹已经实施了那么多年,磨合了那么多年,让苏轼从青年熬成中年,让王安石从中年熬成垂暮,或多或少已经在社会上形成了一些惯性,这时候要想一举尽废,必然又会搞出乱子。

司马光虽然也说过,新法当中凡是便民利国的就应当保留下来,凡是祸国殃民的就该废除,但到底哪些才是便民利国的,哪些才是祸国殃民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至少司马光和苏轼的看法就很不一样。在司马光眼里,新法值得保留的项目少之又少,苏轼却开始充当起王安石的辩护人了。

苏王会面为什么那么重要?

我们之所以说苏轼和王安石金陵的会面非常重要,绝不仅仅是会面为文学史贡献了几首唱和往来的诗,而是它对于苏轼政治观点的动摇。

面对着司马光的雷厉风行,苏轼开始感到不安了。金陵之行让苏轼对王安石变法产生出同情的理解,而且在新法实施的过程里,苏轼比司马光有着更多的基层经验。他已经可以客观地看待新法了,而一旦抛开成见,就会发现新法虽然招致了天怒人怨,但也并不全是坏的,所以废除新法并不应该一刀切。

更重要的是,当初王安石变法,初衷是要解决那些人人看得见,人人也都知道不尽早解决就会积重难返的社会弊端,而如果让一切复原的话,那么新法的弊端虽然没了,实行新法之前的那些弊端马上就会卷土重来。这样搞更化,不就是按下葫芦起来瓢吗?

假如苏轼没有途经金陵,不曾和王安石抛开成见,达成和解的话,他也许就不会和司马光产生那么多的矛盾,直到闹得不可开交了。

于是,以司马光那样的忠厚长者,也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争执当中对苏轼怒不可遏,甚至想要把他赶出朝廷。

苏王会面为什么那么重要?

眼看着两个人的矛盾一发而不可收拾,司马光忽然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就离开了人世。但是,苏轼的仕途危机非但并没有因此而解除,反而更加严峻起来。

司马光的病故,给朝廷提出了一个严峻的问题:谁来做司马光的接班人?

苏轼显然会在候选人的名单里。他不但有资历,有声望,而且年富力强,但是,他在一年来的政治表现,他和司马光的各种政见不合,难免让旧党人士心生疑虑。

就在元祐元年九月,司马光去世的当月,监察御史孙升在奏章里边指名道姓,论证苏轼为什么不堪重用。孙升列举了赵普、王旦、韩琦这三位宋代开国以来最有声望的宰执大臣,说他们既没有文采,也谈不上什么学问,但有非凡的品格、气量和见识。

再看王安石,论文章,论学问,不愧为一代宗师,但做事做得一塌糊涂,这是有目共睹的。苏轼也是这种人,论文章,论学问,没人不服气,但品格、气量和见识都是他的短板。这是一个“不能自重”的人,所以才会在先朝获罪贬官。

苏王会面为什么那么重要?

如今让他重返朝廷,做个翰林学士也就算人尽其才了,如果让他执掌大权,绝对不是国家之幸,王安石就是前车之鉴。(《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88)

讨论

显然,孙升的这些意见,对苏轼的政治才能是个极大的否定。你是怎么理解孙升对苏轼的评价呢?

今天看来,这种惹是生非的性格,算不算职场上的短板?期待在留言区看到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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