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霜降，第十八個節氣。隨著氣溫下降，白露變成寒露，寒露變成霜降。霜是水汽在地面或物體上凝華而成的白色冰晶。霜降節氣，深秋向冬過渡，特別容易引發詩人的感慨。詩詞中寫“霜”的特別多，常見的用法，除了霜的本義，就是比喻，如“不知明鏡裡，何處得秋霜”“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天盤點一下，那些含有“霜”本義的詩詞，20首，都是名篇佳作。帶★的尤其建議背誦。
一、前言：白露為霜
★蒹葭（節選）《詩經》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寫到霜的，首屈一指這一首。《詩經》裡面，最為耳熟能詳的，一首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首就是“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我一直認為，後面這一首更美，寫景美，寫情也美。美到用不著解釋，就在你我的腦海裡。
燕歌行（三國）曹丕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雁南翔，念君客遊思斷腸。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露為霜”，“白露為霜”的縮寫。中國古人老早就發現了節氣演化的規律。
阮郎歸·天邊金掌露成霜（宋）晏幾道 天邊金掌露成霜，雲隨雁字長。綠杯紅袖趁重陽，人情似故鄉。 蘭佩紫，菊簪黃，殷勤理舊狂。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小晏”（晏幾道）是公子哥，比賈寶玉還嬌貴。畢竟老爹晏殊（“大晏”）是宰相，又是老來得子。但是，人家有老爹的才情，寫的詞清麗無雙，感情又真摯，那也是無話可說了。
二、邊塞的霜
雁門太守行（唐）李賀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角聲滿天秋色裡，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邊塞的霜最冷。詩人寫的邊塞，都是北方，不會是南方。詩歌中的雁門在今山西省西北部，是唐王朝與北方突厥部族的邊境地帶。
★漁家傲·秋思（宋）范仲淹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裡，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秋天北雁南飛，傳說到衡陽回雁峰而止。此詩西北邊塞，霜已遍地。比起春夏，秋冬總是讓邊疆充滿了悲壯的色彩。
三、江南的霜
早冬（唐）白居易 十月江南天氣好，可憐冬景似春華。霜輕未殺萋萋草，日暖初幹漠漠沙。 老柘葉黃如嫩樹，寒櫻枝白是狂花。此時卻羨閒人醉，五馬無由入酒家。江南真好，農曆十月，北方不少地方已經下雪了吧。江南的霜，還是那麼柔和，草都沒有殺死，還是很茂盛的樣子。
★楓橋夜泊（唐）張繼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霜”不可能在天上。但我還是認為這接近於“霜”的本義，寒冷。而《春江花月夜》裡也有“空裡流霜不覺飛”詩句，那純粹是比喻，是指空中那白白的月光。
★山行（唐）杜牧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這首詩，中國的讀書娃都懂。霜不但不殘酷，還催開了“紅花”，比花更紅的花，那就是紅葉。
四、中原的霜
★閣夜（唐）杜甫歲暮陰陽催短景，天涯霜雪霽寒宵。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野哭千家聞戰伐，夷歌數處起漁樵。臥龍躍馬終黃土，人事音書漫寂寥。
邊塞的霜太殘酷，江南的霜太溫柔。感覺中原的霜，最正宗。這首詩寫在夔州，現在的重慶境內，距離中原不遠，就是路難走而已。來自中原的杜甫帶來了中原的情感。
商山早行（唐）溫庭筠 晨起動徵鐸，客行悲故鄉。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槲葉落山路，枳花明驛牆。因思杜陵夢，鳧雁滿回塘。在霜中起早遠行，淒冷的不僅僅是天氣，還有心情。
魯山山行（宋）梅堯臣 適與野情愜，千山高復低。好峰隨處改，幽徑獨行迷。 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人家在何許，雲外一聲雞。商山在陝西，魯山在河南，都在中原。同樣霜冷的季節，同樣在山裡，溫庭筠是出差，梅堯臣是旅遊。這首詩輕快多了。
五、纏綿者的霜
★宿駱氏亭寄懷崔雍崔袞（唐）李商隱 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李商隱雖然在大唐，卻已經是晚唐。與盛唐大李（李白）的豪放相比，晚唐的小李（李商隱）多的是柔情。細膩了，境界卻小了。
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宋）柳永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悽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欄杆處，正恁凝愁！宋人柳永的感情就更加豐富了。既有飄零的愁思，也有失意的悲慨，還有思人的淒涼。這首詞語調悠揚，特別有詞的味道，我極喜歡，改日再細念。
鷓鴣天·寒日蕭蕭上瑣窗（唐）李清照 寒日蕭蕭上瑣窗，梧桐應恨夜來霜。酒闌更喜團茶苦，夢斷偏宜瑞腦香。 秋已盡，日猶長，仲宣懷遠更淒涼。不如隨分尊前醉，莫負東籬菊蕊黃。比起柳永，李清照的愁緒似乎還可以用醉酒來打發。在這個意義上說，感覺柳永更像女人，李清照更像男人。
六、樂觀者的霜
★秋詞（唐）劉禹錫 山明水淨夜來霜，數樹深紅出淺黃。試上高樓清入骨，豈如春色嗾人狂。
如果說暑，能檢驗人的忍耐；那麼寒，則能考驗人的意志。樂觀，不是沒有考驗，是在考驗面前的昂揚。
南鄉子·重九涵輝樓呈徐君猷（宋）蘇軾 霜降水痕收，淺碧鱗鱗露遠洲。酒力漸消風力軟，颼颼。破帽多情卻戀頭。 佳節若為酬，但把清尊斷送秋。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黃花蝶也愁。
“霜降”一詞，正兒八經出現在這首詞中，是不是更加應景？這是考驗面前的通透。
★贈劉景文（宋）蘇軾 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這是考驗面前的達觀。
庚子正月五日曉過大皋渡（宋）楊萬里 霧外江山看不真，只憑雞犬認前村。渡船滿板霜如雪，印我青鞋第一痕。還有考驗面前的豪邁。
★沁園春·長沙毛澤東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攜來百侶曾遊。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霜天，就是深秋的天。在霜的考驗面前，最樂觀，最達觀，最昂揚，最豪邁的，當屬這首詞。
七、尾聲：霜會有結束的時候
★立春偶成（宋）張栻 律回歲晚冰霜少，春到人間草木知。便覺眼前生意滿，東風吹水綠參差。春天來了，霜也到了窮途末路。大自然就是這麼循環往復，生生不息。所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不需要格外的傷春悲秋。
（跟著時間唸詩詞，拙作《一寸光陰一寸金——2020詩詞日曆》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詳情掃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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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唸詩-韓可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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