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2 “石郎至今有遺臭”——聊聊“兒皇帝”石敬瑭

我們在學生時代應該都背誦過不同版本的《中國歷史朝代歌》。在我學過的那版朗朗上口的歌謠中,對最後一句“宋元明清後,王朝至此完”印象最為深刻。畢竟年代離得近些,無論史實還是人物還算鮮活,尤其是沒有“春秋戰國”、“南北朝”、“五代十國”之類的大分裂時代從中搗亂,不會搞得人頭昏眼花,一不小心考試就出錯。

可要是深究一下,這句話其實問題很大,因為宋朝似乎沒有資格跟元明清三朝相提並論。為啥?因為兩宋雖然延綿了319年,卻從來沒有完成過一個可以在《中國歷史朝代歌》留名的基本成就——大一統。被攆到東南一隅悶頭捱揍的南宋且不去管他,也不理那個終結了五代、平滅了十國的北宋在華夏之西北、西南兩個方向是如何的不思進取,單單一個燕雲十六州就讓宋朝君臣幽怨無比。因為他們就算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死活收不回這塊漢家故地。

“石郎至今有遺臭”——聊聊“兒皇帝”石敬瑭

宋朝的這個疆域根本拿不出手,別說跟漢唐比,連(西)晉都不如

所以說實際上並未改變自唐末以來大分裂局面的宋朝,無論如何也沒有資格成為那個時代的唯一代表——起碼那些將兩宋揍得滿頭包的遼、金、西夏等異族王朝肯定會不服氣。而事實上宋朝的這個“正統”資格也不是靠自己拿刀槍打出來的,而是靠那些漢族文人史官拿筆桿子自封的。

儘管我們都知道兩宋表面上是亡於外族,實際上死於自己的愚蠢,但還是經常有人拿燕雲十六州說事。比如將北宋在政治、國防上的弱勢以及對外戰爭中的無能統統歸結為失去了這道天然的地理屏障,這種觀點雖然看似有一定的道理,但實際上不但誇大其詞,而且有些丟人。

比如人家清朝的康熙大帝,就曾對著千古兵家必爭之地的天險古北口不屑一顧的作詩云:“形勝固難憑,在德不在險。”而另一位清朝皇帝、就是因為酷愛作詩但是水平很臭而被無數人嘲笑的乾隆皇帝,在談及當年將宋人揍得七葷八素的蒙古人時,也曾輕描淡寫的拋出一句“一座喇嘛廟,勝抵十萬兵。”

這首依舊“打油”味兒十足的詩句,是不是能把宋朝君臣以及那些拿燕雲十六州說事兒的傢伙的臉,打得啪啪直響?

“石郎至今有遺臭”——聊聊“兒皇帝”石敬瑭

別的不說,單論對付域外民族的智商,宋朝跟清朝比起來就像個二傻子

不過既然說到燕雲十六州,除了能讓我們想到宋朝,再就是那個因為將這塊地盤獻給契丹人,而被許多人痛罵為漢奸的石敬瑭——其實這還真有點冤枉了老石,畢竟人家是正兒八經的沙陀人,怎麼也跟漢奸沾不上邊。


要想說明白燕雲十六州是怎麼沒的,還得先了解一下沙陀人。

說到各種跟華夏王朝恩怨不斷的西、北兩個方向的遊牧(漁獵)民族,早期的匈奴、鮮卑、突厥等族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後來的契丹、女真和蒙古、滿洲更是無人不知。可是相對而言,“沙陀”這個民族就冷門得多,好像在當年的歷史教科書中都沒出現過幾次。

但實際上,沙陀人曾在悄然間改變過我們這個國家和民族的歷史。

可惜在唐末之前,沙陀只是個不引人矚目的小部族,而北宋立國之後又迅速的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所以在各種歷史文獻中對他們的記載極少。而遊牧民族本身又沒有記錄保存史料的傳統,導致了我們對於沙陀人的基本情況都搞不清楚。

“石郎至今有遺臭”——聊聊“兒皇帝”石敬瑭

沙陀人在今天最有名的就是後唐王朝和他的兩位皇帝——李克用和李存勖

在史書中只是記載沙陀為西突厥別部,唐貞觀間居金莎山(今新疆博格多山)之南、蒲類海(今新疆巴里坤湖)之東,因境內有大磧(今新疆古爾班通古特沙漠),故得名:

“沙陀,西突厥別部處月種也。始,突厥東西部分治烏孫故地,與處月、處蜜雜居。”(《新唐書·卷二百一十八·列傳第一百四十三》)

當時沙陀人隸屬於唐北庭都護府,又與回紇人關係密切,因此在當時的西域政治局勢中,是唐、回紇與沙陀聯手對抗吐蕃。結果實力弱小的沙陀人最先倒黴:

“(安西和北庭)二鎮與沙陀、回鶻相依,吐蕃久攻之不下……其後,吐蕃急攻沙陀、回鶻部落,北庭、安西無援,貞元三年,竟陷吐蕃。”

被打垮的沙陀人除了投降就只能逃走,“貞元中,沙陀部七千帳附吐蕃,與共寇北庭,陷之。”(《新唐書·卷二百一十八·列傳第一百四十三》)剩下的被迫東遷投唐,被安置在鹽州(今陝西定邊)。

此後沙陀人又被遷往河東,此後在唐朝平定內亂、對抗吐蕃的歷次戰爭中都出了不少力。在唐懿宗時,沙陀首領執宜子赤心助唐鎮壓龐勳叛亂,被授予大同軍節度使,賜姓李(即後唐獻祖文皇帝李國昌),後又因助唐抵禦回鶻而遷為鄜延﹑振武節度使。

“石郎至今有遺臭”——聊聊“兒皇帝”石敬瑭

朱溫和李克用在剿滅黃巢過程中出力最大,然後又成了唐朝兩大軍閥頭子

後來李國昌、李克用父子雖與唐朝發生矛盾並一度兵戎相見,但並未決裂。所以當黃巢起義爆發後,李克用率沙拓兵應詔勤王,並在平叛戰鬥中居功至偉。戰後朱溫得汴梁﹐李克用得太原﹐形成朱李紛爭的局面。天佑四年,朱溫篡唐稱帝,建立後梁,但李克用拒不承認,仍以唐臣自居並沿用天祐年號,誓滅朱梁、復興唐朝:

“沙陀始歸命天子,仰哺於邊,世喋血助征討,常為邊兵雄。至克用逢王室亂,遂有太原。虜性惇固,少它腸,自負材果,欲經營天下而不克也。兵雖勝,然數敗;地雖得,輒復失,故熟視帝劫遷,縮頸羞汗,偷景待僵,不亦鄙乎!賴其子慓銳,抑而復振。是時,提兵託勤王者五族,然卒亡朱氏為唐滌恥者,沙陀也。使克用稍知古今,能如齊桓、晉文,唐遽亡乎哉?”(《新唐書·卷二百一十八·列傳第一百四十三》)

石敬瑭就是在此時登上了歷史舞臺。作為沙陀人,他理所當然的站在了李克用一方的陣營,而且與李存勖、李嗣源、李從珂這三代後唐皇帝淵源頗深,也正是他親手終結了後唐王朝。

唐宋之間有五代十國,其中的“十國”都是些打醬油的角色,真正的主角是“五代”。但鮮為人知的是,五代中三代——後唐、後晉和後漢都是由沙陀人所建的。


石敬瑭與後唐李家的恩怨情仇。

石敬瑭,父名臬捩雞,家世和姓氏的來歷都不是很清楚: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其父臬捩雞,本出於西夷,自朱邪歸唐,從朱邪入居陰山。其後,晉王李克用起於雲、朔之間,臬捩雞以善騎射,常從晉王征伐有功,官至洺州刺史。臬捩雞生敬瑭,其姓石氏,不知其得姓之始也。”(《新五代史·卷八·晉本紀第八》)

石敬瑭從小就喜讀兵法,這在沙陀人中是很少見的,因此受到了李克用的養子、時任代州刺史李嗣源的重視,還把女兒嫁給了他。不久後李克用的世子李存勖也對石產生了興趣,但李嗣源不肯放人,還讓石敬瑭統領自己的親軍騎兵,視之為心腹。

“石郎至今有遺臭”——聊聊“兒皇帝”石敬瑭

石敬瑭軍政能力還行,但沒什麼志向和膽略,小富即安又自私自利

石敬瑭也沒有辜負李家人對他的青睞和信任,事實上他也是個極有本事的人物。在與後梁的歷次戰鬥中,石敬瑭不但屢屢衝陣挽救李存勖和李嗣源於生死之間,還數次在決定性的戰鬥中大敗後梁軍。後來李存勖稱帝建立後唐,論戰功以李從珂(李嗣源的義子)和石敬瑭最大。

同光四年,李嗣源奉命平定趙在禮叛亂途中,遭遇親軍譁變劫持,還要求他稱帝——這種事情在五代多如牛毛,並不奇怪。奇怪的是李嗣源壓根沒有稱帝的打算,還準備回京向李存勖表明忠心,這種找死的行為幸被石敬瑭所阻:

“敬瑭獻計曰:‘豈有軍變於外,上將獨無事者乎?且猶豫者兵家大忌,不如速行。願得騎兵三百先攻汴州,夷門天下之要害也,得之可以成事。’明宗(李嗣源)然之。”(《新五代史·卷八·晉本紀第八》)

此後李存勖遭遇興教門之變中流矢而亡,李嗣源擁兵入洛即位為帝,是為後唐明宗。石敬瑭因功被加封光祿大夫、檢校司徒,授陝州(今河南三門峽)保義軍節度使,並賜號“竭忠建策興復功臣”。

石敬瑭與老丈人李嗣源的感情應該是真摯的。長興四年,石敬瑭奉命北上御邊,臨行前君臣訣別的場景還是頗為感人的:

“翌日,宴於中興殿,帝(石敬瑭)捧觴上壽,因奏曰:‘臣雖微怯,惟邊事敢不盡其忠力,但臣遠違玉階,無以時申補報。’帝因再拜告辭,明宗泣下霑衿。左右怪其過傷,果與帝因此為訣,不復相見矣。”(《舊五代史·卷七十五·晉高祖本紀第一》)

果然不久後李嗣源便病逝,其子李從厚即位,是為愍皇帝。這位新皇帝跟石敬瑭可沒什麼交情,相反視這位擔任河東節度使的姐夫以及另一位任鳳翔節度使的便宜哥哥(李從珂)為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後快。

“石郎至今有遺臭”——聊聊“兒皇帝”石敬瑭

李從珂不是個好皇帝,但是個好將軍,還是個好演員

李從厚想到的辦法是調虎離山——任命李從珂為河東節度使、石敬瑭為成德節度使。要知道那時候的節度使都是一方土皇帝,但一旦移鎮離了老巢,往往就成了無根浮萍任皇帝捏扁揉圓,所以李從厚的這一手等於想要了李、石二人的老命——可問題是剛滿20歲的新皇帝還是太嫩了。他也不想想,他的這兩位義兄和姐夫可是當年他伯父和父親打天下時手中最快的兩把刀,豈是那麼好相與的?

果然,李從珂聞訊後於岐陽兵變,李從厚立即派兵平亂。沒想到他的這位便宜哥哥不但打仗狠,演技更是槓槓的——李從珂登城一哭,平叛大軍便灰飛煙滅了:

“帝(李從珂)登城垂泣,諭於外曰:‘我年未二十從先帝征伐,出生入死,金瘡滿身,樹立得社稷,軍士從我登陣者多矣。今朝廷信任賊臣,殘害骨肉,且我有何罪!’因慟哭,聞者哀之。時羽林都指揮使楊思權謂眾曰:‘大相公,吾主也。’遂引軍自西門入,嚴衛都指揮使尹暉亦引軍自東門而入,外軍悉潰。”(《舊五代史·卷四十六·唐末帝本紀上》)

李從珂趁勢反攻殺向洛陽,李從厚只能出逃,沒想到在途中遇到了領兵南下的石敬瑭。此時已經窮途末路的李從厚無論選擇逃走、求饒還是投降都可以理解,他卻匪夷所思的縱容隨從指責石敬瑭勾結李從珂、對皇帝不忠不敬——這就純粹是找死了,石敬瑭也滿足了他們這個小小的要求,盡殺隨從、囚禁李從厚,後者不久以後被李從珂殺死。

李從珂繼位後,恢復了石敬瑭河東節度使的職務,不過他很快就面臨了和當初的李從厚一樣的煩惱。

李從珂是唐明宗李嗣源的養子,原本姓王,甚至不是沙陀人,而是漢人。當年李嗣源打天下時,搶了李從珂的老孃,順手得了這麼個便宜兒子。

當年李從珂曾與石敬瑭並肩作戰,也許還曾惺惺相惜,在共同對抗李從厚時還曾合作過一把。可這一切到了李從珂當上皇帝以後卻發生了變化。畢竟皇帝是一種區別於一般人類的特殊生物——稱帝前李從珂理直氣壯的認為節度使就應該是坐地戶、土皇帝,可是稱帝后卻死活看當年的老戰友、現在的河東坐地戶、土皇帝石敬瑭不順眼,左瞅右瞅都覺得這傢伙腦後有反骨,欲除之而後快。

“石郎至今有遺臭”——聊聊“兒皇帝”石敬瑭

一個人要是當了皇帝,一定會變成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而石敬瑭對李存勖、李嗣源忠心耿耿除了親戚關係,能夠彼此信任更多的應該是同為沙陀人的緣故。對李從珂這個漢人,石敬瑭雖然沒有反心,但也不敢信任,便打算以退為進——石敬瑭上表辭官、調任,如果李從珂同意就證明君臣已然相疑,如果安撫讓他留任則說明君臣可以相安:

“帝(石敬瑭)心疑之,乃召僚佐議曰:‘孤再受太原之日,主上面宣雲:與卿北門,一生無議除改。今忽降此命,莫是以去年忻州亂兵見迫,過相猜乎……今我無異志,朝廷自啟禍機,不可安然死於道路。況太原險固之地,積粟甚多,若且寬我,我當奉之。必若加兵,我則外告鄰方,北構強敵,興亡之數,皎皎在天。今欲發表稱疾,以俟其意,諸公以為何如?’”(《舊五代史·卷七十五·晉高祖本紀第一》)

結果李從珂不但興高采烈的立即同意了石敬瑭的上書,還連連催促讓他趕緊滾蛋。至此,石敬瑭對李從珂徹底死心,決定聯絡契丹以自保。


契丹的崛起以及與沙陀人的關係。

契丹當年曾被唐朝征服,安置於松漠都督府。然而自武則天篡唐之後,契丹人就經常叛亂,到了安史之亂後更是恢復了獨立狀態。到了唐末,耶律阿保機統一了契丹諸部,此後又向東攻打室韋、女真,向西佔領了突厥故地,成為東北諸夷之主。

“石郎至今有遺臭”——聊聊“兒皇帝”石敬瑭

相比後來的女真和蒙古,契丹人相對“友好”

在朱溫篡唐之後,沙陀人李克用起兵勤王欲復興唐朝,但是因為實力不足,便結好契丹。於是在天佑二年,耶律阿保機發兵7萬與李克用在雲中會盟,並結為兄弟,相約共討朱梁。結果阿保機出爾反爾,後來又跟朱溫勾勾搭搭,於是李克用與之反目,甚至在臨死前以“三箭賜子”,讓李存勖找契丹人復仇:

“世傳武皇(李克用)臨薨,以三矢付莊宗曰:‘一矢討劉仁恭,汝不先下幽州,河南未可圖也。一矢擊契丹,且曰阿保機與我把臂而盟,結為兄弟,誓復唐家社稷,今背約附賊,汝必伐之。一矢滅朱溫。汝能成吾志,死無恨矣。’”(《五代史闕文·後唐史·武皇》宋·王禹偁)

可惜李存勖雖然勇武,後來誅劉仁恭、滅朱梁,獨契丹一恨未滅,相反連榆關等要隘都被佔領。後來還是李嗣源北上方才將契丹擊退,保住了幽州。

天成元年,耶律阿保機病逝,遼太宗耶律德光即位後,契丹更加強盛,成為後唐北方的嚴重威脅。


石敬瑭割地稱臣乞援於契丹,不但使後唐因此亡國,更使燕雲十六州與漢土分離近200年。

清泰三年,李從珂應石敬瑭“所請”,徙調他為鄆州(今山東鄆城)節度使,後者二話不說,一面上表指稱前者為明宗養子,不具備當皇帝的資格;同時遣桑維翰奉表借兵於契丹,願以父禮事契丹國主耶律德光,約定事成後割讓盧龍道與雁門關以北諸州之地。

石敬瑭跟李從珂撕破臉皮並不出人意料,乞援於契丹也不離奇,可是如此迫不及待且低三下四卻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比如他麾下大將、後來的後漢高祖皇帝劉知遠便表示反對:

“劉知遠諫曰:‘稱臣可矣,以父事之太過。厚以金帛賂之,自足致其兵,不必許以土田,恐異日大為中國之患,悔之無及。’敬瑭不從。”(《資治通鑑·卷二百八十·後晉紀第一》)

時年45歲的石敬瑭為什麼寧可認不過34歲的耶律德光當爹,還將抵禦北方諸夷南犯的天險拱手獻上為條件向契丹人乞援?因為他急,而且非常急。

“石郎至今有遺臭”——聊聊“兒皇帝”石敬瑭

在小命、面子和利益這三者之間,石敬瑭想都不想只取前者

當年毛都沒長齊的愍皇帝李從厚即位後就敢向他那兩位兇名赫赫的義兄和姐夫下手,為何?因為在“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舊五代史·卷九十八·列傳第十三》)的五代,任何一個當皇帝的都把兵權抓得死死的,儘管李從珂和石敬瑭這樣的節度使被皇帝視為隱患,但實際上彼此的軍事力量相差懸殊。所以在李從珂岐陽兵變後,很快就被李從厚的平叛大軍打得落花流水、困守孤城。要不是李從珂演技出眾、一哭破萬軍,別說當皇帝了,墳頭上的草都不知道長几茬了。

當時石敬瑭貓在河東根本不敢動彈,直到李從珂快打進洛陽了,他才戰戰兢兢的出頭去表忠心。

現在輪到李從珂收拾石敬瑭,後者的境況也好不到哪兒去,而且他還沒有前者的演技,如果不能一次性的用重利打動契丹人,如果他們出兵磨磨蹭蹭,那麼向契丹求援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因為估計那陣子石敬瑭早就涼了。

後來的事實證明他非常有“先見之明”——李從珂聞知石敬瑭叛亂後,立刻派遣大將張敬達、楊光遠率大軍北上平叛,打得叛軍屁滾尿流,只能困守晉陽城。此後唐軍築長圍將晉陽堵了個水洩不通,並日夜攻打,城防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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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時期雖然武將叛亂、奪國、篡位多如牛毛,其實難度也不小

幸好契丹人被石敬瑭扔過來的這張大餡餅砸得兩眼冒星星,立刻舉傾國之兵星夜來援,並很快擊敗了唐軍,石敬瑭這才保住一條老命。

戰後,耶律德光為了確保自己拿到戰利品的正當性,便下詔冊封石敬瑭為皇帝:

“契丹主謂石敬瑭曰:‘吾三千里赴難,必有成功。觀汝氣貌識量,真中原之主也。吾欲立汝為天子。’敬瑭辭讓數四,將吏復勸進,乃許之。契丹主作冊書,命敬瑭為大晉皇帝,自解衣冠授之,築壇於柳林。是日,即皇帝位。割幽、薊、瀛、莫、涿、檀、順、新、媯、儒、武、雲、應、寰、朔、蔚十六州以與契丹,仍許歲輸帛三十萬匹。”(《資治通鑑·卷二百八十·後晉紀第一》)

石敬瑭割燕雲十六州於契丹,從此中原的門戶大開,漢唐以來的北部邊防盡失;又歲輸契丹絹30萬匹,首開中原王朝對外納款之端——他做的這一切,僅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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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雲後來成了遼國財政的主要來源,不需要頻繁南下劫掠,因此能與北宋保持百多年的和平

此後,石敬瑭聯合契丹大舉南下,唐軍紛紛歸降,李從珂見大勢已去,便懷抱穿國璽與妻子自焚而死,於是後唐滅國。

石敬瑭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入洛陽,此後稱帝建國,定都汴梁,史稱後晉。


寫在最後——抑鬱而終的“兒皇帝”,雖是咎由自取,卻也可悲可嘆。

話說石敬瑭稱帝之初,盧龍節度使趙德鈞(這位是漢人)曾以重金賄賂契丹,欲取代前者稱為契丹在中原的代言人、求立為帝。幸虧桑維翰苦苦哀求,耶律德光才沒改變主意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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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敬瑭當個“兒皇帝”都有人跟他搶,日子過得實在悲催

後晉立國後,因連綿戰禍導致府庫空虛、民生艱困,契丹人卻依然貪得無厭,飛揚跋扈、肆意欺辱晉人。而石敬瑭只能卑辭厚禮,百依百順,每次書信皆用“表”,以此表示君臣有別,稱耶律德光為“父皇帝”,自稱‘臣’,為‘兒皇帝’。每當契丹使臣至,便拜受詔敕,除歲輸30萬布帛外,每逢吉凶慶弔之事便不時贈送好奇之物,以致贈送玩好奇異的車隊相繼以道。

如果說當河東節度使時的石敬瑭認耶律德光當爹,更多丟的是他自己一個人的臉,那麼他當上皇帝以後,簡直就把半個天下的臉都丟光了。而自漢唐以來,華夏之民(包括居住在中原的少數民族)一向都是非常自傲的,什麼時候瞧得起過周邊那些蠻夷?所以代表大家把臉丟光了的石敬瑭,自然為人不齒,自然也有人反抗。

天福二年,天雄節度使範廷光反於魏州,石敬瑭令東都巡檢張從賓討伐,結果張從賓與之同反,繼而渭州也發生兵變;侍衛將軍楊光遠自恃手握重兵,又瞧不起那個沒骨頭的皇帝,因此經常干預朝政,石敬瑭也只能忍著。天福四年,楊光遠擅殺範廷光,石敬瑭還是不敢法辦;天福六年,成德節度使安重榮上表指斥石敬瑭父事契丹,丟人丟到了姥姥家,並要跟契丹決一死戰。這回契丹人干涉,石敬瑭只好發兵殺掉安重榮,並將其頭顱送與契丹;天福七年,契丹遣使來問吐谷渾部投奔河東劉知遠部之事,石敬瑭既不敢得罪手握重兵的劉知遠,更不敢得罪‘父皇帝’急火攻心之下病死,時年51歲。

說他是憋屈死的,也不為過。

我們後人評價古人,常常以結果論英雄,雖然不大妥當但也無可厚非;但要是用現代觀念強行往古人身上套,就有些過分了。

“石郎至今有遺臭”——聊聊“兒皇帝”石敬瑭

以結果論英雄沒錯,但也不能忽視過程,更不能拿今人觀念套古人

在近現代以前,中國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國家”觀念。“家天下”的王朝興替,不管是漢人間的傳承還是外族入主,實際很大程度上僅與皇帝(及皇室)息息相關。與平民百姓甚至依附王朝獲取利益的官員們其實關係都不大,被殺一波、搶一波,再顛沛流離過一段苦日子,又一切照舊。

元人張養浩的那首散曲,其實就道盡了其中的真諦: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山坡羊·潼關懷古》)

以結果論,無論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還是成吉思汗,無論他們立下了何等赫赫功業、為我們後人留下多麼豐厚的遺產和驕傲的資本,其實他們首先都是為了自己——非要往國家民族的高度上扯也不是不可以,大家高興就好。

石敬瑭作為一個沙陀人(哪怕他自認是華夏苗裔),要讓他以維護國家民族利益為己任、為子孫後代負責人,在五代那個極度混亂的時代背景下,這樣的要求既無厘頭又非常的莫名其妙,實在是過於苛責了。

以結果論,我們可以譴責他,這無可非議,再往高大上的方向上扯,就多餘了。

畢竟在那個時代,人不為己,則天誅地滅。

只不過石敬瑭恰好走上了一條不歸路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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