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3 你知道李白曾到過青島嶗山並留下千古名篇嗎 孔繁:仙道李白

李白是受道教影響極深的唐代大詩人。他生活在開元、天寶年間崇奉道教的時代,青年時就對道教發生興趣,雖一生求仙沒成,亦未能施展濟世之才,然而道教的情致對於他的詩歌藝術上的成就起了重要作用。

李白(701-762),他成人時期經歷了唐代開元盛世和安史之亂,是唐代由盛到衰的轉折時期。唐玄宗開元時期也是唐代道教最為盛行時期。唐代崇奉儒、釋、道三教,而因為唐王朝制定新譜諜,為了抬高皇室的品級,而追溯其祖先為老子(李耳)。當然這也是因為老子李耳在中國文化史上具有崇高地位,特別是後來興起的中國本土的宗教即道教,承繼了老子的思想,並且奉老子為教主。歷經漢魏晉南北朝和隋代,道教植根於中國社會而與外來的宗教佛教相抗爭。同時作為宗教思想,從一個角度有利於封建王朝的統治,這是道教興盛的原因。李唐王朝奉老子為先祖,與道教在中國社會歷史之地位有密切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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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耳(老子)為唐王朝之始祖,由此亦使得道教在唐王朝的地位較之以往歷史為高。故在唐初,三教排列次序為道、儒、釋,或道、釋、儒。應當說唐代三教是同時並重的,然而由於唐皇室之與李耳之姓氏淵源,而道教不能不在形式上列於首位。道教之被崇奉往往與政治鬥爭相關聯,在唐代亦有其發展之過程。應當說武則天當政時,崇奉佛教盛於道教,而到唐玄宗時,則道教之崇高地位壓倒一切,這不能不和武則天到唐玄宗這一時期的政治鬥爭的發展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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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可說是虔誠的道教徒,唐開元九年(721),他迎請茅山派道士司馬承禎到長安,親受法籙,加入道教。開元二十九年(741)在東西兩京及全國各州建玄元皇帝廟,次年更名為太上玄元皇帝宮。唐天寶元年(742)又封莊子為南華真人,文子為通玄真人,列子為沖虛真人,庚桑子為洞虛真人。天寶二年(743)又將玄元皇帝(老子)加尊號為大聖祖玄元皇帝,後又升為聖祖大道玄元皇帝、又聖祖高上大道金闕玄元天皇大帝。

李白生活在開元天寶年間崇奉道教的時代,他年輕時即受到道教影響,據他自述:“十五遊神仙,仙遊未曾歇。吹笛吟松風,泛瑟窺海月。西山玉童子,使我練金骨。欲逐黃鶴飛,相呼向蓬闕”。(《感興八首》其四,《李太白全集》第1104頁,下引(《李太白全集》簡稱《全集》)。這說明李白少年時代即響往修煉成仙。李白未離蜀時即曾隱居學道,如他在《上安州裴長史書》中自述:“又昔與逸人東嚴子隱於岷山之陽,白巢居數年,不跡城市。養奇禽千計,呼皆就掌取食,了無驚猜。廣漢太守聞而異之,詣廬親睹,因舉二以有道,並不起。此則白養高忘機,不屈之跡也。”(《全集》第1246頁)據王琦《李白年譜》推算,李白隱居岷山學道約在二十歲左右。上引逸人東嚴子無法詳考,但是表明李白以隱居學道為高尚,這也是他推重道教之原因。

李白離蜀後,曾結識茅山派道士司馬承禎,據他自述:“餘昔於江陵見天台司馬子微,謂餘有仙風道骨,可與神遊八極之表,因著《大鵬遇希有鳥賦》以自廣。此賦已傳於世,往往人間見之。悔其少作,未窮宏達之旨,中年棄之。……“(《大鵬賦序》,《全集》第2頁)據這一記述,李白結識司馬承楨當在剛離蜀時,約二十四、五歲時,《大鵬賦》為他早期創作,故稱為“少作”,對道教之理解尚不成熟,故說“未窮宏達之旨。”李白自比大鵬,而以司馬承禎比希有鳥,藉以抒發道家情懷。

李白與當時著名道士吳筠亦相友善,吳筠與司馬承禎均師事潘師正,為茅山道士陶弘景之四傳弟子。關於李白與吳筠友善,《舊唐書·文苑列傳·李白傳》雲:“天寶初,客遊會稽,與道士吳筠隱於剡中。筠徵赴闕,薦之於朝,與筠俱待詔翰林”。《新唐書·文藝列傳·李白傳》亦云:“天寶初,南入會稽,與吳筠善,筠被召,故白亦至長安。”天寶元年(742)李白四十二歲,約在這時,李白與吳筠相識,吳筠亦因唐玄宗崇奉道教以召赴闕,李白俱往,玄宗詔徵李白入宮,與吳筠之薦引有關。當然,據史書記載,李白至京師受玄宗重視,亦有賀知章之推薦,而賀知章晚年亦做了道士,辭官歸隱四明。

李白入道教是在離京師以後,他在京師約三載,約於天寶元年(742)至天寶三年(744)。據王琦編《李白年譜》說他約於天寶三、四年(744-745)“就從祖陳留採訪大使彥允,請北海高天師授道籙於齊州紫極宮。”(《全集》1584頁)這時李白四十四、五歲。又據魏顥《李翰林集序》說李白“曾受道籙於齊,有青綺冠帔一副。”(《全集》,第1450頁)這些均說明李白入道教是在離京師赴齊地之後。李白亦曾潛心於內、外丹術,據他自述:“吾與霞子元丹,煙子元演,氣激道合,結神仙交,殊身同心,誓老雲海,不可奪也。歷行天下,周求名山,入神農之故鄉,得胡公之精術。”(《冬夜於隨州紫陽先生餐霞樓送煙子元演隱仙城山序》,《全集》第1293頁)元丹和元演均當時隱者,元丹又名元丹丘,李白詩文中多次提到,但其身世記述不詳。李白所說“得胡公之精術”,胡公即紫陽先生、道士,長於養生術,為李白所景慕。李白又說:“胡公身揭日月,心飛蓬萊。起餐霞之孤樓,煉吸景之精氣。延我數子,高談混元,金書玉訣,盡在此矣。”(同上引)李白與元丹、元演等人與胡公談養生術,內、外丹術,以及讀道經,收穫甚大。胡公死後,李白作《紫陽先生碑銘》說他:“代業黃老,門清儒素,皆龍脫世網,鴻冥高雲。”(《全集》第1429頁)胡公亦得道隱者。李白還說:“予與紫陽神交,飽餐素論,十得其九”。(《全集》第1434頁)紫陽亦得陶弘景、司馬承禎真傳之茅山派道士。

李白曾到嵩山訪煉丹之焦鍊師,他在《贈嵩山焦鍊師》序中說:“嵩山有神人焦鍊師者,不知何許婦人也。又云:生於齊、梁時,其年貌可稱五、六十。常胎息絕谷,居少室廬,遊行若飛,倏忽萬里。世或傳其入東海,登蓬萊,竟莫能測其往也。餘訪道少室,盡登三十六峰,聞風有寄,灑翰遙贈。(《全集》第508頁)焦鍊師是傳說中的人物,被當作仙家,長於煉丹,而李白則信為真實,竟訪道少室,盡登三十六峰,可見其虔誠。李白求仙之心迫切,其在贈焦鍊師詩中竟說:“紫書儻可傳,銘骨誓相學”。(同上,第509頁)李白潛心內,外丹術,志在遊仙,其一生高尚於此,坎坷亦於此。唐劉全白作《李君碣記》說李白“浪跡天下,以詩酒自適。又志尚道術,謂神仙可致,不求小官,以當世之務自負,流離轗軻,竟無所成名。”(《全集》第1460頁)李白一生求仙未成,亦未能施展其濟世之才,然而道家情致,對於他詩歌藝術上的成就則甚重要。

李白亦嘗學佛,他自述“昔在朗陵東,學禪白眉空。大地了鏡徹,迴旋寄輪風。攬彼造化力,持我為神通”。(《贈僧崖公》、《全集》第542頁)李白學佛,是因為當時道教雖居最尊地位,而佛教亦甚盛行,唐玄宗並不排斥佛教,而且佛教與道教在宗教信仰方面亦有其相通之處。道教提倡修煉成仙,而佛教提倡死後成佛。李白嚮往成仙,亦嚮往成佛。如他作詩有:“青蓮居士謫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湖州司馬何須問,金粟如來是後身。”(《答湖迦葉司馬問白是何人》,《全集》第876頁)青蓮居士為李白之道號,他是答迦葉氏(來自西域天竺)問,故說金粟如來是後身,但這也表現出他是信佛的。李白對佛家思想是有深刻領悟的,這方面我們在下面還要述及。

李白接受了道教的宇宙觀,如他在《大鵬賦》中說:“參玄根以比壽,飲元氣以充腸。”(《全集》第9頁)“玄根”即是“道”,司馬承禎著《坐忘論》提出“安心坐忘之法”,他之“坐忘”和佛家之禪定相似,為守靜去欲的方法,可以得道長生。他修道之最高境界是“與道自身”、“神與道合”。這即李白所說“參玄根以比壽”。參玄根即指神與道合。司馬承禎在其著《天隱子》一書中提出:“長生之要,以養氣為先”。李白所說“飲元氣”即司馬承禎之“養氣”。《大鵬賦》還有:“以恍惚為巢,以虛無為場。”此處所說“巢”、“場”亦指“玄根”,指“道”。而“恍惚”、“虛無”為道家形容“道”之語言。而這也是道教所宣傳之成仙成聖之“太虛”境界。

李白詩云:“觀變窮太易,探元化群生。寂寞綴道論,空簾閉幽情”。(《古風五十九首》其十三,《全集》第104頁)“太易”指宇宙之元初,本原,亦即“道”之狀態。李白說“觀變窮太易”,是他認為宇宙本質乃運動。而“探元化群生”,“元”亦“道”,群生由道生出,亦說明道運動不息。而“寂寞”、“空簾”都是指學道之修養方法和所要達到的境界。

李白吸收道家自然思想,認為天地萬物的運動變化皆屬自然,他詩云:“日出東方限,似從地底來。歷天又入海,六龍所舍安在哉!其始與終古不息,人非元氣,安得與之久徘徊。草木不謝榮於春風,木不怨落於秋天,誰揮鞭策驅四運,萬物興歇皆自然。”(《日出入行》,《全集》第211頁)這是說,日出日落,終古不息,其間並無支配者。而人非元氣,故有生死。這說明元氣是永恆的,不生不死的。至於草木春華秋實,亦無支配者。天地萬物之興衰生死均屬自然。因此李白又說:“魯陽何德,駐景揮戈。逆道違天,矯誣實多。”(同上)李白這裡是借批評《淮南子》關於魯陽揮戈止日的傳說,證明萬物自然。《淮南子·覽冥訓》有:“魯陽公與韓構戰酣,日暮,援戈而揮之,日為之反三舍”。李白認為這個傳說,違背天道自然,是很荒謬的。李白詩又有“天地為橐龠,周流行太易。造化合元符,交媾騰精魄。自然成妙用,孰知其指的?”(《草創大還贈柳官迪》、《全集》第536頁)天地為孕育萬物之橐禽,橐龠如風箱,形容天地空虛,萬物孕育其中。而萬物流行發育之功能屬於太易,太易即“道”,為萬物之母。天地萬物絪溫化生,皆自然之妙用,無有使之者,此亦道法自然思想。李白詩還有:“貴道能全真,譖輝臥幽鄰。探元入窅默,觀化遊無垠。”(《送岑徵君歸鳴皋山》,《全集》第831頁)李白所說“全真”即指道家自然,道家重自然,倡無為,反對有為,反對詐巧虛偽。所謂“幽鄰”、“窅默”、“無垠”,均指自然無為,因為道是無形無名的,故為天地萬物之根源,而為萬化之本。

李白吸取道家氣化說,認為萬物蒙受元氣而成,他說:“白若白鷺鮮,清如清淚蟬。受氣本有性,不為外物遷。”(《贈宣城宇文太守兼呈崔侍御》,《全集》第606 頁)這是說白鷺和清蟬均是受先天元氣而成,受氣稟性之後,各有其種類,便不會改變。這顯然是道家之先天氣票說。李白詩又云:“窮通與修短,造化風所票。一樽齊死生,萬事固難審。”(《月下獨酌四首》其三,《全集》第1064頁)這是道家之宿命論思想,認為人為壽命長短與富貴窮通,皆由命中(造化)註定。李白“一糟齊死生”是以醉酒達到得道的境界,他又說:“醉後失天地,幾然就孤枕。不知有吾身,此樂最為甚”。(同上引)這是說酒醉忘記一切,超越萬物和自我,名為“失天地”,實際達到齊天地萬物和死生的境界,即道的境界。這些均說明道家之宿命思想對李白人生態度影響很大。

前面我們已經說到李白信道亦信佛,他的宇宙觀亦受到佛教影響。他將佛教亦抬得甚高,如他說:“共工不觸山,媧皇不補天,其洪波淚淚流,伯禹不治水,萬人其魚乎!禮樂不壞,仲尼不作,王道真昏乎!而有功包陰陽,力掩造化,首出眾聖,卓稱大雄,彼三者之不足徵矣!”(《崇明寺佛頂尊勝陀羅尼幢頌序》,《全集》第1306頁)共工觸山,女媧補天,這些神話傳說被道教採納,媧皇成為道教之神。而大禹治水和仲尼作禮樂,則為儒家稱頌。而李白認為佛之陰陽造化之力高出道、儒二教,故說佛“首出眾聖,卓稱大雄”。李白認為佛之高超乃在普渡眾生,如他說:“粵有我西方金仙之垂範,覺曠劫之大夢,碎群愚之重昏,寂然不動,湛而常存,使苦海靜滔天之波,疑山滅炎崑之火,囊括天地,置之清涼。日月或墜,神通自在,不其偉與!”(同上引)佛能超渡眾生脫離苦海,使人覺悟,拔出曠劫,佛法無邊,佛亦永恆不滅,所謂日月或墜,而佛法(神通)永在。李白吸收佛之禪定思想,認為清除慾念是成佛之途徑,他說:“本心若虛空,清淨無一物。焚蕩淫怒痴,圓寂了見佛。”(《地藏菩薩贊》,《全集》第1336頁)要使心境潔淨,一塵不染,必須消除淫、怒、痴等心累,如火焚水蕩,將其清除潔淨,則可明心見性,達到佛境,即涅槃、圓寂境界。李白發揮佛之空無思想和神不滅思想,他說:“了身皆空,觀月在水,如薪傳火,朗徹生死;如雲開關,廓然萬里。寂寞為樂,江海而閒。逆旅形內,虛舟世間。”(《魯郡葉和尚贊》,《全集》第1338頁)照佛之觀念,物我皆空,如觀月在水,皆非真實。形與神如薪與火,神傳於形猶火傳於薪,薪可燼,而火永傳,猶人之形死,而精神永存。李白由此認為人生如逆旅、虛舟,總要歸(死)去。李白以禪定為通向彼岸之重要修行方法,他說:“常虛懷忘情,潔已利物,是人行空寂,不動見如來。”(《化城寺大鐘銘》,《全集》第1344 頁)此乃佛之守靜去欲方法,保持心性空寂,物我兩忘,則可通向佛境。

由於李白接受道、佛兩家之宇宙觀,自命謫仙人和大徹大悟之人。他作詩說:“茫茫大夢中,惟我獨先覺。騰轉風火來,假合作容貌。滅除昏疑盡,領略入精要。澄慮觀此身,因得通寂照。朗悟前後際,始知金仙妙。幸逢禪居人,酌玉坐相召,彼我俱若喪,雲山豈殊調。清風生虛空,明月見談笑。怡然青蓮宮,永願恣遊眺。”(《與元丹丘方城寺談玄作》,《全集》第1059頁)以上表明佛、道思想是相通的,因為佛、道均以人生若大夢,而悟得人生如夢則為先覺。澄慮觀身,滅除昏疑,為佛之修煉方法。而彼我俱喪則為佛、道二家主張。清風明月亦體現佛、道共同情趣。李白身為青蓮居士,折中佛之空寂與道之虛無,而以物(客觀)我(主觀)兩忘,達到徹悟,而步入成仙成佛之途。

李白在《大鵬賦序》中說:“餘昔於江陵見天台司馬子微,謂餘有仙風道骨,可與神遊八極之表。”(《全集》第2頁)他還說:“吾希風廣成,盪漾浮世,素受寶訣,為三十六帝之外臣。即四明遺老賀知章,呼餘為謫仙人,蓋實錄耳。”(《金陵與諸賢送權十一序》,《全集》第1263頁),這些表明,李白對司馬承禎說他有“仙風道骨”和賀知章說他是“謫仙人”,是很贊同的。這亦表明李白乃道家氣質。李白一生雖有時嚮往得到朝廷重用,以施展其濟世之才,如他所說:“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全集》第1225頁)但因李白之道家氣質,使他無法於仕途上進。《舊唐書·文苑列傳·李白傳》說:“白既嗜酒,日與飲徒醉於酒肆。玄宗度曲,欲造樂府新詞,亟召白,白已臥於酒肆矣。召入,以水灑面,即令秉筆,傾之成十餘章,帝頗嘉之。嘗沉醉殿上,引足令高力士脫靴,由是斥去。”《新唐書·文藝列傳·李白傳》亦載:“召見金鑾殿,論當世事,奏頌一篇。帝賜食,親為調羹,有詔供奉翰林。白猶與飲徒醉於市。帝坐沉香亭子,意有所感,欲得白為樂章,召入,而白已醉,左右以水頮面,稍解,援筆成文,婉麗精切,無留思。帝愛其才,數宴飲。白常侍帝,醉,使高力士脫靴。力士數貴,恥之,摘其詩以激楊貴妃。帝欲官白,妃輒沮止。”李白於長安供奉翰林三年,即被朝廷斥去,與他鄙視佞幸,如高力士輩,不無關係。他失官後繼續浪跡江湖,未再被起用。唐代宗即位,李白曾拜拾遺,然未及奉命即死去。

李白有魏晉以來名士之風格,上面我們曾引李白自述:“吾希風廣成,盪漾浮世,素受寶訣,為三十六帝之外臣。”他希風廣成是以仙人自居;盪漾浮世乃任性而為,不拘禮法;素受寶訣,說明他虔信道術。因此,他自稱三十六帝(自秦至唐)之外臣,此“外臣”實指逍遙於方外之人。李白詩亦云:“抑予是何者?身在方士格。才術信縱橫,世途自輕擲。吾求仙棄俗,君曉損勝益。不向金闕遊,思為玉皇客。”(《草創大還贈柳官迪》,《全集》第536頁)李白將自己歸入方士之格,又信縱橫之術,自非禮法中人,故他求仙棄俗,不謀官位,而以隱逸為樂。李白未入仕前“少與魯中諸生孔巢父、韓準、裴政、張叔明、陶沔等隱於徂徠山、酣酒縱歌,時號竹溪六逸。”(《舊唐書·文苑列傳》)李白於京師時,“自知不為親近所容,益鶩放不自修,與知章、李適之、汝陽王璡、崔宗之、蘇晉、張旭、焦遂為酒中八仙人,懇求還山。帝賜金放還。”(《新唐書·文藝列傳》)這些均表明李白之道家氣質,逍遙任性,不拘一格,不與流俗為伍,故不能為朝廷見用。他辭官後曾有詩云:“光武有天下,嚴陵為故人。雖登洛陽殿,不屈巢、由身。餘亦謝明主,今稱偃蹇臣。”(《送岑徵君歸鳴皋山》,《全集》第831頁)這表明,李白宦居時不屈超世高情,故終於辭官而去,偃蹇不再出仕。李白為官時有令高力士脫靴事,失官後,浪跡江湖,逍遙自在,而不齒於權位。李白還說:“吾不凝滯於物,與時推移。出則以平交王侯,遁則以俯視巢、許。”(《冬夜於隨州紫陽先生餐霞樓送煙子無演隱仙城山序》,《全集》第1294頁)這足以說明李白之為人,他的老莊之氣質,加上他命運乖蹇,時運不濟,他雖試求平交王侯,但均未能獲得進身之階,正如他的詩所說:“我本不棄世,世人自棄我。一乘無倪舟,八級縱遠柂。”(《送蔡山人》,《全集》第827頁)其實,李白本非功名路上人,世人棄他,他亦棄世,他之濟世抱負只能付之東流。然而這亦是他之解脫,而於天地之間任意翱翔,俯視巢、許,以傲世為慰籍。李白詩還說:“我本楚狂人,風歌笑孔丘。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廬山遙寄盧侍御虛舟》,《全集》第677頁)象李白這樣的狂人,朝廷自然容不得他,世間亦容不得他,他只好入名山而尋仙了。

在李白的一生中,亦曾發生參與永王璘謀反事,這亦表明李白不能恪守忠孝等道德。從李白的《永王東巡歌十一首》可以看出他是想借永王之功實現其匡世抱負,他詩有:“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永王東巡歌十一首》其二,《全集》第427頁)李白慕謝安之為人,常自比謝安。李白有志輔佐永王收復河南失地,平安史之亂,故云“靜胡沙”。他詩又說:“二帝巡遊俱未回,五陵松柏使人哀。諸侯不救河南地,更喜賢王遠道來。”(同上詩,其五,《全集》第429頁)李白滿懷成功希望,詩又云:“南風一掃胡塵靜,西入長安到日邊。”(同上詩,其十一,《全集》第433頁)可惜李白空有雄心壯志,而複雜的客觀形勢,遠非他所想象,當永王璘一旦暴露其脫離中央之野心,便很快轉入失敗,李白的願望成為泡影,而且還被帶上附逆的罪名,被髮配夜郎。對於依附永王璘,李白曾有詩辯解:“僕臥香爐頂,餐霞嗽瑤泉。半夜水軍來,潯陽滿旌旃,空名適自誤,迫脅上樓船。徒賜五百金,棄之若浮煙。辭官不受賞,翻責夜郎天。”(《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遊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全集》第527頁)李白此說或許屬實,然而從封建的忠君觀念,即使受到迫脅也是不容失節的。對李白脅從永王璘,後來蘇軾為他辯解最力,蘇軾《李太白碑陰記》雲:“士以氣為主,方高力士用事,公卿大夫爭事之,而太白使脫靴殿上,固已氣蓋天下矣。使之得志,必不肯附權幸以取容,其肯從君於昏乎?”(《全集》附錄,第1508頁)蘇軾這一評論,符合李白之為人,李白使高力士脫靴,非因醉酒,而實為其人格高尚不阿之自然流露。蘇軾繼而為李白之從永王璘辯解:“太白之從永王璘,當由脅迫,不然,璘之狂肆寢陋,雖庸人知其必敗也。太白識郭子儀之為人傑,而不能知璘之無成,此理之必不然者也。吾不可以不辯。”(同上引)據說郭子儀為哥舒翰部下行伍,李白時在哥坐,看出郭將為將才,屢次為郭之刑責解脫。後來李白因永王璘案牽連,郭子儀請以自己官職贖李白,使李白得以免死。(見附錄:樂史《李翰林別集序》,《全集》第1457 頁)蘇軾以此例證明李白有鑑識,而不會自願追從永王璘,這當然有些牽強。因為從儒家嚴格之忠孝觀念評判,李白之從永王璘,是無法由脅迫而得到原諒的。我們從今天來看,不必為李白之從永王璘為他開脫,他不拘禮法,自不受儒家之嚴格的忠孝觀念束縛,而希圖借永王磷之力以實現其抱負,這是很有可能的。

李白還自述:“白嶔崎歷落,可笑人也。”(《上安州李長史書》,《全集》第1227頁)嶔崎歷落指峻峭如山崖,自是形容人之性格峻峭和乖闢,而所謂“可笑”,自指不為流俗所識鑑。李白狂、傲,但其人格表裡一致,他又說:“白少頗周慎,忝聞義方,入暗室而無欺,屬昏行而不變。”(同上引,《全集》第1228頁)李白表裡一致,是因為他吸收道家任自然而反對矯飾,如他詩云:“天地至廣大,何惜遂物情。善卷讓天子,務光亦逃名。所貴曠士懷,朗然合太情。”(《設辟邪伎鼓吹雉子斑曲辭》,《全集》第239頁)此處所說“遂物情”,即順自然之情。善卷、務光的逃世,符合道家順自然主張,故說曠士之懷朗然符合太情,太清即宇宙自然。李白還說:“吾將囊括大塊,浩然與溟涬同科。”(《日出入行》,《全集》第211頁)這是道家認為精神可以囊括宇宙萬物的思想,溟涬乃自然宇宙形成前之混沌狀態。李白還說:“當其得意時,心與天壤俱。閒雲隨舒捲,安識身有無。”(《贈丹陽橫山周處士惟長》,《全集》第473頁)此處所說“得意”乃“道”之境界,心與天地齊驅,物我兩忘,自由自在,忽忘形骸,故不識身之有無。象李白這種胸懷氣魄,以逍遙齊物為樂,怎肯俯首於功名利祿的束縛。魏顥《李翰林集序》說李白:“祿位拘常人,橫海鯤,負天鵬,豈池籠榮之!”(《全集》第1447頁)這符合李白的精神氣質,他的天性決定他超世離俗,遊於方外,他之棄官而去如魚脫網,自非誇張。李白詩有:“陶令去彭澤,茫然太古心,大音自成曲,但奏無絃琴。”(《贈臨洺縣令皓弟》,《全集》第499頁)李白認為陶淵明之辭官乃順應自然,反樸還淳,故說他是茫然太古心,而大音希聲,故無須琴絃演奏,說明陶淵明精神乃道之境界。時人崔成甫贈李白詩亦說:“我是瀟湘放逐臣,君辭明主漢江濱。天外常求太白老,金陵捉得酒仙人。”(《贈李十二》,《全集》第893頁)崔成甫與李白可謂知音,他的遭遇與李白相同,同遭放逐,故以屈原自況。而放逐則使他們逍遙世外,一為天外之太白金星,一為金陵之醉酒仙子。崔李二人之精神境界,其遠離功名,超越塵世,自詡酒仙,並不過分。

李白自述:“懷經濟之才,抗巢、由之節。文可以變風俗,學可以究天人。一命不沾,四海稱屈。”(《為宋中丞自薦表》,《全集》第1218頁)他不僅氣節高尚有治國本領,而且有高深的學問和精美之文章,文可以變風俗,學可以究天人,他於文學史上之崇高地位,可以得到證明。

李白詩風與其道家氣質有關,他崇拜天才,慕司馬相如,他曾記錄益州長史蘇頲稱讚他的話:“此子天才英麗,下筆不休,雖風力未成,且見專車之骨。若廣之以學,可以相如比肩也。”(《上安州裴長史書》,《全集》第1247頁)蘇頲為益州長史時於開元八年之前,李白二十歲前尚未離蜀時,李白年少,學問尚未成熟,但其風骨已露端倪,受到蘇頲稱讚,而李白對此稱讚十分讚賞。李白《贈張相鎬詩》亦有:“十五觀奇書,作賦凌相如。”(《全集》第599頁)李白還引郡(安州)督馬公對他們稱讚:“李白之文,清雄奇放,名章俊語,絡繹間起,光明洞徹,句句動人。”(《上安州裴長史書》,《全集》第1247頁)清雄奔放符合李白詩之氣勢磅礴,只有天才方可取得此種成就,佳作佳句,絡繹不斷。

唐李陽冰《草堂集序》亦稱讚李白詩:“凡所著述,言多諷興,自三代以來,《風》、《騷》之後,馳驅屈、宋,鞭撻揚、馬,唯公一人。”又說:“至今朝詩體,尚有梁、陳宮掖之風,至公大變,掃地並盡。今古文集遏而不行,唯公文章,橫被六合,可謂力敵造化歟!”(《全集》第1445頁)這是說,李白詩繼《詩經》、《離騷》及漢代詩賦(揚雄、司馬相如)之後又一高峰,已超過屈原、宋玉、揚雄、司馬等大家。李白又掃除梁、陳宮掖詩體的綺麗浮靡文風,這亦表明李白詩亦是南北朝之後又一高峰。李白亦自認屬古文學派,而於改變建安以來綺靡詩風中具有重要地位,他詩云:“自從建安來,綺麗不足珍。聖代復元古,垂衣貴清真。群才屬休明,乘運共躍鱗。文質相炳煥,眾星羅秋是。我志在刪述,垂輝映千春。希聖如有立,絕筆於獲麟。”(《古風五十九首》其一,《全集》第87頁)李白批評建安之後詩風日下,尤其指責梁、陳以來豔薄詩風。他歌頌唐初以來的文學復古運動,而於詩歌方面以復古為已任,李白之復古實為扭轉六朝詩風之創新,他是以“絕筆於獲麟”說明自己重要的歷史地位,然而他並非是述而不作。

關於李白詩風之受道家影響,裴敬曾評論說:“為詩格高旨遠,若在天上物外,神仙會集,雲行鶴駕,想見飄然之狀。”(《翰林學士李公墓碑》,《全集》第1469頁)這是以李白為詩仙,而詩仙恰是道家氣質的表現,如範傳正評論李白:“脫屣軒冕,釋羈韁鎖,因肆情性,大放宇宙間。飲酒非嗜其酣樂,取其昏以自富;作詩非事於文律,取其吟以自適;好神仙非慕其輕舉,將不可求之事求之,欲耗壯心,遺餘年也。”(《唐左拾遺翰林學士李公新墓碑》,《全集》第1464頁)這是道家之放任情性表現,即尚自然而不飾矯勵的主張。範文還說:“但貴乎適其所適,不知夫所以然而然。”(同上引,《全集》第1468頁)李白詩之灑脫和清雄奔放,正是道家任自然之精神境界。李白“作詩非事於文律,取真吟以自適”,這恰是李白詩之所以取得成就,曾鞏說:“白之詩連類引義,雖中於法度者寡,然其辭閎肆俊偉,殆騷人所不及,近世所未有也。舊史稱白有逸才,志氣宏放,飄然有超世之心,餘以為實錄。”(《李太白文集後序》,《全集》第1479頁)李白不嚴守詩辭格律,亦由其為詩仙,飄然世外,故其詩不可學得。曾鞏又言:“子之文章,傑立人上。地闢天開,雲蒸雨降。播產萬物,瑋麗瑰奇。大巧自然,人力何施。又如長河,浩浩奔放,萬里一瀉,末勢猶壯。”(《代人祭李白文》,《全集》附錄,第1509頁)李白天才與宇宙齊驅,其詩之氣勢,瑰麗,乃天然雕成,故如長河奔瀉,末勢猶壯,自非人力所可及。杜甫亦有詩稱李白:“昔年有狂客,號爾謫仙人。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寄李十二白二十韻》,《全集》附錄,第1487頁)杜甫稱李白為狂客,自指李白之道家氣質,杜甫亦贊同李白為謫仙人之說,他對李白之詩才及成就均有極高之評價,除贊李白詩“驚風雨”、“泣鬼神”,還有:“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春日憶李白》)這些均是對李白豪邁之氣質和超凡之天才作崇高評價。明代文人王穉登對李白和杜甫評論說:“餘曷敢言詩,聞諸言詩者,有云供奉之詩仙,拾遺之詩聖,聖可學,仙不可學,亦猶禪人所謂頓漸,李頓而杜漸也。”(《合刻李杜詩集序》、《全集》附錄,第1514頁)王穉登對李白杜甫均評價極高,認為詩仙和詩聖均不容易學致,然而他關於“李頓杜漸”之說,則符合李白詩風,李白詩之難學,即因其詩出於神悟,如杜甫所云:“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李白乃神仙中人,其詩乃有神助,即由於頓悟,自然是不可學而致。

(轉自中國宗教學術網,作者孔繁,系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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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也曾到訪過道教聖地——青島嶗山。大約天寶三年(744年),李白專程來嶗山尋仙問道,並賦下名詩《寄王屋山人孟大融》。詩云:“我昔東海上,勞山餐紫霞。親見安期公,食棗大如瓜。中年謁漢主,不愜還歸家。朱顏謝春暉,白髮見生涯。所期就金液,飛步登雲車。願隨夫子天壇上,閒於仙人掃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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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嶗山太清宮背後的埡口出發,沿著蟠桃峰的梯子石北上,登上五百餘級臺階,就會見到右前方的石壁上刻著李白的遊嶗詩“李白贈王屋山人”。此詩共13行,每行5字,豎排,字徑25釐米,刻石面積8平方米,青島市書法家高小巖書。該詩錄自《李太白全集》,在《全唐詩》也有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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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在詩中對嶗山的描述有如天界,對其風水給予了極高稱讚:餐紫霞、棗大如瓜、金液醉人等。而這風水離不開富含鍶與偏硅酸的嶗山花崗岩地貌以及在山體中運移“修行”的礦泉資源。​也許,當年的李白也有幸喝到了嶗山太清宮神水泉的水:防病強身即是仙,青松泰岱伴華年。深知海上長生藥,不及嶗山第一泉。​

相傳李白詠頌嶗山的詩傳到京城後,唐玄宗見對嶗山仙境產生濃厚興趣,於天寶七年(748年)派道王旻、李華周、和孫曇來嶗山採藥,他們落腳在明道觀,現在嶗山招風嶺前仍存有“敕孫曇採藥山房”等石刻。就是那次採藥,孫曇寫下了《棋盤石明道觀自詠》一詩,“日上萬峰雪漸消,負笈攜鏟不辭勞。一生採得長生藥,救生濟苦疾病消。”此後,嶗山被改稱“輔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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