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2 《鹤唳华亭》:帝王的“修己”之道与“尽性知命”

《鹤唳华亭》:帝王的“修己”之道与“尽性知命”

持续高能反转的《鹤唳华亭》让人看得酣畅淋漓,传达的是帝王的“修己”之道、爱与信义的哲学。

文 | 叶匡政

大凡追剧,先得看出编剧与导演是何心胸。心如大地者明,行如绳墨者彰,有大地般的胸怀,又讲究绳墨般的规矩,定是值得一追的好剧。一口气看完《鹤唳华亭》前8集,心中跳出的就是这句话。这是一部让人惊喜的剧集。

《鹤唳华亭》:帝王的“修己”之道与“尽性知命”

正在优酷热播的《鹤唳华亭》,由杨文军执导,罗晋、李一桐、黄志忠、张志坚、苗圃、金瀚、王劲松等主演,原著作者雪满梁园担任编剧。既有当红小生,也有一群老戏骨,加上精美的服化道与扑面而来的人文气息,令人对此剧充满了期待。

“鹤,实为猛禽,可以搏鹰。”

“不必登仙,一个人的胸怀也可以无边宽广,不生羽翼,也可以无限自由。”

《鹤唳华亭》:帝王的“修己”之道与“尽性知命”

从女主人公陆文昔嘴里说出的这两句台词,为全剧定下了基调。用“一鸟之下,万鸟之上”的鹤,来暗喻太子萧定权的精神成长旅程,及由此带来的心灵改变,可谓作者的神来之笔。因一切历史和传奇之美的根源,在于人格之美,而鹤则代表了中国传统文化对人格之美的所有想象。

人格带来洞见,懂得欣赏人格之美,才会明白历史之美的奥妙所在,才能更深地感受到《鹤唳华亭》的艺术魅力。

全剧从太子的冠礼开始,尽显星移斗转、雨覆云翻之妙。冠礼是古代男子的成人礼,《礼记》说“冠者,礼之始也”,可见对冠礼的重视。孺子行冠礼,就是成人了,不仅要参与家族和社会的活动,更需履行自己在家族与社会中的责任。

《鹤唳华亭》:帝王的“修己”之道与“尽性知命”

儒家倡导的以家族为核心的道德修行,从这一天就得在生活中真正实践了。“成人”,就是成为以孝、悌、忠、顺为准则的有德行的人。冠礼可以说是一种提出要求的仪式,要求冠者从此遵照“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的成人之礼来行事。而太子行冠礼,意味着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太子,会在皇族中承担更多的职责。

所以从此处展开剧情,既是权力集团博弈的必然,也喻示着太子将由此开始自己的人格成长。一面庶长子齐王萧定棠已婚冠,却未往封地;一面是太子为皇后守孝已满三载,年已双十,尚未婚冠。于是太子之师吏部尚书卢世瑜率诸多文官,冒雪下跪谏言。

《鹤唳华亭》:帝王的“修己”之道与“尽性知命”

“天上浮云白如衣,斯须改变成苍狗”,说的是世事之不可测,用来形容《鹤唳华亭》的编剧技巧同样准确。剧集的前8集,剧集一直处在快速反转之中,原是卢尚书等谏言,却变为太子干涉朝政,又变为武德侯顾思林主动请缨戍边,太子从困境中走出。

开始行冠礼后,剧情更是快速反转,而且加入了推理因素,先是太子将齐王的阴谋说成献礼;哪知吴内人并未扔下檄文,反而是张尚服从城楼坠下;其后太子找出齐王所写檄文,檄文竟为空白,朝堂上太子只好认罪;皇帝却未按约定庇护自己,太子无奈出具人证物证,最终实现剧情大反转,太子完全胜出。

此后的科举案同样如此。

嘉义伯和陆文普参加科举,监考发现有人作弊,于在嘉义伯、陆文普和许昌平考间中,搜出提出做好的试卷考题;考题泄露,成为大案,显然有人栽赃,经萧定权拷问,发现是中书令李柏舟制造的阴谋;皇上亲自审问,赵叟谎称卢世瑜给顾陆二人泄题,不料查抄到却是齐王写给许昌平的信,原来萧定权在将计就计,中书令只好当堂认下了所有的罪;没想到一夕之间,因考房漏洞与造伪笔迹,太子之计又被皇帝识破,太子只得认罪,最终老师卢世瑜顶罪,卢尚书辞官还乡;然而最后的真相是,这一切竟是许昌平布的局,太子败北。

《鹤唳华亭》:帝王的“修己”之道与“尽性知命”

前8集的这种反转一环套一环,虽然有些环节不够自洽,但看时却觉得酣畅淋漓,让人目不暇接,剧情一直在向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让观众不得不被剧情套牢。更为不易的是,剧情在开阖有致间,将帝王家族到朝臣官员错综复杂的关系,及各路人马的结盟和算计,勾勒得清清楚楚,清晰地展示出剧中主要人物的性格特征。这种步步为营又节奏极快的谋篇布局,确实体现了导演不凡的功力。

8集看完,印象最深的一段戏,是太子老师卢世瑜用戒尺责打萧定权时,说的那一段训诫之语:“恫之以权势,诱之以名利,这是储君应该做的事吗?君王的德行,就是邦国的基石,储君品行端庄,国家就会安定,储君内心动摇,国祚就会倾斜。一个国家连储君都要使诈伪之术了,这个国家就会倾覆,子民就会流血呀!”

《鹤唳华亭》:帝王的“修己”之道与“尽性知命”

“是谁告诉你,这世道上有简单易行的道路,君子行路,不但要提防小人对自己的伤害,更要提防的是,和小人对抗时,自己对自己的伤害,所以,道比术要难得多。”

感觉这段话,不仅指出了全剧的主旨,也预示着太子萧定权的命运必然是一个悲剧。中国历史的诡谲处,就在于那些大人格、真性情的人,在历史上往往以悲剧告终,尤其是生在帝王家,更是如此。

卢世瑜对太子所教导的,是帝王的“修己”之道,也是儒家最为看重的经世之学。

儒家一直把如何规范帝王,看作是学术责无旁贷的责任。所以《论语》有一章,专门论述了“修己”对于帝王的重要,孔子认为在上位的帝王要“修己以敬”,要“修己以安人”,这里的人指王公朝臣;要“修己以安百姓”。因为“修己以敬”,所以不能使用“诈伪之术”,否则臣子会不安,百姓更会不安。

儒家把“修己”看作是执政的起点,并不意味着在现实中就能成功,孔子周游列国屡屡碰壁,但并未改变自己的意志。“修己”才能“正身”,“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卢世瑜对太子所言的,也正是这番道理。

在儒家社会,提出帝王的“修己”之道,是对宗教缺失的一种弥补,用来解决那些法律所无法处理的问题。儒家要求帝王“修己”之道,像是抛给执政者的一份契约,想从思想源头上实现对帝王的权力制衡,让帝王尊重道统。

那究竟何为卢尚书所看重的道呢?《中庸》有一句纲领性的观点,通过孔子之口说出的:“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何谓诚?真实无妄之意。简单地说,诚就是真实。真实是天道,那么寻求真实,就是人道了。不能“诈伪”,可谓对君子的最低要求了,所以卢世瑜会那么愤怒。随着剧情的发展,也表明“诈伪”之术终究会败露。

《鹤唳华亭》:帝王的“修己”之道与“尽性知命”

卢世瑜说“道比术要难得多”,其实儒家对道的寻求,就是在追问存在的一切是否真实,以及人们如何在生活中实现真实、把握真实。儒家深知,对于人来说,抵达真实是艰难的。让天道的真实,在人道中再度真实地体现出来,这就是儒家教化的目的。而舍弃真实,从别处寻求最高价值,或用任何先入为主的观念来遮蔽真实,就是违背了天道。真实,是儒家精神的中心价值。

日月星辰、风云雨露、海陆山川、鸟鹤鱼兽可谓真实,同样,剧中人物所展示的男女生死、喜怒哀乐、饥饱寒暖也属真实,儒家认为这些就是天道。

《中庸》开篇强调“天命谓之性,率性之谓道”,认为率性之举体现的是对天道的敬畏。可以想见,萧定权随着剧情的演进,会把外在天命转化为人内在的真实性情,实现真正的求道。在儒家看来,圣人不过是实现“至诚”的人,如萧定权那般怀有赤子之心,内心不受任何蒙蔽,展示出的始终也是真实的情感。

儒家也被称为“性命之学”,性指生命的内在部分,对自己而言的;命指生命的外在部分,是对天地自然而言的。生在帝王家,与母亲、舅舅相亲,因舅舅顾思林兵权在握被父亲有所忌惮,被兄长忌恨,这都是萧定权不得不接受的命运。

《鹤唳华亭》:帝王的“修己”之道与“尽性知命”

但性则不同,它虽然也是自然禀赋,人们却有认知它、改善它、发扬它的可能。可以想见,萧定权未来一定会在“尽性”与“知命”两个维度,展开自己的故事。尽性就是充分发挥自己的本性良能,让它经历成长的磨砺,但同时它也会接受历史所赋予的使命。

知命是对失败者的一种心灵安慰,它从反面肯定了人的价值。中国历史上,很多失败者依然会被人们视为英雄,如关羽、岳飞等,因为他们体现的正是人性与生命的力量。

因只看了前8集,还无法知道剧集的最后落点。但从已设定的萧定权的性情看,他所奉行的尽性知命的“率性之道”,一定会在貌合神离、勾心斗角、党同伐异的权力场中,遭遇失败。

所以,《鹤唳华亭》表面看是几种势力在博弈,但其实传达的却是帝王的“修己”之道,传达的是爱与信义的哲学。那些草蛇灰线、马迹蛛丝的博弈与推理,试图揭示的仍是爱与善的真义。这注定了迎接萧定权的可能是一种悲剧的命运,因为伟大而良善的灵魂的失败,会在观众的内心激起一种坚守良知的勇气。

这也是一切悲剧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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