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0 夏爾•亨利•桑鬆——那個斬下了兩千九百一十八個人頭的男人

十九世紀初的一天,在杜勒伊宮中一位穿戴講究,舉止優雅的老人正在應對著法蘭西皇帝拿破崙一世的接見。不知情者可能不會想象的到,眼前這位謙和、溫文的長者,竟然是一位“雙手沾滿了鮮血”的劊子手。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一共有兩千九百一十八個首級被斬下,其中包括兩位拿破崙的前任和老領導——國王路易十六和共和國首席愛國者羅伯斯庇爾,這一點幾乎和北齊的劉桃枝有一拼。面對著這位已經成為傳奇的劊子手,法蘭西的新主人不無好奇的揶揄道:

“你晚上睡得著麼?”

對方的回答不僅體面,而且還足以著之竹帛,以為後來者銘記在心:

“陛下,如果那些大人物們睡得著,那為什麼劊子手會睡不著?”

這個人就是法國乃至於世界歷史上最著名的劊子手,桑松四世。


夏爾•亨利•桑松——那個斬下了兩千九百一十八個人頭的男人

《法國大革命》中臨行前的國王路易十六(黑衣灰髮者為桑松)


夏爾•亨利•桑松——那個斬下了兩千九百一十八個人頭的男人

羅伯斯庇爾上斷頭臺


劊子手是一種古老的職業,同時也是被人嫌棄的職業。由於劊子手這一職業的特殊性,在世界各國往往採用世襲的方式傳遞著。比如,北京的劊子手在明清兩朝是由姜姓一家世襲,執行任務時的工具據說是三把大刀:龍頭刀、虎頭刀、鼠頭刀——這當然是受到了坊間曲藝中包青天傳說的影響。當然,也有例外,有時劊子手會由衙門中的“吏員”兼職。在歐洲一些封建邦國,死刑的原則是“誰判決誰執行”,也就是說領主要親自動手處決罪人;而奧斯曼帝國曾有一個時期將劊子手的工作當做一種“勞役”攤派到男妓的頭上。以至於歐洲一些獵奇者在遊記中總是津津樂道君士坦丁堡的那些切爾卡西亞劊子手們:“顏值爆表、有身材——從不拿死刑開玩笑!”

劊子手都有著極高灰色收入,在清代文豪方苞的名作《獄中雜記》詳細的寫到:

“凡死刑獄上,行刑者先俟於門外,使其黨入索財物,名曰“斯羅”。富者就其戚屬,貧則面語之。其極刑,曰:“順我,即先刺心;否則,四肢解盡,心猶不死。”其絞縊,曰:“順我,始縊即氣絕;否則,三縊加別械,然後得死。”唯大辟無可要,然猶質其首。用此,富者賂數十百金,貧亦罄衣裝;絕無有者,則治之如所言。”

也就是說清代劊子手在執行死刑時可以做手腳,尤其是凌遲、絞刑。至於斬首則是扣押死囚的首級,讓家屬來掏錢贖走。而這些幾位卑鄙的行徑只是他們各種收入來源的其中之一。而《水滸傳》中還有大名府劊子手鐵胳膊蔡福收受李固高達百兩黃金之多的賄賂,準備利用職務之變暗中害死蒙冤入獄的盧俊義。當然,劊子手們還有一種比較“光彩”些的外快,也就是在決囚之後由苦主們送上一些禮物,以示謝意。比如《水滸傳》中的好漢病關索楊雄就是一個兼職當劊子手的差人,所以兵痞子踢殺羊張保向他敲詐財物時,他便說道:

“這都是別人與我做好看的,怎麼是詐得百姓的?”

而在西方,早期的劊子手沒有直接的酬勞。但是宮廷卻允許這些人在所負責的地區提取一定的稅收,也就是“抽頭費”。比如法國中世紀的習慣就是劊子手讓徒弟們用一個大馬勺從每一個櫃檯、攤位、甚至是驢背上的菜筐裡舀走一部分商品。這種暴政可以追溯到1372A.D.,所以在法國至今還有一句諺語,大意是:

“像劊子手的學徒一樣囂張”。

到了1518A.D.,忍無可忍的巴黎商販們發動了一次起義,一把火燒了劊子手的老巢刑法場。而劊子手頭目佛勒朗•巴扎爾則被關在屋子裡活活燒死。

到了十七世紀,“抽頭費”已經由實物方式的收取改為直接收錢,具體的明細是:

“每籃子水果收一個蘇(二十分之一法郎);

每個柴火商收一個德尼(十二分之一法郎);

水產商是按貨車的大小算,每匹拉車的牲口收十八個蘇;

神父們也要向劊子手付一些錢……”

與中國的劊子手不一樣的是:法國的劊子手從受害者、苦主那收取賄賂是明碼標價——給我一筆錢,我就讓死囚多受點罪,給你出口氣。價目表基本如下:

“絞刑二十五法郎,繩子斷了另加六法郎;

斬首一百法郎,劍砍鈍了再加二十四法郎的修理費;

火刑和凌遲都是五十法郎……”

此外,將無主死囚遺體給醫生、遺物賣給舊貨商鋪也是一宗收入。

所以對於一個劊子手來說這個職業即使令人作嘔,但卻是能讓人過上奢侈的生活財源。而為了內心的平安,劊子手一般都篤信宗教、樂善好施,對窮人或任何需要幫助的人非常慷慨。雖然社會上雖然對這個階層感到莫明的恐懼,但也並不是一概的排斥。畢竟,人家是用真金白銀來證實了自己幹這行只是“不得已”。

而對於法國的歷代政府來講,這麼一個“肥差”,不花大價錢是別想從我這搞到的。據記載,1688A.D.,劊子手夏爾•桑松,也就是桑松二世,就花了一筆鉅款買下了巴黎劊子手的職務,成了第一代“巴黎老爺”,光是付給市政廳的“火漆費”,就有六千零四十八法郎。

到了1721A.D.,法蘭西攝政王下教旨,取消劊子手的“抽頭費”,改為支付固定薪水——每年一萬六千法郎,以及五千到六千的補貼。但即使如此,這筆“高薪”收入還是少於“抽頭費”,所以像桑松家族這樣的劊子手們為了補貼就開始幹副業——行醫。

桑松家族有一定的醫學傳承,但是在他們那裡賣的最火的還是有包治百病或有辟邪作用的人血餅乾、絞死過人的麻繩——因為法國女孩們都相信人血餅乾有神奇功效,給男朋友吃了不僅可以讓對方不變心,還有壯陽的功效;而絞索和沾血的手帕則送給父親,據說可以保佑老爹爹發財,讓自己當個白富美。因為劊子手是公眾人物,所以很多成衣店都請相貌清秀身材欣修的劊子手來當模特——據說桑松四世在少年時代便戴著撲粉的假髮,穿精紡印度亞麻布襯衫、絲絨外套、織錦馬甲、厚緞子五分褲、白色絲襪,足蹬淺口舞鞋。


夏爾•亨利•桑松——那個斬下了兩千九百一十八個人頭的男人

坂本真一《純真之人》就是以夏爾•亨利•桑松為主角


桑松家族原本出身於隆瓦爾的騎士世家,但在路易十四後期,這個家族的嫡長子因為愛上了一個劊子手的女兒,所以就毅然放棄騎士身份,入贅到了一個劊子手家族,成了“桑松一世”。據由桑松六世整理出版的家族文獻集《memories of sansongs》(桑松家族回憶錄)證實,從此之後這一家人的男丁只能去當劊子手,還以最著名的桑松四世這一代為例:

長兄:夏爾•亨利•桑松,巴黎劊子手;

二弟:路易•夏爾•馬爾唐•桑松,圖爾及奧賽爾劊子手;

三弟:尼古拉•夏爾•卡布尼耶爾•桑松,普羅亞劊子手;

麼弟:路易•希爾•夏爾瑪紐•桑松,普羅旺斯劊子手;

長女:瑪德蓮妮•庫羅德•卡布尼耶爾•桑松,嫁穆蘭劊子手皮耶羅•艾裡遜;

次女:瑪麗•約瑟夫•桑松,夭折。

只有家族首領才有資格使用祖傳的行刑工具——“法度之劍”(sword of law)。該劍為大馬士革鋼打造,比一般的劍身要寬而且長,也就是說是一柄標準的行刑劍;劍身刻有正義女神圖案;劍鋒被磨平並開了三個孔,這樣每次垂直揮下,長劍就發出呼嘯之聲。桑松家族對這柄劍一直愛護有加,每次使用之前都會磨的十分犀利,以便減少受刑人的痛苦。


夏爾•亨利•桑松——那個斬下了兩千九百一十八個人頭的男人

二次元中的桑松四世,黑衣灰髮仍舊是受了電影的影響。


桑松四世十五歲出道,因為經驗不足,以至於無法一下子將犯人斬首,而根據野史傳說,那個輾轉死於劍下的少年正巧是這個劊子手的好友……所以桑松四世在1791A.D.協助發明斷頭臺也是為了避免這種會給死囚造成極大痛苦的情況再次發生,然而歷史卻給他開了一個大玩笑。

當時,斷頭臺殺人速度之快絕對前無古人,並且在某種程度上刺激了法國大革命期間全國性的大屠殺。身為人文主義者的桑松四世對此後悔不迭 ,多次申請辭職,但未獲批准。以至於其長子桑松五世回憶到:

" 在那個可怕的時期,我們 ( 父子二人 ) 非常麻木,就像一個機器人,我們毫無知覺的應付差事。"

桑松四世則對行刑方式的變革是否就體現了時代的進步提出了深刻而悲觀的分析:

"誰都能夠成為死刑執行人 ······也就是說,能夠高效地大量殺人,那時愚蠢的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

1794A.D.,桑松四世的次子,夏布裡埃爾終因不堪忍受充當“革命”的幫兇,在斬下最後一顆人頭之後從斷頭臺上一躍而下,當場摔死。桑松四世從此對這個社會由憐憫和困惑變成了厭惡和恐懼。他暗中在日記了寫到:

“第一個要詛咒的人就是我自己!我咒罵我自己! 我咒罵那些手持馬刀的憲兵!是他們將這些可憐無辜,雙手被縛的人帶到斷頭臺!我詛咒那些愚蠢的民眾,他們只會看著受難者死去!一動不敢動,不敢做出任何拯救他們的動作!我還要詛咒這照耀一切的太陽 ... 我被心靈的痛苦折磨的死去活來,想哭卻沒有淚水。"

雖然劊子手之所以令人產生牴觸,除了恐怖而神秘,但是更主要的充滿了倫理上的悖論。晚年的桑松四世雖然有勇氣反駁拿破崙等人的嘲諷,但是更加的悲憫,他在彌留之際寫下了最後的心願:

“願所有值得救贖的生命都得到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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