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4 天樂集團停產背後:管理太“人性化” 其實是過於粗放和隨意

天樂集團停產背後:管理太“人性化” 其實是過於粗放和隨意

視覺中國供圖

浙江在線7月25日訊(浙江在線記者 史春波)從白手起家到陷入困局,天樂集團的盛衰,讓人唏噓。

四十年來,中國改革開放的洶湧大潮裡,有人歷經沉浮,踏平坎坷;也有人中途折戟,悲釀敗局。

天樂只是其中的一朵浪花。

“企業到了這個地步,我自己的責任肯定是很大的。”7月初,在嵊州市區的家裡,75歲的董事長葛南堯接受錢江晚報的專訪,他這樣坦言。

出身貧寒的葛南堯,樂善好施,在嵊州,留下諸多好事。比如,他把自己的十幾個工廠捐給了十幾個村子,在鎮上造了學校、衛生院等等。

但,這無法改變天樂的命運。

在經濟界人士看來,天樂困局的背後,是浙江不少民營企業面臨的問題。比如缺少現代管理制度;二代接班沒有接好;失去了上市的機會;遇到危機,沒有采取正確的措施等等。

這些,都對很多民營企業有現實的啟示。

葛南堯:擴張盲目,找了一個陌生行業

近45年,葛南堯親歷自己企業一次次擴張,一次次輝煌,以及一次次危機。

和新中國第一代企業家發展史一樣,葛南堯從小家裡窮,少年喪父,做過學徒、理髮匠、推銷員,他從做板刷開始,一路跌跌撞撞,闖進了波濤洶湧的商海。

“其實,辦企業的人都有體會,要麼你不要把廠辦大,一年賺個幾十萬,穩穩當當,一旦辦大了,你就會收不了攤,而且胃口越來越大,我是總想體現自身的價值不讓人看低,另一方面,外部環境也會推著你往前走,你想停也停不下來。”接受錢江晚報專訪時,他感慨。

“我是一心想把企業辦大。”他這樣說。

擴張,來自人性的慾望。早在2000年前後,他的公司就已經有5000多人,是嵊州最大的企業。

天樂在經歷了多次擴張後,葛南堯最終從做喇叭轉型做起平板電視機。“有點盲目,選擇了一個自己完全陌生的行業,無法掌控。”他說。

一位當地人士說,難以掌控的,不是產業,而是人的慾望。

但現實是殘酷,並不是每一次都會那麼幸運。擴張的盲目,加上管理的粗放,天樂的隱患最終暴露。

怎麼樣用人,用什麼人,體現的是一家企業的管理制度。葛南堯總結認為,這在天樂同樣是個大問題。

作為一家民營企業,葛南堯並沒有完全放權給自己的兒子葛錦明。這有諸多的原因,比如,他的理念是“企業要做大”,兒子的理念是“企業要有效益”,這是一種矛盾。

另一方面,“我沒有想一定要讓自己的子女接班,而是放權給有能力的人。” 他說。

“我是很重視人才的,每年要招很多大學生,送他們出去培訓”,葛南堯說,“我看重能力,但忽視了人品。”

比如在數碼公司創辦後,他放手用了一名三十來歲的年輕人負責,培養了十年,結果這名職業經理人跳槽了,留下了4.8億元的債務。無論對於葛南堯,還是對於天樂,這都是一次沉重打擊。他想不通,“人怎麼能這樣?”

同樣的悲劇上演,今年以來,他和自己信任了十多年的另一名職業經理人錢某決裂,企業面臨又一次生死劫。

業內人士:歸根結底是管理的問題

天樂的危機,在嵊州當地,廣受關注。

錢江晚報找到了嵊州一位經濟界人士,他看著天樂二十多年的成長,從輝煌到艱難,分析其中的原因,他說:“歸根結底是管理的問題,管理太粗了。”

“天樂實行的是總經理負責制,權力都放在總經理手上,但是缺少監管的制度,比如採購和銷售,都是一個人說了算,很容易出問題。”他說。

在天樂,管理是很“人性化”的。這種“人性化”,在他看來,是一種隨意。他舉例說,比如十多年前,公司有一筆400萬元的資金被轉到了一個村民名下,還轉了三次,公司都沒發現,最後還是被銀監會發現了,來查,最後內部處理。

這位人士說,這和董事長葛南堯的個人觀念很有關係。“葛老師是那個年代的人,管理理念等等,都沒有跟上。”

“比如按照考核要求,公司沒有完成業績是不能拿到績效獎金,但在天樂並不能實施,往往是總經理找一大堆理由,葛老師怕影響他們的積極性,還是照發獎金。”

比如,有人拿公司的東西被發現,按規定要處罰,就會找葛南堯求情,他一心軟就不罰了。“在以前經濟和效益好的時候,很多問題可以掩蓋過去,但是,你碰上經濟環境不景氣,就會爆發出來,天樂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

同樣,天樂集團一名高管也指出了天樂困局的重要原因:公司治理結構不規範。她說,天樂投資過音響科技,天樂鋼材,天樂熱處理,小額貸款公司,投資上億,每個項目都以嚴重虧損結束,但是最後並不追究責任,包括數碼的投資和經營,巨大虧損,嚴重違規,然而負責人並沒有給出任何交待。

“集團下屬企業物資可以隨便領取。大股東的不規範經營和決策,導致數碼等下屬企業效仿,無力監管。”

律師:遇到危機,善用法律保護企業

劉大佳是浙江騰智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擅長公司與股權綜合業務、金融與資本市場等領域。

這次,他被天樂集團請來作企業的資產重組等事宜。

來到天樂集團已經有十多天了,他發現,天樂暴露的問題,是浙江很多民營企業遇到的共同問題。

他說,很遺憾,天樂集團曾經有過兩次上市機會,但是沒有抓住,“上市是一個企業從家族制走向現代管理的一個好機會,它會倒逼企業完善和規範各項制度。”

他最想說的是,如果企業一旦發生危機,比如資金鍊斷裂等,該怎麼辦?其實天樂要擺脫困局,還有一個機會,就是在數碼公司遭遇聯保危機時。“如果那個時候,果斷申請破產,那麼就不會到現在這個地步。”他說,破產其實是保護企業,“在國外是叫《企業破產保護法》。”

劉大佳說,但是,在中國,很多企業家以為破產就完了,“他們不瞭解破產法,破產其實是在救企業,擺脫包袱,重新上路。”

“其實我們浙江已經有一些通過破產保護企業的案例,比如祐康,不停產,但很好地處理了危機,企業也得以繼續發展。”

民企共同的難題:用人和管理

中國改革開放40年,民企創業“老將”們正步入暮年。業界認為,民企遇到最多的問題,一是用人,尤其是交接班的人選;二是管理。

“家族企業傳承是一個世界性難題。”浙江大學管理學院企業家學院院長陳凌曾說,現實中,“誰來接班”是困擾著第一代中國民營企業家許久的問題。

過去,很多中國民企一代把傳承當做一場“遭遇戰”,他們信奉“船到橋頭自然直”,但如今他們不得不轉變觀念。

“國外家族企業的成長時間非常從容,有些兩三代發展之後規模也不是很大,但是中國民企在改革開放40年的時間裡飛速發展,時間軸被壓縮,於是要同時面臨企業轉型升級和傳承的雙重壓力。”陳凌說。

開元旅業集團創始人陳妙林選擇了區別於“血緣傳承”的另一種退休方式。

接他班的不是女兒,而是一名跟隨了他30多年的股東兼職業經理人。

有企業家說,希望我的子女在董事會上有監管權,但是我不需要他們每個人都變成經營者。

未來,會有越來越多職業經理人走向前臺。

但另一方面,職業經理人有時並不能得到民營企業的完全信任,其中微妙的關係也往往導致企業內部矛盾。

有分析認為,在管理上,不少民營企業並沒有時間建立起完善的現代企業制度和文化,在管理上往往有強烈的企業家個人的風格特色。管理上容易出現兩個極端,一是過緊,一是太鬆,都會導致問題。此外往往過於注重短期效益,缺乏長遠規劃,企業常常會因為企業家個人決策走彎路,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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