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7 郁達夫抗戰言行錄 (連載14)

郁達夫抗戰言行錄14

蔣增幅 鬱峻峰

第四章 星島另闢戰場


第四節 國破家碎 寒儒終不變初衷(1)

日本的侵略,倭寇的蹂躪,我國山河破碎,人民遭殃,千千萬萬個家庭妻離子亡,乃至被滅門絕跡!但在抗日戰爭中像鬱門“一家三烈”的慘劇則是十分罕見的。何況郁達夫這個小‘家’更乃妻離子散。

如此江山忍付人?

往事不堪回首!郁達夫的故鄉浙江富陽,是個非常美麗的地方,尤其是他的故居處在“天下佳山水,古今推富春”的富春江畔!作為作家與詩人,郁達夫向以詩文清麗著稱,郭沫若曾這樣說過:“他的故鄉是風光明媚的地方,達夫是生在這樣地方的人,我相信他的詩文清麗是受了這種客觀環境的影響。”郁達夫自己也曾多次向他的 友人樓適夷等炫耀過:“看了富春江,西湖便不足道,唯瑞士的日內瓦湖差可彷彿。”郁達夫讚美富春山水的詩詞和散文遊記等等,連有的小說也以富春山水為背景,如他的散文名篇《過富春江》、《桐君山的再到》、《釣臺的春晝》,又作小說《東梓關》等。

家在嚴陵灘下住,秦時風物晉山川。

碧桃三月花如錦,來往春江有釣船。

這是他在《自述詩》第四首中對他家鄉的描寫。

風月三年別富春,東南車馬苦沙塵。

江山如此無心賞,如此江山忍付人。

這是他在登富陽鸛山時寫下的。為了抗日,郁達夫正是在“無心賞”、“忍付人”的心情下“別富春”的。

鸛山作為一處旅遊的勝景,如今最為引人注目的當推鬱氏“雙烈園”。它也是鬱氏一門三烈的遺蹟見證。

鸛山“雙烈園”,乃浙江省省級文保單位,和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也是“紅色旅遊”的景點。它是以紀念鬱華、郁達夫兩位烈士而命名的,卻還有一位堅貞一生的兩烈士母親的遺蹟。這一門三烈的忠魂,又各自構成極為悲壯的故事……

一道低矮的粉牆,圍著三間造型古樸、頗具江南園林風格的磚木結構樓房。穿牆的月洞門上,有著名書法家、也即郁達夫的侄女婿黃苗子題寫的“松筠別墅舊址”橫額;進門,芭蕉一本,修竹數叢,樓房內窗明几淨。人們從鬱氏“雙烈亭”沿著石徑來到這裡,參觀“雙鬱”事蹟,亦為尋覓一位偉大母親的靈魂。

這寧靜清雅的建築物內,發生過極不平凡的事情。

這建築物的最早命名,有著一個令人深省的歷史故事——郁達夫的祖母、母親為獎掖兒孫,兩代守寡,民國臨時大總統黎元洪聞知,便親筆題詞,賜以匾額“節比松筠”(一說“節勵松筠”),製成兩方,一塊釘掛在郁達夫祖母戴氏的家鄉——新民戴家祠堂裡,另一塊則掛在鸛山鬱氏故宅中。

這建築物連同鬱氏傢什、書畫、著述等文物,由郁達夫的長嫂陳碧岑捐贈給了當地政府;而於1985年在富陽舉行紀念著名作家郁達夫烈士殉難四十週年會議前夕,闢為“鬱華、郁達夫烈士事蹟陳列室”。

松筠別墅,原是郁達夫的長兄鬱華(曼陀)奉母養老的小築,但建成後不久,抗日軍興,因國難方殷——而準備在退休後怡情富春山水、養老和以詩畫自娛的打算,只得放棄,終於以身殉職滬上,未遂心願。而鬱母陸太夫人,卻在抗戰初期,富陽縣城陷敵時——不願做亡國奴絕食殉難於此。故這松筠別墅成為今鸛山“雙烈園”的組成部分。它與兩烈士事蹟陳列室一道,均供中外遊客參觀瞻仰。

樓上靠東南,面對富春江的一間,常為遊客駐足長留!此間原是鬱母生前的臥室,壁上懸掛一幀手持佛珠、慈祥端莊的遺像,這是她絕食殉難前的留影。默立像前,似乎還聽到她的聲音:寧願餓死,決不做亡國奴。

郁達夫三歲喪父,與兩兄一姐全賴陸氏母親撫養。達夫的父親去世時,“家貧少恆產”,在十分困難的情況下,寧志扶孤的陸氏,肩負供養婆母、教育兒子、支撐家庭的重擔,經濟拮据得常常入不敷支,也難免遭人奚落。她卻忍辱負重,竭力培養三個兒子讀書,不肯辱沒“書香門第”之名。當達夫七歲送入親友家讀私塾時,長兄曼陀在杭州考取了光緒乙亥科府道試第一名,補博士第子員;二兄養吾也考入杭州陸軍小學堂。為了三個兒子讀書,鬱母忍痛把三間住房、六畝薄田和一部半“莊書”,即全部家業都抵押了出去。不少好心的親友也著實為她捏一把汗,勸她犯不著這樣做。連早已不參加家政的老祖母也出面干預——寧可長孫不出洋留學。但鬱母陸氏卻堅持己見說:“我家無財產可守,不讓他們外出讀書立業,都蹲在富陽街上數青石板,怎麼對得起祖宗!”終使三個兒子都成了材。

多麼難得而有識的母親呵!

當長子鬱華在上海做法官,小兒子達夫在日本留學歸來,先後在北京、上海、安徽和杭州供職時,老二鬱浩(養吾)放棄在天津的優越工作,回到富陽老家,在松鸛別墅下開爿診所,既做鄉村醫生又負供養老母之責,鬱母感到非常欣慰,整天吃素唸佛,祈求神靈佑護子孫,生活倒也過得平靜而安逸。

然而,由於日本侵略中國,何止是國破山河陷落,連她這個家乃至自身也難以免去遭殃!

那是1937年的嚴冬,滬戰失利,日軍向富陽進逼,人們紛紛到鄉下逃難,養吾一家打算逃到富春江南岸的環山鄉下去,但是堅強的鬱母卻堅決不願意離開,說:“我老太婆怕什麼?我的大兒子是上海租界上的法庭庭長,達夫是文學家,都在我們自己的國土上,日本人能把我怎麼樣!”養吾無法說服固執的母親,只好留下來陪伴她。

戰事連連吃緊,一位同樣吃素唸佛的姓金老太,逃往雞籠山去,路過鸛山腳下,上松筠別墅的鬱家去討口茶吃,卻被鬱母勸住:“啊呀,這麼大年紀怕什麼呀?再說菩薩也會保佑,就陪我一起做伴吧!”於是,兩位老人同住松筠別墅。過了半個月,前方更加吃緊,“日本佬來了”的風聲不時傳聞,卻又不巧,有天晚上,富春江南岸的龍門村來人,請養吾去看病,當夜趕回富春江邊時,卻已封渡停航!養吾只好再回到環山去。就在那天夜裡,日軍佔領了富陽,富陽城陷入日敵之手,富春江依然封渡,養吾也依然回不來,在富春江南岸的鄉村裡,惦記著老母親,心急如焚!果其然,第二天,一些日本兵上了鸛山(鸛山是瞭望全城的制高點),住在鬱家不走,要兩個老太婆擔柴燒水,打酒做飯,伺候他們,到這時鬱母才明白過來:這是外敵入侵,與軍閥混戰時“北佬造反”是兩回事,現在她們已成了亡國奴!當晚就決定逃出去,便偷偷準備好炒米,帶了一個銅火熜,和金老太婆一道,摸黑爬行到屋後的一塊大岩石下躲藏,再也不肯出來。過了六天,鬱老太自知已無法逃走,又不甘心做“亡國順民”,炒米再也吞不下去了,在一個下雪天的晚上,衰弱的鬱母就這樣飢寒交迫地死去。奄奄一息的金老太婆,後被一砍柴漢子救走。不知又過了多久,養吾才找到母親的骸骨。養吾為此而被長兄和胞弟斥以“不孝”,卻只得飲恨終身!

噩耗傳到福建,郁達夫悲恨之極。時值他主持的“福建文化界救亡協會”被迫停止,國難家仇,雙錘齊下!他決計不到省政府公報室上班,整天在家守制。在其光祿坊寓所設置靈堂:白布幔、白布幛,桌上設個靈位;一對錫制燭臺上,插一對白蠟燭,燭光熒熒;當中一個宣德爐,插上幾炷香,青煙嫋嫋;他每天行虔誠的跪拜禮,遙祭鸛山英靈,祈求母魂昇天!最後,在大哭一場後疾書一聯:“無母可依,此仇必報。”

在那以後,郁達夫更加痛恨日本鬼子,並將“此仇必報”之志,付諸於抗日戰爭的實踐之中。

郁達夫抗戰言行錄 (連載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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