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再访李逸野先生

再访李逸野先生

丁酉中秋,我陪亚东老师再次赴开封拜望李逸野先生。先生住在天波杨府对面九鼎雅园的31号楼上。看到我们带来的鹿邑妈糊、焦馍之类的特色小吃,先生嗔怪道,上次带的妈糊没喝完就馊了,多浪费!语气和表情就象怪罪在外工作的孩子回家带来礼物一样。

再访李逸野先生

先生虽已九十高龄,仍精神矍铄、谈笑风生。落坐之后,斟上茶,便和我们闲聊起来。和先生聊天,心情格外轻松,谈历史、谈当下、谈人生、谈书画,虽无主题,却总能听得出先生学识的渊博及对世事的洞达。先生象一部耐人寻味的书。随着与先生接触增多,社会上传言他的高傲与冷漠在我内心渐渐消去,切肤所感的是他经过金石精神磨砺过的文人风骨,通身折射着坚韧与正直,传递着沧桑与悠远,弥漫着睿智与童趣。

再访李逸野先生

先生一生充满传奇,是个有故事的人。他1929年生于重庆垫江县,自幼被乡里称为“神童”,16岁考入重庆第一师范,重庆解放的第二天,毅然投笔从戎,参加滇黔剿匪。1950年参加抗美援朝,任新华社战地记者,左腿膝关节和右手臂肘关节被炮弹炸伤,先后三次手术才将残留弹片取出。身负重伤后,不得不离开军营。1956年被安排到《开封日报》工作。

再访李逸野先生

命运多舛,1959年春,先生被错划成“右派”,在他写的回忆文章《黑白神话》中再现了当年所受的无尽屈辱。1972年冬季,先生偶患重病,四处求医都说是“不治之症”,先生不但承受着身体的重伤与心灵的重伤双重巨痛,还承担着失业之后无米为炊的巨大压力。

再访李逸野先生

于是,先生尝试自学书画,一则打发卧床养病的无聊时光,再则为家人找一条养家糊口的生计。于是,他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先煮好饭,再临帖5000字,之后读书,如此循环往复数十载。初始写字,市面上很难买到碑帖字帖,乃抄《杜甫诗选》练习横竖画。1975年偶见《故宫周刊》上刊有《怀素自叙帖》,喜而购之,日习20分钟。

再访李逸野先生

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先生在书法界已占在一席之地,书法诸体皆能,尤精大草,他吸收古今草书名家“汪洋闳肆”之长,力避草书字体“晦涩难辩”之弊,师古而不泥古,鼎故而不逾矩,每幅书法作品,无不在刚毅的基础上强化飘逸,犹如公园里挥舞太极的男儿;无不在沉稳的状态下追求灵动,好象舞台上婀娜多姿的少女;无不在金石与墨迹之间穿行,恰似一个穿越于古今的猎手在通往艺术历程中获取美馔珍馐,先生在实践中率先提出“白比黑更重要”理论,一举打破了千百年来传统的“太极图”式的“循环论创作模式”的羁绊与束缚,从“大空间”中构建立体的创作模式,为当代许多书画家在实践层面破解了迷团,指点了迷津。

再访李逸野先生

上世纪八十年代,先生在河南书画界便有“鬼才”之称,世有“南有林散之,北有李逸野”之说,更有“怀素之后第一人”之誉。先生对此称誉漠然笑之,他说,书法没什么神秘的,只要努力去写,肯定会写好的。起跳于人生谷底,最终攀上书画艺术之巅的逸野先生,常说自己认清自己比别人认清自己更重要。

再访李逸野先生

在艺术的长河中,他一直在寻找自己,寻找自己的性格;在人生的旅途中,他也在寻找自己,始终十分清楚自己是一个普通的百姓。虽然他早年曾任河南省文史馆馆员、河南大学客座教授、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书法家协会创作委员会主任、开封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等职务,但都相继辞任,过起隐逸于世野的生活。“积雨固凉天,荒斋尽日闲,借来半点墨,写出半边山”,这首题画诗表达了他的闲适与清欢。

再访李逸野先生

其实先生并没有安静过,他最不能容忍的是一些官员颐指气使地向他索要字画,更不能原谅有些人拿着他的作品做丧失尊严的交易,他说,“那些官僚们来看望我,我从来不见。我在电话里就说明白了,不要来,我还健在,来我也不开门”,由是得罪了一些官员和朋友,让他成为一个不近人情饱受争议的人物。特别是2016年5月31日网络发布先生写给中国书法家协会《非中国书协会员不容假冒》的公开信后,再一次把先生推向众人的视野,有叫好者,也不乏叫骂者,先生不识时务、不流世俗的文人风骨一时令人难辨左右。诚如作家倪莉在《师者》一文中对他的评价,“这不禁让我想到了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还有清代的‘扬州八怪’,他们都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愤世嫉俗,而是游离于世俗外的张扬个性、悲天悯人”。“大逸安然功利外,真情遍野撒珠玑”,2017年5月李逸野先生被评为开封首届文化奖章获得者,这句写入颁奖词的话,恰如其分地概括了逸野先生的真性情。

再访李逸野先生

亚东老师说,2012年夏天,他因患直肠癌去郑州治疗,先生知道后多次打电话安慰他,并把自己早年患肺结核病卧病三年的事讲了一遍,并把卧病期间写的一首诗读给他听,“卧病三年颇自足,全麦小米有园蔬。前院绿竹后院柳,满窗日色一床书。” 出院两天后,他先生家里。一家人陪他吃饭。临走时,先生把早已写好的多幅斗方、条幅送给他,说:“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换俩钱看病,把身体养好呵!”

再访李逸野先生

记得2014年12月份,我第一次陪亚东老师拜望先生,谈及我在古玩市场偶得一枚汉印“麓云楼”的喜悦,并当作自己的斋号,想求先生为题写斋号,先生欣然应允,又写两首自作诗赠予。在先生的鼓励下,几年来我临池不辍,自我感觉有了进步,想留下些墨迹存世,请求先生题写“麓云楼墨痕”,先生又欣然以汉隶风格题写,先生激励后学的情怀让我顿生写不好字有愧先贤的压力。

再访李逸野先生

见过先生的当天下午,先生得到弟子路言宝去世的噩耗,十分悲痛,写下《哭言宝》,“三日前,促膝对语;三日后,两世悬隔。噩耗忽传,惊魂奚系。痛哉!言宝虽非全人,然表里透明,毫无矫饰。故明者引为友;昧者却疏之。憾哉!诛曰:论路子犹子路也,语法书岂书法乎。”从中不难读出先生的真性情来。德为艺之魂。

再访李逸野先生

在谈及艺术时,先生总是强调艺术家的品德和操守,艺术家的道德高度影响其艺术高度。他常举例说,排在北宋四大书法家之首的应是蔡京,因其残害忠良,贪污犯法,被世人唾弃,就将蔡京改为蔡襄。他还说,许多伟大的艺术作品都是引导人们追求真善美的。

再访李逸野先生

在艺术的道路上,逸野先生被蔡祥林叹为“敢问世上题名者,纸上襟怀几人敌”;李刚田赞为“河南书坛名宿”;王荣生则称先生“诗书画三绝,所作草书《道德经》长卷堪称国宝,体现了五百年来草书艺术发展的最高成就”。

先生以其独到的见解和感怀,以诗言之,《学诗》曰:八十残年未解诗,不知深浅偶为之。腥风血雨谁高蹈?大地神洲是吾师。《学画》言,画笔何曾得自由,晨昏瞎榻几经秋。古今名迹见不得,直依洪濛作楚囚。《学书》道:书臻绝诣无巅峰,各执一偏补世穷。“字如其人”开对半,心存斜念道难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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