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7 記錄草木,兼及鄉愁

何頻 文匯筆會

記錄草木,兼及鄉愁 | 何頻

本文照片均由作者提供


深秋時節,我在鄭州這邊一連參加了兩次有意思的活動——先是10月中旬,去中嶽嵩山腳下參加一個老槐樹的掛牌儀式,地點在鞏義市回郭鎮的蘆醫廟村,村在鄭西高鐵和隴海鐵路交織之間;霜降過後又臨大河野水、古渡蘆花,10月底在黃河花園口,眾文友憑藉一爿菜園子,舉辦一場帶著遊戲的文學分享活動。

我因這兩次活動而十分開心,並有新的發現——雖然城市變綠,綠滿都市,但是,藝術家與作家,並不滿足於現代化城市的美容式綠化,還要任著自己的才氣和本真撒嬌與逃逸,興沖沖衝出城市的包圍圈,到野外和農村去!大家拔蘿蔔、挖紅薯,歌詠古樹,歌詠莊稼,又採野花、拾野果,等等,這一群人,眨眼變成了任性的姑娘和淘氣的大孩子,其中包括留著時髦白頭髮的李佩甫先生。面對自然,人的真性情徹底釋放。

在活動中,從朋友們對土地、草木和蔬果的熱愛,我深受感染和鼓勵,差一點當場大聲說出來,你們這樣就對了呀!——我行將面世的新書美其名曰《蒿香遍地》,就是一本關於山野田野、農村農事、蔬菜野菜、花木果實之書,我的宗旨,原本就是為大家重返自然而喝彩的!

打2008年開始,十餘年來,我先後出版了《看草》和《雜花生樹:尋訪古代的草木聖賢》兩本書,連獲“中國最美的圖書”美名。又後來結集出版了《見花》《茶事一年間》,其中的草木氣息是一脈相承的。這些年,能尋找到適合我的寫作主題,並且源源不竭堅持下來,算我幸運。《蒿香遍地》以黃河兩岸一年四季的野菜和蔬果為記錄、考證和抒情對象,普及久遠古老的博物知識傳統,兼及鄉愁。它不止懷舊,也是一份反映土地、社會和景觀變遷的另類記錄——我是1950年代人,希望能以燕口銜泥的精神,不棄細微,用心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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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我受到啟發的作家,還有張承志先生。在談及大變化波及內蒙古牧民和牧草的關係時,他說了這樣一番話:“誰也沒有料到,當這裡被鐵絲網劃分為以戶為單位的私營用地以後,亙古的牧草居然不夠吃了。一頁已經呼啦翻過,一切都迎來了質的改變。愈是目擊古今,我就愈是驚訝不已——居然我們是最後一代見識了古代的牧人。”(《十張畫》)我懂得他的話並心領神會——對於現在已經發生了鉅變的田野、田園,我於我的家鄉,及舊時的農耕方式,等等,也是“最後見識了古代”之人。

中國式“雜草的故事”之一,明代的《救荒本草》,編撰者朱橚是朱元璋的兒子,被封藩在開封,稱周王。他和自己團隊的採集範圍,包括南太行地區,那一帶正是我的老家所在。他書裡林林總總的野生植物和蔬果,生生不息依舊存在,而當代的年輕人對之已經很陌生了。就是與我的年齡差不多的朋友,也渴望重新溫習。而從小就熟悉這些的我,這些年又重新關注並親近它們,帶著感恩的心情記錄寫作,覺得自己在做與《救荒本草》的現代對接。因此,這是一件有趣有意義的事。

張承志是一個亦文亦畫之人。“畫者,文之極也。”肯定與開放以來的精神面貌獲得大解放有關,現在的作家和文人,愛作畫、信手作畫,並且畫得一筆好畫的人比過去顯然多了。我自己出版的書,有的也附有我的小畫。而這一次,我對編輯說,我要為這本書,集中再做一遍插畫,讓插畫多些、醒目些。我是半路出家,情不自禁用寫字的硬筆畫花草的。面對著所鍾情的對象,描畫出同樣一棵野菜野草春夏秋冬不同季節的不同形狀,是我對花木花草的致敬,它使我與草木、土地貼得無比親近。白石老人作畫表現出的“蔬筍氣”“泥土氣”和“草木香”,一直令我神往。

舊的本草著述,如《救荒本草》與《植物名實圖考》的插圖,曾引起過域外的現代關注。但是,周王和吳狀元,沒有區別、明確作文和繪圖之人,著作權邊界是含糊的。當代日本人的《雜草記》,一人撰文,一人插畫,明明白白是分開的。我要一身二任,既作文又作畫。張月陽編輯師出名門,她不僅熱情接納這本書,而且容許我註明自己的插畫版權,對我是莫大鼓勵。我這樣做,只是為了讓讀者喜歡我的書我的創作,增加親近和親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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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要感謝的人,還有成都中醫藥大學年輕的教授王家葵先生,——他是文人氣十足而十分可愛的本草專家和書法家,這些年擔綱註釋《救荒本草》《植物名實圖考》等本草經典,小品文字與專欄文章也機智過人。近年,我讀他的書受益不少。這次應我的請求,葵兄仗義為本書題簽,使我十分欣慰。


2019年11月9日於鄭州甘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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