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2 奶奶走了,淚奔!奶奶的音容笑貌留在老家的鄉下小院裡

奶奶留守的鄉下小院

     王義秀

  引子:正月初二,一家人在老家過年,門外進來鄰居家的孩子石頭(乳名),身材威武的石頭是公安民警,在城裡上班。石頭的爺爺爸爸奶奶相繼去世,老宅空蕩蕩無人居住,很荒涼。石頭看到我們一家熱熱鬧鬧,觸景生情,叫了一聲“叔”,就熱淚盈眶,說不下去。我拉著石頭的手,拍拍石頭的肩膀,熱辣辣的眼淚也不住地流……。


奶奶走了,淚奔!奶奶的音容笑貌留在老家的鄉下小院裡


  今年春節是奶奶走後的第一個春節,大半年來,我一直認為奶奶還在老家那個石頭小院裡。一個九十多歲從來不用柺棍的老太太,顛著小腳在綠樹掩映的農家小院裡穿梭,慈祥的目光,清秀秀的面容,花白的頭髮向後紈起一個圓圓的髮髻,帶大襟的上衣,手工盤成的扣子,一個典型的沂蒙老太太。

  年初二,我一大早就收拾東西回家,妻在一邊提醒,奶奶不在了,你回家找誰?我什麼也不想,我只想回家。

  拐過村頭,老家門前沒有奶奶的影子,只有老杏樹孤獨地站在哪裡。走過平滑的石板小路,推開老屋的門,屋裡空蕩蕩的,只有後牆上奶奶的遺像微笑著看著我。奶奶!我喊著,嚎啕大哭。

  我的家在山東省蒙陰縣的岱崮鎮,這裡群崮環繞,綿延百里,頁岩風化的紅砂壤孕育著生機萬物,養育著在這片土地上勞作生息的人們。

奶奶走了,淚奔!奶奶的音容笑貌留在老家的鄉下小院裡


  我家的小院坐落在村頭。據說爺爺當年看重這地方,一是因為寬敞,二是因為有出路。從前,山村建房,大多都是因勢而建,不會計較地基多了幾尺還是少了幾尺。把房子建起來,把院子方起來,院子周圍便可以栽上雜樹雜果,讓兒孫享受百年的美味。

  建房子和院牆的石頭是爺爺領著父親和叔叔從山裡一塊一塊開採出來,又一塊一塊搬回家的。厚薄均勻的青石板塊,層層垛上去,彷彿落在一起的大餅,整齊又好看。爺爺喜歡石頭,就給我起名石頭。

  等我記事兒的時候,院內院外已是大樹參天,綠樹成林了。家鄉的紅砂壤很貧脊,常年缺水,但正是這缺水而又貧脊的紅土地卻長出了味道與眾不同的美味。有香椿、花椒、小米、桃子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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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前屋後栽得最多的是香椿和花椒,這兩種不起眼的小樹讓我又愛又恨。開春,香椿、花椒冒出嫩綠的新芽,那便是家鄉最鮮的美味,頭刀韭菜、香椿芽、黃脊子魚在家鄉並稱“三鮮”。

  香椿的嫩芽透著浸脾上頭的清香,煎雞蛋,炸“面魚”(用麵粉裹好,用油炸成小魚的形狀),想想都讓人流口水。花椒嫩芽也可炸“面魚”,但是摘了嫩芽會影響長花椒,莊稼人才不會幹吃了上頓不留下頓的傻事兒。成熟的花椒可以賣錢,但摘花椒可不是一個好活兒,滿樹的針刺扎得人又麻又疼,扎腫了小手,好幾天不能寫字。

  相對花椒,我更喜歡香椿,香椿芽可鹽成鹹菜長年吃。我在鎮上上學的時候,全年吃的就是煎餅卷香椿芽鹹菜。星期六放學回家,奶奶拿出熱乎乎的豆腐,澆上醃製香椿的滷汁,撒上蔥花、辣椒,一碗人間美味香氣撲來,嫩白的豆腐,紅紅的辣椒,綠綠的蔥花,乳黃的滷汁,既包含著奶奶無言的疼愛,也包含著我對奶奶一週的思念,我敢說,那是人間最好吃的美味。看著我狼吞虎嚥地吃完,奶奶才滿意地站起來,笑著,拍拍胸前的大襟,去幹別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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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前有一棵大杏樹,有一抱多粗,是全村男女老少休息乘涼的好地方。杏花一落,我們這些孩子們就在樹上爬上爬下,摘小杏,咬一口酸得閉眼歪嘴流口水。這時,奶奶便翅著小腳,從屋裡趕出來喊:“小祖宗,這是一棵麥黃杏,到麥季裡才熟,別禍害了。”

  這麼大一棵樹,摘一個兩個不見少,奶奶真小氣,我們依然玩我們的。麥收的季節,正是我家黃杏成熟的時候,全村的孩子都來幫我們摘杏,一邊摘杏,奶奶一邊讓我們裝好籃子,挨家挨戶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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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院牆外,有一棵棗樹,樹冠探進院子一大半,因為棗樹很容易長毛毛蟲,毛毛蟲毛了人,又痛又癢,特別難受,所以大家都不喜歡。爺爺曾想把棗樹砍了,但奶奶不讓,奶奶說:“把毛毛蟲夾到火爐子裡燒了就是,石頭喜歡吃棗。”為了讓我吃棗,奶奶滿院子裡找毛毛蟲,往火爐子裡夾。

  到了秋天打棗的時候,奶奶先是讓我們把夠得著的棗摘下來,然後再用杆子打,奶奶把沒有受傷的棗撿出來,用白酒洗了放在瓶子裡封起來,冬天沒有水果的時候,再拿出來吃。胖胖的醉棗飄著酒香,像小豬一樣可愛,味道又特別,好幾天捨不得吃。

  高中畢業後,我考入警察學校,離開了老家,畢業後分配到城裡工作。這些年,家裡發生了許多變故,有些變故不給你時間,來不及思考。先是爺爺去世,後來父親也因病走了,老家的小院裡就撇下媽媽和奶奶一對苦命的女人。熱鬧的小院一下子冷清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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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給父親上了百天墳後,我和妻子回到老家,要把媽媽和奶奶接到城裡一塊住。媽媽同意了,奶奶死活不肯,奶奶說:“我不走,這裡還是個家。你姑姑、叔叔和你們一家都還有個奔頭,我走了,家就沒了。”我們扭不過奶奶,只好讓奶奶一人留守在那個鄉下的小院裡。

  因為鄉下有牽掛的奶奶,我們回老家的日子勤了,每次回家,老遠就看到奶奶在老杏樹下翹首眺望。奶奶喜滋滋地把我們迎回家,一進門,便翻箱倒櫃,這邊找出透著清香的黃杏,那邊找出飄著酒香的醉棗,看著我們嘻嘻哈哈評論著吃下去,奶奶的臉上笑成一朵花。

  又是一個週末,我們驅車回到老家,遠遠地看到老杏樹下沒有奶奶的影子,我的心裡嘎登一下,急匆匆跑回家,看見平常總是樂哈哈的奶奶有氣無力地坐在椅子上,見我們回來了,欠欠身子算是招呼,再無氣力去翻箱倒櫃。

  前天夜裡,奶奶聽到院子裡雞咯咯叫,便起來看看別讓黃鼠狼禍害了雞,受了風寒。奶奶是從來不吃藥的,我要帶著奶奶去看醫生,奶奶死活不肯,我們只好熬碗薑湯讓奶奶喝下去。

  中午,妻子做了奶奶最愛吃的米飯,並放了一大勺白糖。奶奶吃飯喜歡加糖,這是幾十年的習慣。都說老年人吃糖不好,奶奶可不這麼想,她說年級大了就要靠飯,加上糖愛吃,吃飽了才有精神。從我參加工作發了工資那天起,我就沒有讓奶奶斷過白糖。可是加了白糖的米飯,奶奶也並沒有吃上幾口。

  要離開奶奶了,奶奶拉住我的手很不捨,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麼依戀我,從門口到門外,從院子到院外,她緊緊地挎著我的胳膊,緊緊地攥著我的手,似乎怕誰把我從她身邊奪走。

  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端詳奶奶,奶奶依然是我小時候的樣子,小腳,大襟褂,向後紈起的頭髮。摟著奶奶,似乎能聽到奶奶微弱的心跳,我第一次感覺到奶奶這麼瘦小。我多麼想留下來陪著她,陪著最疼我的人,走完人生最後的旅途。

  我的鼻子開始酸楚,我的眼角掛滿淚花,走到老杏樹下,我忍住淚:“奶奶,我不走了。”奶奶使勁從我的胳膊裡抽出手,輕輕地推了我一把:“你們走。”

  我含著眼淚,一步一回頭地離開奶奶,腳從來沒有這麼沉重。走遠了,看著奶奶還扶著老杏樹遠遠地望著我,我轉過身,淚水成河。

  奶奶真得走了。村西山坳裡的那座新墳就是奶奶和爺爺團聚的新家,本想和奶奶說說話,但已經是陰陽相隔。

  現在,最讓我放心不下的是奶奶曾經留守的山村小院。小院孕育了我的生命,小院讓我感受了人間的溫暖親情,小院有奶奶的音容笑貌,小院也給我留下了無盡的失落和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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