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臥貓
《浮生六記》是清朝的楊引傳於無意間在蘇州的冷攤上發現的，發現時就只有四卷殘稿，如《紅樓夢》一般，是一部缺失的作品。
《浮生六記》的作者是沈復，他是清朝一位無足輕重的幕僚。作品用於記錄沈復的一生，它得以流傳百世，是因為作品文風清雅，更是因為它是清朝少有的，記錄夫妻日常生活的作品。
1936年，林語堂翻譯《浮生六記》，他在漢英對照版的序言中寫道，“芸，我想，是中國文學中最可愛的女人。”
這裡提到的“芸”，就是沈復的妻子芸娘。沈復的一生，因為有了芸娘而充滿活潑與生趣。他們一度是朋友們豔羨的夫妻，一對恩愛情深的神仙眷侶。但芸娘薄命，半生坎坷，她先於沈復而去，這是沈復一生最大的遺憾。
在清朝的封建禮教下，芸娘曾先後失歡於公婆。在公婆眼中，她是一位不守婦道，為人輕浮的兒媳。可是在沈復眼中，她是難得的好伴侶。
芸娘是一位敢於突破禮教，行事坦率的女子。正因如此，林語堂才贊她是最可愛的女人。但這位可愛女子，即使品行如此為人稱讚，卻依然難逃坎坷命運。這是封建禮教對她的傷害，是愚昧頑固給她的不公。
一、近親結婚，嫁給姑家表兄
沈復和芸娘，是表兄妹關係。沈復的母親是芸孃的姑母，沈復與芸娘第一次相見，就是陪母親回孃家時發生的。初次見面的兩人，很是投緣。芸娘拿出自己平日裡寫下的詩句給沈復看，於是沈復愛上了芸孃的才情，向母親表明想娶芸娘為妻——“若為兒擇婦，非淑姊不娶。”
沈復和芸娘就這樣開始了彼此之間的緣分，即使他們的婚姻幸福美滿，即使兩人情投意合，但我們知道，近親結婚對於生育後代，是存在很大疾病隱患的。
在清朝，近親結婚的現象相當普遍。所謂上行下效，最初開這個先河的，還是清朝的統治階層。
滿清入關以來，清朝皇室十分在意他們高貴的血統。皇帝選妃，只有從滿族與蒙古族中選擇。為聯合各大家族之間的勢力，彼此聯姻也是最可行的一種方法。清朝順治帝的皇后孝惠皇后，就是孝莊文皇后的侄女，也是順治帝的表妹。
皇宮裡是如此，平民百姓更加會效仿之。《紅樓夢》中的賈寶玉與林黛玉是姑舅表親，與薛寶釵是姨表親，無論娶誰，都是近親結婚。有人說，據考證，真正的結局中，賈寶玉的妻子是史湘雲，而史湘雲卻也是賈母孃家的人，與賈寶玉同樣是表兄妹關係。由此可見，在封建統治下，這種不合理的婚姻卻是常態。
《浮生六記》中沈復與芸娘有一個兒子叫逢森，還未成年就死了。書中沒有交代逢森的死因，是否與近親婚配有關我們不得而知。但近期婚配在生育方面的弊端，在今天看來卻是不爭的事實。這是芸娘作為封建統治下的女子，被傷害到的第一處。
二、寂寞深閨，沒有出行自由
芸娘嫁給沈復之初，一直是待在深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沈復常常外出，回到家中會向芸娘講述外面的趣事。芸娘自恨不是男兒身，無緣得見外面的熱鬧。
好在芸娘是一位大膽的女子，沈復也不是守舊的一派。芸娘女扮男裝，穿上沈復的衣服，戴上沈復的帽子，學上一番男子的走路姿勢及拱手作揖之禮，就跟著沈復外出閒逛去了。
沈復去吳江那次，芸娘撒謊回孃家，得以和沈復一同遊太湖。她感嘆“今得見天地之寬，不虛此生矣！想閨中人有終身不能見此者！”
芸娘敢於突破禮教，尋求自由，實在是莫大的幸運。但這句“想閨中人有終身不能見此者！”實在是讀來讓人感到刺目。作為女子，一生的使命就是相夫教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三從寫盡了女子的卑微，也道出了封建禮教下，對於女子的傷害。
一個小小的家，就能輕易鎖住女子的一生。三寸金蓮的畸形審美，更是剝奪了女性足跡的自由，這傷害了她們的健康，更掐滅她們與男子平等的可能。
三、男尊女卑，與多位女子共侍一夫
沈復在外，常與朋友把酒言歡。酒席之上，總有美女相伴。沈復和表妹夫一同去廣東做生意，就曾與妓女喜兒纏綿。“合幫之妓無一不識。每上其艇，呼餘聲不絕”，男子的風流，可見一斑。
在當時，男子一妻多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芸娘作為人妻，社會對她的要求是從一而終，相夫教子，孝順公婆。而沈復作為人夫，只要他供養妻子吃喝，無論在外如何尋花問柳，對妻子是否體貼恩愛，他都可以算作一位合格的丈夫。
《紅樓夢》裡，賈璉與鮑二的老婆相好被鳳姐抓住，曾大鬧過一場。最終事情平息，也不過賈母說幾句輕描淡寫的話。“饞嘴貓兒似的，哪裡保得住不這麼著？”，言外之意，男人偷腥是正常的事，女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鳳姐是賈母最疼愛的孫媳婦，才得了這麼幾句安慰的話，若是換了別人，為丈夫的風流韻事鬧得閤家不得安寧，恐怕不僅不會為她做主，反而要責怪她不懂為婦之道。
在那個男尊女卑的年代，女人地位低下，只能作為男人的附屬品。但人的天性使然，愛就是伴隨著佔有慾的，愛情具有它特殊的排他性，女子要與天性對抗，簡直強人所難。
芸娘對沈復的深情，《浮生六記》裡不難看出。沈復的好友帶了美妾來，芸娘就一片赤誠地開始張羅為丈夫尋找滿意的妾室。這該是對沈復有多深的情，才能做到如此這般？
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才是符合人倫天理，符合人類本性的。封建禮教卻要叫女子對天性對抗，一邊對丈夫忠貞不二，一邊接納丈夫身邊的美女如雲，實在是對女性極大的不公。
四、交友受限，只因對方出身特殊
芸娘為沈復選妾室時，一項重要的標準就是“美而韻”。她因此看中了妓女冷香的女兒憨園，並與她結拜姐妹。芸娘私下試探憨園的心意，憨園嬌羞，卻也表達了她同意這門親事的意願。
但沈復家貧，最終憨園背棄了約定，選擇了嫁給一位能給足千金聘禮的男子。芸娘為憨園的薄情寡義傷透了心，還因此傷了身子。
但芸孃的公婆卻責怪她與妓女的女兒結拜，敗壞門風。後來沈復與芸娘被趕出家門，這就是芸孃的一條大罪狀。
如果說出賣身體是敗壞社會公德，那錯也在冷香，與冷香的女兒又有何干？況且憨園才情出眾，並不是輕浮之人。後來憨園選擇了富貴人家，多數也與母親冷香有關。更有一層是，沈復娶憨園是合情合理，可芸娘與憨園結拜就成了敗壞門風，這雙重標準實在是對女性最大的不公。
芸娘與妓女之女憨園交好，是一種衝破禮教束縛的進步行為。但她一人之力無法改變整個社會的看法，封建禮教對芸孃的迫害之四，就是限制她的交友，更限制了她的進步。
封建禮教下，人們認同“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沈復得了通詩書、懂文墨的芸娘，生活平添了多少風雅意趣？
芸娘半生漂泊，皆是被封建制度所害。她聰明、勇敢、好學、率真，如此卓越的女子也逃不過悲慘的命運，時代的禁錮實在非一人之力可以抗衡。
林語堂贊芸娘是中國文學史上最可愛的女人，這是對芸娘高度的讚譽，同時也是對舊社會封建禮教下無數女子悲慘命運的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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