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5 為什麼古代中國可以治理廣西而治理不了越南

歷史上越南和中國可謂淵源頗深:公元前214年秦始皇嬴政在統一六國後派遣將領任囂征服了嶺南地區的百越部族,隨後秦王朝在嶺南設南海、桂林、象郡三郡進行管轄。這其中的象郡所轄之地已延伸到如今越南北部地區。公元前203年秦朝的南海尉趙佗趁秦末天下大亂之機自立為南越武王(後改稱南越武帝),由此建立了包括今天中國兩廣和越南北部地區在內的南越國。公元前111年漢武帝劉徹以路博德、楊僕、鄭嚴、田甲、何遺五路大軍攻滅南越國,隨後漢武帝劉徹在如今越南北部和中部地區設置了交趾、九真、日南三郡。公元192年位於今天越南中部的佔族人區連殺死漢朝的日南郡象林縣令,佔據了原日南郡的部分地區,由此建立了林邑國(後稱佔婆國),與東漢以順化為界,此後中原王朝在越南的統治範圍只及順化以北。林邑國儘管位於如今的越南境內,不過林邑國的主體民族佔族和今天越南的主體民族越族其實是兩個不同的民族,事實上林邑國恰恰是因為被越族征服才被納入今天的越南版圖之中。林邑獨立後作為現代越南民族發源地的交趾地區在此後的千餘年間歷經漢朝、東吳、晉朝、南朝、隋朝、唐朝、南漢等朝代一直是隸屬於中國各朝代的直屬領土,中原王朝在這裡設置郡縣進行直接管轄。

為什麼古代中國可以治理廣西而治理不了越南

越南歷史上儘管有長達千餘年屬於中國郡縣管轄的時期,但實際上這裡一直是中原王朝統治的薄弱環節。中華文明是發源於北方的黃河流域的:夏、商、周這幾個早期王朝都發端於黃河流域,直到秦漢時期形成大一統的中央集權帝國後仍是以黃河流域作為統治重心的,相比之下日後被譽為漁民之鄉的江南地區這時還是山越部族出沒的蠻荒之地。直到三國時期東吳政權才首次對江南地區進行大規模開發,而地理上更為偏遠的嶺南地區直到唐宋時期還基本被作為貶官流放之地。如今的越南北部地區在當時就是這樣一塊遠離中原王朝的核心地域的地區,同時地狹人稠的越南北部地區也極易形成自給自足的社會,民族的獨立意識也容易形成。長期以來交趾及相鄰地區的漢人數量極少,當地的貴族和平民具備較強的自立為王傾向。自東漢以來交趾叛亂不斷:公元40年徵側、徵貳姐妹舉兵反漢;公元248年交趾、九真民眾起兵反吳;劉宋末年至南齊初年交州人李長仁專制一方;公元544年交州人李賁自立為帝;唐朝統治交趾的二百多年間當地曾發生過四次被正史明確記載的大規模反唐暴亂......對中原王朝而言:交趾之地山長路遠、瘴厲橫行,所以後來索性採取以夷制夷的政策——利用當地越族部落牽制彼此。地理上的原因使朝廷政令往往難以下達各地,漢人移民只有隨同官員前來的少數工匠等。雖然漢字得以在越南推廣,但是漢文化難以影響越南平民社會,事實上漢文化在越南僅僅只限於貴族精英階層而難以在民間推廣,所以實際上當地人同中原內地的心理距離其實很遙遠。

為什麼古代中國可以治理廣西而治理不了越南

古代中原王朝對交趾(今越南北部地區)控制力度弱、開發程度低不假,但這也要看和哪些地方比。和中原內地比當然顯得控制力度弱、開發程度低,不過要和周邊地區比起來還真不一定。我們不妨以如今鄰近越南的廣西、雲南兩省區作為對比:廣西、雲南也是在秦漢時期開拓南越、西南夷的過程中被納入中原王朝的郡縣管轄體系之下,在時間上與交趾差不多處於同一時期,而中原王朝對廣西、雲南的開發其實也是相對比較晚的。事實上在相當一段時間內交趾的開化程度甚至是超過廣西、雲南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在古代農耕經濟條件下一個地區的開化程度首先就得看當地適不適合發展農業。事實上在古代技術條件下越南紅河三角洲比廣西、雲南地區更適合發展農業:越南紅河三角洲是河流下游沖積平原地區,而廣西、雲南相比之下則是以山地地形為主。從漢武帝滅南越起紅河三角洲就長期是嶺南地區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漢代十三州中將包括如今的廣東、廣西以及越南北部在內的廣大地區劃為交州,而交趾在交州佔據著至關重要的地位。交趾郡大體上就是如今越南北部的紅河三角洲,迄今為止這裡還是越南的主要產糧區。在當時這裡由於可觀的糧食產量得以供養大量人口,以致於其戶口數量達到了交州全部戶籍數量的一半左右,長期以來被視為交州首郡。這也就是說交趾當時的開發程度儘管不足以與中原內地相比,可實際上是高於同時期的廣東、廣西的。漢末三國時期割據交州的士燮就是以交趾為根據地在短時間內迅速席捲交州,從而成為嶺南霸主,這也足以見得交趾農業發達、人口眾多、兵源賦稅充足。事實上直到唐代中原王朝對如今越南北部地區的控制力度和開發程度仍是高於如今的廣西地區的。

為什麼古代中國可以治理廣西而治理不了越南

這就給我們留下一個疑問:既然中國古代對越南的控制開發力度強於廣西,那麼為什麼如今廣西仍是中國領土的一部分,而開發較早的越南卻成為了一個獨立國家呢?其實越南的獨立充滿了偶然因素,然而一系列偶然因素的疊加最終造成了越南獨立這一客觀既成事實。唐末藩鎮割據之時交州當地的土豪曲氏家族建立了割據一方的靜海軍節度使政權,與割據嶺南的南漢政權相爭。公元930年南漢君主劉龑派李守鄘、梁克貞討伐交趾(今越南中北部地區),擒靜海節度使曲承美而歸。但不久曲氏的部將楊廷藝就驅逐了南漢軍隊,自稱靜海節度使。937年楊廷藝為牙將矯公羨所殺。938年楊廷藝的女婿吳權在愛州(今清化)起兵,反對矯公羨。矯公羨見吳權勢力強大,於是向南漢求救。劉龑早已有吞併交趾的野心,於是趁機任命兒子劉弘操為靜海節度使,封交王,以支援矯公羨的名義率水軍出兵交趾。然而南漢大軍卻在938年的白藤江之戰中敗給了吳權,以此戰為標誌越南脫離了中國郡縣的直接管轄,開始走上獨立發展的道路。944年吳權死後其皇后的三哥以外戚身份輔政並趁機架空吳權之子,隨後安南各地出現了十二個大封建主割據混戰的局面,史稱十二使君之亂。在安南割據混戰的十二使君中有一個叫陳覽,他帳下有一員大將名叫丁部領,在征戰過程中他逐漸取得了兵權。968年丁部領在掃平群雄一統安南之後自稱“大勝明皇帝”,開啟了越南歷史上的丁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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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時中原王朝的政局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在丁部領統一安南各部的八年前宋太祖趙匡胤黃袍加身開創了北宋王朝,隨後趙匡胤先後席捲荊湖、後蜀、南漢、南唐等地,到開寶九年(976年)趙匡胤駕崩時五代十國割據政權大多已被平定。宋太宗趙光義即位後使用政治壓力迫使吳越王錢俶和割據漳、泉二州的陳洪進於太平興國三年(978年)納土歸附,次年又親征太原,滅北漢。儘管宋朝結束了五代十國“朱、李、石、劉、郭,梁、唐、晉、漢、周,都來十五帝,播亂五十秋”的紛亂局面,然而宋朝的統一其實仍是金甌未滿:東北部的燕雲十六州自後晉以來就被割讓給契丹人,西北部的定難軍節度使(西夏國的前身)實際上已形成獨立的政權,而在南方唐代的靜海軍節度使已演化成為獨立國家大越國(今越南)。儘管宋朝是一個內斂保守的王朝,並無效法漢唐開拓漠北、西域等地的雄心壯志,但卻始終將徹底終結殘唐五代亂局作為自己的奮鬥目標——在宋朝看來:燕雲十六州問題、西夏問題、越南問題都是在唐末五代時期形成的,因此將其視為應當恢復的中華舊疆。就在宋太宗趙光義滅北漢的第二年越南丁朝發生內亂,於是趙光義在大臣的建議下命侯仁寶等將領率兵南征。在宋朝大軍壓境的形式下時任丁朝十道將軍的黎恆以一出越南版的“黃袍加身”篡奪了丁朝的江山,黎恆登基後立即開始著手對抗宋軍。公元981年在當初吳權戰勝南漢軍隊的白藤江宋軍遭遇越軍的伏擊,主將侯仁寶戰死,宋軍被迫撤退。黎恆在戰勝宋軍後鑑於和宋朝在國力上的巨大差距而主動遣使謝罪、朝貢,恰逢此時宋朝與北方的契丹也正處於激烈對峙的狀態,到了公元987年宋朝出於集中精力應對作為主要威脅的契丹這一目的正式冊封黎恆為交趾郡王。以此為標誌中原王朝正式承認越南不再是中原王朝直接管轄之下的郡縣,此後越南作為中國的藩屬國存在。

為什麼古代中國可以治理廣西而治理不了越南

宋朝是一個重文輕武、守內虛外的內斂型王朝。事實上宋朝是不是一個大一統王朝本身就存在爭議:儘管宋朝結束了五代十國的紛亂,然而宋朝不僅沒能像漢唐一樣開拓西域、漠北,甚至連中原王朝的固有領土也失去了不少,被時人譽為“北失燕雲、南失交趾、西失隴右”。宋朝的這種內斂性同樣表現在雲南問題上:唐朝時雲南的南詔政權發展壯大,唐末五代時期南詔政權被大長和國取代,此後雲南地區又陸續興起大天興、大義寧兩個政權,直到公元937年大理立國後才結束了頻繁改朝換代的亂象。公元966年宋將王全斌平蜀後請示宋太祖是否要跨過大渡河繼續南征大理,結果生怕武將做大的宋太祖玉斧一揮說:“大渡河以南非吾有也。”於是大理脫離了中原,若不是元明兩代對雲南的征服,那麼恐怕雲南今天的情況也會和越南一樣。公元1253年蒙古滅大理後就和越南接壤了,此後蒙古於1257年至1258年、1284年至1285年以及1287年至1288年三次南征越南,不過均因水土不服、糧草不足等問題而失敗。公元1407年(明永樂五年、越南胡開大四年)明軍俘獲了篡奪越南陳朝的胡朝國君並佔領越南。一開始朱棣打算冊立原來的陳朝宗室後裔為越南國君,然而後來得知陳朝已無後裔在世,於是朱棣轉而在越南設置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將越南重新納入中國直接管轄的郡縣體系。自永樂五年(1407年)佈告天下諸國設交趾布政使司以來當地雖屢有叛亂,但當時正處於全盛時期的明朝完全有能力平息這些叛亂。宣德二年(1427年)交趾叛亂首領黎利詐稱陳氏有後,明知有詐的朱瞻基仍決定藉此息兵,於是他宣佈自交趾撤離軍民官吏,隨即廢止交趾布政使司。次年黎利復奏稱本不存在的陳氏後人已死,轉而請求明朝冊封自己。至英宗正統元年(1436年)明朝終於冊封黎利之子黎麟為安南國王。今天的越南是一個獨立主權國家,然而在當時的人看來越南本就與中華文明同根同源,即使只從朱棣重新在當地設置郡縣管轄算起20年以來該地已承大明教化甚深,事實上在當時的人看來越南與中原內地的文化差異其實比雲南、貴州等地還小,可想而知當時的人對這種莫名其妙放棄這樣一塊疆土是頗為震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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