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6 單身狗,天上掉個媳婦兒你敢接嗎?

下面這個

故事出自一本南朝的筆記小說《幽明錄》,所謂幽明,其實就是異界鬼神物魅的幽與人間生死禍福的明,糾葛在一處,牽引出許許多多的小故事。

先講一個特有名兒的:

話說東漢明帝五年,剡縣有兩個人,一個叫劉晨,一個叫阮肇,他倆要進天台山去。天台山可是不得了,在當時就以神仙聖靈聞名,東晉有個叫孫綽的人,在臺州做官的時候,去荒郊野嶺的天台山旅遊了一下,大為讚賞,寫了篇《遊天台山賦》,稱天台山除了風景秀麗以外,更是“玄聖之所遊化,靈仙之所窟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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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山位於剡縣東南

就這麼個又荒又神鬼的地兒,劉晨、阮肇這二位好基友去幹嘛呢?《太平御覽》裡說是採穀皮,我手裡這本鄭晚晴的註釋說穀皮可以入藥,所以這兩位好基友是去山裡採藥的,後來元代雜劇裡《劉晨阮肇誤入桃源》也是說的因採藥入山,可見元代人也是這麼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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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怎樣,總之,兩位好基友兼驢友就這樣進山了,結果和許多半吊子驢友一樣,就迷路了。非常慘,十三天也沒找見路,眼瞅就半個月了,糧食也吃完了,餓得就剩下等死了。然而老天爺餓不死好基友,哥兒倆正餓得打晃兒的功夫兒,抬眼看見山上有棵桃樹,果子倒有得是,但巖壁高聳,溪澗幽深,沒有過去的路。哥兒倆心一橫,扯著藤條就爬上去了。手裡有桃兒,心中不慌,劉晨阮肇分別吃了幾顆桃兒,身上也就來勁兒了,又下到溪水邊,拿著杯子取水,想洗漱一下,無意間看見水裡有蕪菁葉子從山中流出來,還倍兒新鮮。蕪菁聽著挺金貴,但其實就是北京人說的苤藍,吃門釘兒肉餅,來盤兒拌苤藍絲兒,來盤兒烤腰子,一瓶兒北冰洋,夠美半天的。有大苤藍葉子,指定就有人家兒啊,再抬眼一看,又有一個杯子漂流過來,裡面還有胡麻飯。胡麻飯就是芝麻和米粒兒混合煮出來的吃食,據說開始吃胡麻飯,意味著到了辟穀的中間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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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兒倆一對眼神兒,知道這兒絕逼離人家兒不遠,仗著一肚子大桃兒打底,逆著水趟了兩三里,過了山,出現了一條大溪水。《幽明錄》原文用的是“沒”水,元代畫家趙蒼雲畫的是他倆用鋤頭杆兒探過之後發現水不深,大概四尺,提著衣裳趟水過去的。這幅畫很有意思,隨後當讀鄰線上群福利,奉送高清大圖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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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說回逆流趟水,過了山,溪邊有倆姑娘,長得巨漂亮。看見他倆舉著杯子從水裡出來,倆姑娘笑著說:劉、阮二位郎君,拿著我們之前丟的杯子來的。劉晨阮肇不認識這倆姑娘,兩位姑娘上來就能叫對他們的名字,像有舊交情似的。姑娘接著問:怎麼來這麼晚。於是邀請他們回家。《幽明錄》裡的女神們經常用這種小手段招夫婿,回頭我還會給大家讀一段兒叫《妙音》,那裡的女神是用大黑狗勾引人的,所以

如果你還是單身狗,就對街頭流浪的貓貓狗狗都好一點兒,誰知道其中的哪個能引出個把女神呢。

二位神女家房子是竹子片兒當瓦,屋裡南牆根兒和東牆根兒各有一張大床,都掛著大紅色的帳子,帳子角兒上掛著鈴鐺,金銀交錯。床頭各站著十個婢女。二位神女吩咐婢女們說:劉阮兩位郎君,途徑山裡險峻的地方,雖然吃了好果子,但身體還是挺虛的,都趕緊做飯去,麻利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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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劉阮二位基友在宴席上吃了胡麻飯、山羊肉乾兒、牛肉,都巨好吃。吃完就開始喝酒,一群姑娘過來,各拿了幾個大桃兒,笑著說:歡迎二位姑爺來我們這兒。酒喝到酣暢處,大家開始歌舞作樂。你要問這劉晨、阮肇二位兄弟此時的心情一定是美翻了吧?你琢磨琢磨,荒山野嶺一群漂亮姑娘,家裡裝扮也怪異,舉止也怪異,你一個不認識,她們個個還都一副老相識的架勢,眼瞅太陽就落山了,擱你你怎麼想?原文很妙,就四個字:欣怖交併

終於天黑了,二位神女叫這哥兒倆在剛才說的牆根兒的大床上睡,一人一床。那二位神女睡哪兒?原文四個字:女往就之。啥意思?原文八個字,劃重點,自己琢磨,叫:言聲輕婉,令人忘憂。

書說簡短,十日後劉晨、阮肇想要回家了,神女說:你們既然已經來了,是命中的福分,為什麼還要回去呢?這倆人一琢磨也是,跟這兒有吃有喝有媳婦,於是又停留了半年,到了草木生春意,百鳥鳴啼的時節,心頭升起懷鄉的哀愁,於是苦苦哀求神女放他們回去。神女見他倆態度堅決,無奈叫婢女們奏樂集會,將出路指給劉晨和阮肇。

二位基友回到家,卻發現“親舊零落,邑屋改異,無復相識”。碰見個孩子,三句兩句一打聽知道是七世孫,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叫了,反正是比耷拉孫兒還往後。這耷拉孫兒說聽老輩兒傳聞祖上進山迷路,一直沒回家。到了東晉太元八年,距離劉晨阮肇上次入山已經相隔三百二十一年,兩兄弟又忽然不見了,這次真的再也沒有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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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故事在那個時代就挺流行,傳說是陶淵明整理成書的《搜神後記》,也記了這段故事,他的《桃花源記》也不難看出劉晨阮肇的影子,後來的學者能從中看到彼時社會動盪、人心思定,現實生活求不得,只好從神仙洞府、桃源異域中尋解脫。到了唐代,這二位好基友已經成了詩歌寫作中的高頻典故,無論是慨嘆分別還是追思豔遇、回首枉然,都喜歡用這則故事比如什麼“莫辭更送劉郎酒,百斛明珠異日酬”,什麼“神仙得似紅兒貌,得免劉郎憶世間”,什麼“曉露風燈零落盡,此生無處訪劉郎”……

不過大家關注點往往都在豔遇美好上了,設身處地想一想,劉晨阮肇彼時“欣怖交併”才是真實心理。天上掉女神的事兒,外人看起來總是覺得佔了便宜,碰上這事兒的人,心情可就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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