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母之教
先秦时代,名贤辈出,齐桓晋文、孔孟老庄,我们都已了然于胸,但仔细想来,我们熟悉的先秦名贤大多为男性,对于这一时代的女性,我们似乎就没有那么熟悉了,这篇文章讲述了五位先秦女性的故事,希望读者能从中感受到先秦女性的光辉。
先秦女性中,最著名者也许要推孟母了。孟母三迁为孩子选择良好的教育环境、孟母断机以诫子学习应持之以恒的故事,读者已很熟悉,这里为大家再讲一则孟母的故事。
孟子是个十分讲究“礼”的人,他认为人生来就有仁义礼智这四种德性,“无礼义则上下乱”。孟子结婚后,有一回走进卧室,看到妻子着装随意了些,面露不悦,立马转头离去。妻子向孟母请求回娘家。孟母认为自己儿子的做法不妥,遂对孟子说了下面一番话:“夫礼,将入门,问孰存,所以致敬也;将上堂,声必扬,所以戒人也;将入户,视必下,恐见人过也。今子不察于礼,而责礼于人,不亦远乎?”孟母也许对庙堂之礼不及自己的儿子了解,但对于居家之礼的了解显然胜过自己的儿子。同居一个屋檐下,家人相处欲合乎礼仪、避免尴尬,彼此都应给对方留出一个调整的空间,而这需要从细节处入手,例如进入厅堂,说话的声音要高扬一些,以表示有人来了,听见此话的人便有一定的空间和时间调整自己的行为。孟子听了母亲的话,“遂留其妇”,而闻知此事的人亦认为孟母“知礼而明于姑母之道”。
由于古代妇女的角色偏重于家庭之内、操持户政,因此对家庭用度的变化最为敏感。齐相田稷的母亲,收到儿子赠送的一笔钱,田母敏感觉察到这笔钱可能来路不正,因为儿子为相三年,俸禄没有这么多。她问这笔钱从何而来,田稷不敢隐瞒:“诚受之于下。”田母说:“吾闻士修身洁行,不为苟得;竭情尽实,不行诈伪;非义之事,不计于心;非理之利,不入于家”,田母应是带着悲愤的心情说出这番话的,因为自己的儿子违反了上面的每一条。
田母接下来从忠与孝的角度阐发自己的观点,齐国以高官厚禄待田稷,田稷对于政事当竭尽所能,“务在效忠,必死奉命,廉洁公正,故遂而无患”,而田稷作为大臣,其所为与忠相去甚远,田稷作为人子,其所为与孝相去甚远。田母不仅将不义之财拒之门外,也要将不孝之子拒之门外。田稷幡然醒悟,主动向齐宣王认罪,齐宣王听闻田母的教子之言后,大为赞赏,免除了对田稷的惩罚。
为妻之劝
与田母同样敏感的还有陶国大夫荅子的妻子。荅子在陶国做了三年官,未闻众人对他的称赞,而其家财却是以前的三倍,妻子忧心忡忡,屡次向他劝诫,可荅子听不进去。到第五年,荅子回乡省亲,“从车百乘”,排场很大,乡党亲戚都为本乡本族出了荅子这样一位大人物而高兴,甚至击牛角而唱赞歌,只有妻子在众声喧哗中独自掉泪。荅子母亲见媳妇抱着孙子哭泣,颇为不悦,问她为什么哭。荅子妻说:“夫君能力有限而官居高位,必然遭遇祸害,没有功劳而家计日盛,必然积累灾殃。”她举出楚国令尹子文的例子,子文治国,家贫而国富,国君尊敬他,百姓拥戴他,所以他能福延子孙,而佳名流传后世,可自己的夫君却正好相反,今日虽春风得意,而灾殃就在转角,她请求带着孩子回到娘家。媳妇的这番话句句在理,却没有打动婆婆。一年之后,荅子果然被治罪,留下其母无人奉养,这时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又回来了。
与其说荅子妻有先见之明,不如说她能保持清醒,而她的清醒来源于能“以义易利”,利是转瞬即逝的,义的公理却是颠扑不破的。下面我们要讲述的这则故事,传主能够从细节中窥见趋势,其劝诫的效果也更为明显。
春秋霸业,首推齐桓晋文。晋文公(名重耳)的经历堪称传奇,他曾被迫流亡在外十九年,返回晋国后,励精图治,终成就一番霸业。重耳流亡到曹国时,曹共公不加礼遇,大概认为丧家之犬何须以礼相待?曹国大夫僖负羁的妻子善于观察,僖负羁妻有一条识人的准则,“不知其子者,视其父;不知其君者,视其所使”,她观察到重耳的三位仆从都具国相之资,“以此三人者皆善勠力以辅人,必得晋国。若得返国,必霸诸侯,而讨无礼,曹必为首”,建议夫君早做打算。僖负羁听罢,向重耳一行送去饭菜。后来,重耳回到晋国,将要讨伐曹国,他令人在僖负羁居住的巷子口刻立石碑,以此为记号,要求晋国兵士不得进入骚扰,“士民之扶老携弱而赴其闾者,门外成市”。僖负羁妻之劝,保全了许多人的性命,富有远见卓识。
博闻多识
中国古代博闻多识、能诗会画的女性不在少数。先秦时代,管仲有一个叫婧的妾,也是这样的女性。
管仲是春秋时期齐国相,辅佐齐桓公成就了一番霸业。有一天,齐桓公外出,看见一个人边击牛角边以悲凉的歌声吟唱,他让管仲前去接待,原来此人名为宁戚,他见到管仲后,只说了“浩浩乎白水”一句话。管仲反复咀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竟一连五天没有上朝。婧见夫君面露忧色,试探地问他是因国事而发愁吗,管仲以“非汝所知也”回答。婧说道:“妾闻之也,毋老老,毋贱贱,毋少少,毋弱弱。”“毋老老”中的第一个老是使动用法,即以之为老,其他亦然,但这句话仍是难解。管仲亦请婧进一步申论。
婧举姜太公的例子来说明“毋老老”:“姜太公七十岁时,在朝歌的市场上屠牛,八十岁时为天子之师,辅佐周文王、周武王,九十岁时获封齐国,由此观之,年老并非老朽到做不了任何事啊。”接下来她又举伊尹的例子来说明“毋贱贱”:“伊尹不过是陪嫁过来的奴仆,但商汤任用他,使其位列三公,伊尹辅佐商汤,使天子之治太平,由此观之,出身低贱并非人格与能力低贱。”婧一共举了四个例子来说明年老、卑贱、年少、卑弱者未可轻视,这番话的目的,意在提醒管仲,自己身为女性也未可轻视。
果然,这番话打动了管仲,他将先前遇到宁戚的事告诉婧,请教她“浩浩乎白水”是何意。婧的博学令人惊讶,她说古时有一首《白水》之诗:“浩浩白水,鯈鯈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居。国家未定,从我焉如。”婧解读到宁戚想出仕齐国、见用于齐桓公的意图。管仲将此意向齐桓公禀告,齐桓公“斋戒五日,见宁子,因以为佐,齐国以治”。
可以说,婧是君子可与之商讨、谋划事情的女性。男子为父、为夫,女子为母、为妻,两者没有孰轻孰重,两者只有相互协调,才能使家庭这个社会最基本的细胞得到健康的发展,而家庭的健康发展,实与社会、国家的健康发展密切相关。
中国古代书籍中,对于女性的记载不可谓少,但其中包含着男性的偏见、时代的偏见,读者只要抛下这些偏见,仍能从中领略到中国古代女性的智慧与魅力。(易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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