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54歲時留影
梁啟超認為國人之所以會沉迷於堪輿、占卜，都是小說起了傳播作用。
雖然梁啟超弄錯了堪輿的現實存在與小說的渲染傳播的先後順序，但他指出了一個不可忽視的事情，那就是通俗小說(包括戲曲，下同)對於堪輿等方術的傳播所起的重大作用。和筆記一樣，通俗小說也成為清代社會對堪輿認同的重要表現，同樣也是堪輿生存的重要方式。所不同的是，通俗小說在這方面的作用，比筆記更為巨大。因為筆記主要是在士大夫、在讀書人中傳播，通俗小說則在所有的人群中傳播。但同時需要指出的是，許多小說的題材，卻是從筆記中提取。所以二者具有十分密切的關係。
本人大概參閱了近百種清人通俗小說，有50位作者的53部小說中有比較多的堪輿描述，有的則是把堪輿作為整個小說的焦點。這些小說可以分成五大類。
《隋唐演義》插圖
講史小說，包括：褚人獲《隋唐演義》、佚名《薛仁貴徵東》、佚名《說呼全傳》、錢彩《說岳全傳》、如蓮居士《反唐演義全傳》、文康《兒女英雄傳》、佚名《金臺全傳》、俞萬春《蕩寇志》、陳墨峰《海外扶余》、佚名《三春夢》、青蓮室主人《後水滸傳》、名教中人《俠義風月傳》、松滋山人《鐵冠圖全傳》。
《施公案》
公案小說，包括：藍鼎元《郭公案》、安和先生《警富新書》、吳趼人《狄公案》《九命奇冤》、佚名《施公案》、彭養鷗《黑籍冤魂》、石玉昆《小五義》《續小五義》、佚名《海公小紅袍傳》、貪夢道人《彭公案》、繭叟《瞎騙奇聞》、娥川主人《世無匹》、冷佛《春阿氏謀夫案》、唐芸洲《七劍十三俠》。
神魔小說，包括：無垢道人《八仙得道》、佚名《後西遊記》、郭小亭《濟公全傳》。
《紅樓夢》之金陵十二釵
世情小說，包括：曹雪芹《紅樓夢》、陳少海《紅樓復夢》、郭則《紅樓真夢》、嫏嬛山樵《補紅樓夢》、吳敬梓《儒林外史》、古吳墨浪子《西湖佳話》、遊戲主人《笑林廣記》、守樸翁《醒夢駢言》、久久老人《東度記》、江南隨園主人《繡戈飽全傳》、夏敬渠《野叟曝言》、華陽散人《鴛鴦針》、伏雌教主《醋葫蘆》、綠意軒主人《海上花魅影》、曹去晶《姑妄言》、佚名《鬼神傳》、頤瑣《黃繡球》、李綠園《岐路燈》。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書影
現實批判小說，包括：吳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網蛛生《人海潮》、旅生《痴人說夢記》、壯者《掃迷帚》、海上說夢人《歇浦潮》。
比較而言，講史小說一般是把“風水寶地”作為英雄帝業或發家的起點，但如果這個風水寶地被破壞，後面的命運也就發生變化。而這些描述，又大多有其他史料為基礎。
鄭成功收復臺灣
如《海外扶余》說清初降將黃梧向清廷獻策，“鄭成功的祖墓，風水極好，須要把他掘平，洩走了王氣，使他落敗不能橫行才好。”說鄭成功家的祖墳共有六處：一處在泉州的石井山，一在晉江縣的大覺山，還有三個在南安縣的覆船山、橄欖山、金坑山，另外有一個最厲害的名叫‘五馬奔江’，不曉得在哪裡，須要叫人去探聽去。這段故事見於劉獻廷《廣陽雜記》，《清史稿》等文獻也有涉及。
李自成攻入北京
又如《鐵冠圖全傳》說明末農民起義，明廷屢年用兵，李自成、張獻忠的勢力越來越大。陝西米脂知縣邊大綬“破識風水”看見李闖的祖墳葬在“青龍背上”，不禁稱讚：“點穴之人確有眼法，若非今日看破，必成大事了。”於是派人掘墓開棺，棺中竟有小龍躍出。眾人將小龍打死、將棺廓燒燬，又把“青龍背上的來脈”挖斷。邊大綬挖李自成祖墳之事，王士禎《池北偶談》、劉獻廷《廣陽雜記》等皆記此事，當事人邊大綬之《虎口餘生錄》則詳細記載了事情的原委。但是，經過小說家的加工，變得活靈活現。當然，如果按這個故事所說，邊大綬其實是幫了清朝的忙。因為李自最終還是推翻了明朝，並且自稱皇帝，卻被清兵打敗。
《警富新書》插圖
公案小說更離不開堪輿，而且大多將堪輿作為故事的緣起。其中最為著名的，莫過安和先生的《警富新書》，以及以此為基礎寫的吳趼人的《九命奇冤》。這兩部小說說的是雍正年間廣東發生的一大命案，南雄生員凌貴興，為當地鉅富，但屢試不中。於是有族叔凌宗孔，為了想從凌貴興處得到一些好處，向其灌輸“命運先風水、陰陽後讀書”的道理。凌貴興對一些江湖術士本來有看法，認為：“今日堪輿不過指東指西，賣弄訌詞，以圖餬口之計，豈有真眼可以轉禍為祥？”但凌宗孔向其推薦了江西堪輿“馬半仙”，是真正的高人，“凡一切生衰絕旺可以前知”。經過馬半仙查看陽宅陰基，又說出一番番的道理，凌貴興認為確實遇見了高人，於是重新選擇祖墳，爭奪當地梁天來的墳地，多名官員和吏員因為接受凌家賄賂或為了自己的前程，草菅人命、官官相護，弄出九條人命，成為雍正時期的一大奇案。小說以堪輿為由，步步推進，引人入勝，也為一時名著。雖然小說的目的在於告訴人們堪輿的不可信，卻不斷向觀眾傳播堪輿的種種神奇。
海瑞
而《施公案》、《狄公案》等，均讓主角扮演成堪輿，走村串巷，調查案情，風水先生成了清官們“微服私訪”的一般形象，給予大眾以強烈的印象。而《海公小紅袍傳》，特別讓海瑞派出江西籍官員前往江陵調查張居正的“謀反”證據。而這位江西籍官員恰恰粗通堪輿，遂假扮成風水先生，查出張居正在老家如何私佔王氣、圖謀不軌。故事以明朝萬曆皇帝查抄張居正的家產為依託，故事則全屬虛構，但影響極大。而且被藝人搬上舞臺，進行演出，更擴大了它的影響力。
世情小說中的風水，大多作為故事中的點綴，或者作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有讚揚，有批評，也有挖苦。而現實批判小說，則無一例外將堪輿和其他中國傳統文化一樣，作為批判對象。儘管如此，至少說明風水成為作者和觀眾共同的關心，或者說共同的興趣。另外，在批判的同時也在向觀眾傳播，雖然是另一種傳播。
實際上，幾乎所有小說，無論是傳統的講史小說、公案小說、世情小說，還是新起的現實批判小說，無法是欣賞、褒獎，還是批判、譏諷，都在把堪輿作為賣點，把堪輿作為引人入勝的噱頭，可以說無堪輿不成小說。儘管梁啟超對小說中的堪輿內容深惡痛絕，但堪輿確實通過小說得到了廣泛的傳播，而通俗小說也和文人筆記一樣，成為堪輿的又一種生存方式。
閱讀更多 寒武紀的寒冷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