愷撒大帝“尚紫”,腓力四世“崇黑”:細數歷史上的“色彩崇拜”

小時候看電視劇《宰相劉羅鍋》,對其中一個場景印象十分深刻:乾隆要過60歲生日了,群臣都準備了各種珍奇寶物給他賀壽。

劉羅鍋別出心裁地帶來了一桶生薑,意喻“一統江山”。這個別出心裁的禮物讓乾隆龍顏大悅,於是大手一揮:“賞劉墉黃馬褂一件。”

愷撒大帝“尚紫”,腓力四世“崇黑”:細數歷史上的“色彩崇拜”

電視劇《宰相劉羅鍋》中賞黃馬褂的場面

和電視劇裡不一樣的是,所謂賞賜黃馬褂,只是給了一個“資質”,也就是有了穿黃馬褂的權力,衣服通常還得自己花錢去買。

不過被賞賜之人都會欣喜萬分,倍感榮耀與恩寵,原因就在於“黃色”,特別是明黃色,是屬於皇室的專用色彩,是權力和地位的象徵。“明黃色”除了皇帝本人,只有內大臣、侍衛、少數功勞卓越的武官文臣才有資格穿著。

在中國古代歷史上,“色彩崇拜”的現象不僅限於清朝,在秦漢時期,受到“五行相剋說”的影響,推崇的顏色與朝代的“德”相匹配。

根據《史記·秦始皇本紀》中的說法:“始皇推終始五德之傳,以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方今水德始”,水德對應的顏色是黑色,於是秦代就以“黑色”為尊,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都以穿著黑色服飾為榮。其實,早在戰國時期,秦國就對黑色推崇有加了。

愷撒大帝“尚紫”,腓力四世“崇黑”:細數歷史上的“色彩崇拜”

《羋月傳》中身穿黑+金色服飾的嬴稷

到了西漢年間,經歷了水德、土德、火德的正朔,流行過黑色、赤色和黃色,從漢文帝劉桓開始,黃色開始出現在帝王服飾上,影響了之後近2000年的色彩崇拜史。

如果從更廣大的地理範圍來看,歐洲歷史的不同時期同樣有著“色彩崇拜”的現象,在一個個“流行色”的背後,折射出了一個時代的政治、經濟和文化風貌。

01 從齊桓公到愷撒大帝:“好服紫”的兩位君主

《韓非子·外儲說左上》中講過一個故事,齊桓公對紫色情有獨鍾,百姓受到他的影響,也開始瘋狂追捧紫色,大街上人來人往都是一身紫。

齊桓公覺得十分困擾,就跟大臣管仲商量:“我喜歡穿紫衣服,但是紫色布料價格十分昂貴,老百姓們都這麼穿,該怎麼辦呢?”管仲就建議他說:“作為君主,您可以先不穿紫色試試。”齊桓公聽完覺得很有道理,當有人穿紫衣拜見時,就跟對方說:“你往後退退,我討厭紫色。”

於是,短短几天之內,就剎住了齊國境內“好服紫”的風氣。

這個故事的信息量十分豐富,第一,它告訴我們,古代的色彩崇拜具有從上到下的流行趨勢,管仲的對策就是成功地抓住了這一點。

第二,在五行中,齊國屬“火德”,對應的顏色正是紫色。

第三,“紫色”之所以受追捧,還源於它的價格,越稀有,越珍貴,這也符合經濟學的基本原理。作為站在權力金字塔頂端的齊桓公,對貴重稀罕之物偏愛有加也在情理之中。

500年後的羅馬共和國時期,大名鼎鼎的尤利烏斯·愷撒也是一位“紫色愛好者”,他和情人“埃及豔后”克里奧帕特拉七世都喜歡穿紫色的衣服,甚至用紫色裝扮自己的居所。

愷撒大帝“尚紫”,腓力四世“崇黑”:細數歷史上的“色彩崇拜”

愷撒大帝

當時的歐洲,紫色染料又被稱為“提爾紫”,是從一種名為“染料骨螺”的海洋生物中提取出來的。這種貝殼類生物的外殼中含有一種特殊的分泌物,在陽光和氧氣的作用下會變成漂亮的紫色。但是,單個骨螺中能提取出的紫色十分有限,要想染一件袍子,可能需要上萬只骨螺,因此造價之高令人咋舌。

根據英國曆史學家西蒙·溫徹斯特在《大西洋的故事》中的說法,提爾紫染料與黃金的比價可能有20:1,也就是說,它比黃金要貴上近20倍。

在這樣的背景下,“生而為紫”就成了君主、元老院議員等貴族階層層的代名詞,因為只有他們才有能力購買如此奢侈的物品,普通百姓對紫色只能望塵莫及。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為了能讓布料更好地染上紫色,人們會在染色的過程中加入尿液作為固色劑,所以雖然看著高貴大方,但走近一聞,隱隱的尿騷味也相當酸爽,這大概也是一種美麗的代價吧。

02 從腓力四世到瑪哈:飛入百姓家的“西班牙黑”

在17世紀的西班牙,有“地球之王”稱號的腓力四世是黑色的忠實擁躉。在留下的許多畫像中,腓力四世一臉嚴肅,長著哈布斯堡家族特有的凸下巴,一身做工精細的黑色服飾看起來威嚴十足。

愷撒大帝“尚紫”,腓力四世“崇黑”:細數歷史上的“色彩崇拜”

委拉斯凱茲的《腓力四世肖像畫》

這種黑色被許多人稱為“西班牙黑”,它的來歷和西班牙當時的海外殖民進程密不可分。16世紀時期,西班牙開始了海外擴張的步伐,在美洲、亞洲等地建立起殖民地,從當地掠奪大量的財富。

在中南美洲的坎佩切,西班牙人發現了一種叫做“墨水樹”的喬木,它的心材中含有的成分可以作為黑色的染料使用。西班牙很快壟斷了“墨水樹”的供給市場,使得歐洲的黑色染料價格高企,西班牙人從中賺得盆滿缽滿。

作為西班牙國王,腓力四世有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絕對優勢,可以全身上下都穿黑色服飾,是財富與權力的雙重象徵。

愷撒大帝“尚紫”,腓力四世“崇黑”:細數歷史上的“色彩崇拜”

天然的黑色染料“墨水樹”,又稱坎佩切

到了19世紀時期,隨著苯胺染劑的發明,造價低廉的“苯胺黑”使得黑色布料從宮廷中走到民間,越來越多的普通人終於有機會用黑色服飾打扮自己。

“瑪哈”,也就是平民少女中,黑色的曼蒂亞逐漸流行開來。

所謂曼蒂亞,是一條長長的黑色方形絲巾,周圍裝飾有精緻的蕾絲邊,佩戴在女子的秀髮上如瀑布一般垂墜下來,別有一番風情和嫵媚。後來,這一潮流被第13代阿爾瓦女公爵帶入上層社會,受到了包括瑪麗亞·路易莎王妃等在內的貴族女性們的追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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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戴黑色曼蒂亞的阿爾瓦女公爵與路易莎王妃

“黑色”,從貴族階層向下滲透,反過來民間流行又融入宮廷生活,顏色的變遷是社會經濟發展的一個縮影。

03 從拉斐爾到文森特·梵高:走下神壇的一抹“藍”

除了紫色、黑色,在歐洲歷史上,還有一種地位尊貴的顏色:藍色。

在拉斐爾、達·芬奇等文藝復興時期畫家的宗教題材畫中,聖母瑪利亞往往身穿藍色的罩袍,上面有時還繪有金色的星星。作為基督教信仰的核心人物之一,聖母的形象與藍色之間有著不解的淵源。

愷撒大帝“尚紫”,腓力四世“崇黑”:細數歷史上的“色彩崇拜”

拉斐爾的聖母像

這種藍色取材於天然礦物質:青金石,主要出產於中亞地區,在東西方貿易的過程中作為稀有礦石帶到了歐洲。畫家們把青金石研磨成粉末狀,再加入蜂蠟、麻油子等製成“群青”顏料,在繪畫時使用。

愷撒大帝“尚紫”,腓力四世“崇黑”:細數歷史上的“色彩崇拜”

色澤純淨的青金石

“舶來品”群青的顏色純淨深邃,價格亦非普通人所能承擔,因此,通常只有在宗教畫的核心人物、貴族訂製畫中,才可以一窺“青金石”的芳蹤。

在一些修道院中,教士們也會用青金石顏料繪製祈禱書,這些裝幀華麗、造價不菲的祈禱書,是堪比藝術品的存在,更是修道院中的“鎮院之寶”。

“藍色顏料”的稀缺情況一直持續到了17世紀。

荷蘭畫家維米爾的畫作中有大量的藍色,《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倒牛奶的女僕》等畫作中,主人公的頭巾、身上的衣裙、甚至餐布都用了大面積的藍色,在當時是一種近乎“奢侈”的行為。維米爾後來的生活陷入困窘,也有可能和這種大手筆的作畫習慣不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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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米爾《倒牛奶的女僕》

藍色走下“神壇”已到了18世紀,先是德國人狄斯赫巴在焙燒、浸取草木灰和牛血的過程中,發現了“普魯士藍”。不久,法國洛可可派畫家華託開始在繪畫中嘗試使用普魯士藍。

到了19世紀,“普魯士藍+錫管”的完美組合,為印象派畫家走到室外寫生提供了極大的便利條件,他們可以用便宜的價格買到藍色顏料。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催生了文森緹·梵高這樣在畫布上恣意揮灑的畫家,他的畫作中藍色、黃色是主導色彩,令人過目難忘。

愷撒大帝“尚紫”,腓力四世“崇黑”:細數歷史上的“色彩崇拜”

在畫面中“潑灑”藍色的梵高

與荷蘭有著貿易貿易往來的日本,其傳統繪畫形式:浮世繪也受到了普魯士藍的影響。著名畫家葛飾北齋的《神奈川衝浪裡》裡,對普魯士藍的應用已經到了行雲流水的程度。

愷撒大帝“尚紫”,腓力四世“崇黑”:細數歷史上的“色彩崇拜”

葛飾北齋《神奈川衝浪裡》

在講述葛飾北齋及其女兒的紀錄片《眩:北齋之女》中,年輕畫家善次郎早早地就開始試著用普魯士藍繪製美人圖,傳統與現代得到了完美融合。

愷撒大帝“尚紫”,腓力四世“崇黑”:細數歷史上的“色彩崇拜”

《眩:北齋之女》中用普藍的美人圖

04 結語:人類的“好色”往事,是歷史的印記

紫色、黃色、黑色、藍色、紅色……

在過去的幾千年中,人們的“色彩偏好”一直在變,並滲透進服飾、藝術、宗教、貿易等各個領域。到了現代社會,每年的時裝週、時尚雜誌都會推出流行色系,引導新的潮流趨勢。

而色彩本身,早已從王公貴族專享的“小眾產品”,變成了人們生活中最尋常的事物,不再具有階層和等級等分化意味。

從更宏觀的角度來看,人之“好色”只是一種表象,透過它,我們還可以窺見一段又一段的生動歷史,這才是讀懂“色彩崇拜”史的奧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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