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源於精神,獸性源於慾望,一個是追求,一個是填充。
因為一個碎屍案,在冷暖色調搭配怪異的理髮店裡,兩名嫌疑人蹲在地上,三位警察氣還沒喘勻。
觀眾看到的是一場抓捕剛剛結束,預料的又是一次人民警察的勝利。
但悲劇,總是在那些看起來就像喜劇的行為中,觸不及防的發生了。
隊長張自力發現一件衣服,他讓同事撿起來看看。
結果,一把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掉到了地上,三秒鐘的空白後,是突如其來的慘劇。
這或許是中國黑色電影最接近科恩兄弟的一刻,帶給觀眾的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此片段出自2014年導演刁亦男柏林電影節獲獎影片《白日焰火》。
你可能以為它是一部關於懸疑罪案的電影,但其實它是一個關於野獸圍捕獵物,人性與慾望的黑色童話。
一個冰天雪地裡野獸與美女的故事。
01
紅顏禍水,都以為是女人的魅惑產生了原罪,但骨子裡,是男人的慾望在作祟。
電影裡出場的第一隻“野獸”,是刑警張自力。
他和前妻在賓館打撲克,然後鏡頭一轉,畫面裡是兩對纏繞在一起的手和發出的呢喃聲,而床單上有一隻被碾碎的蟲子屍體。
隱喻著性與死亡,這也是全片的主旨與基調。
“性”是人類野獸本能在人性標杆下最容易的表達出口,
但也最容易隱藏人性的危險。在火車站送別前妻的時候,張自力不顧前妻這是“最後一次”的警告,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她撲到了沙堆裡,這個時候他的獸性佔據了上風。
電影沒有交代張自力離婚的原由,但看得出他“獸慾”並未得到滿足。
隨後,一起碎屍案把他扯回了人的理性。
這又是另外一個獸性大發的人犯下的罪孽,我們後來才知道,命案的原點,也是“性”。
在人性和慾望的天人交戰中,只要你朝著慾望出發了,人性會變得難以琢磨,人和獸之間的區別會逐漸模糊。
就像張自力踢下樓梯的那個啤酒瓶子,一旦出發,就被力所牽引,跌跌撞撞難以停止,直到撕成碎片才停得下來。
死亡是慾壑難填的終點?
起碼在電影裡,我們看到了死亡是慾望的結果。
而這些雄性慾望的起點,在影片中來自一個叫做吳志貞的女人。
導演刁亦男用理髮店的那場戲其實已經暗喻了這個故事裡:女人、男人和死亡的關係。
餘皚磊扮演的警察小王和同事走進理髮店,我們看到進門處貼著一副巨大的女人海報。
而在這個槍戰的畫面裡,只有五個男性角色,慘劇之後,這裡如同修羅場。但仔細觀察,我們會發現,那個寫著出口的指示牌下也是一副巨大的女人海報。
暗示著因為一個女人引出的兇殺案,一群雄性野獸被帶到了這個慾望的修羅場,而慾望的入口和出口依舊還是女人。
慘劇中唯一倖存下來的張自力,也是最後找到出口的那頭野獸。
02
事情因她而起,最後也將因她結束。
整個故事看上去像是老刑警張自力的救贖和破案之路,實則有著隱藏的真正主角,美女吳志貞,4宗命案的風眼。
沒有吳志貞,就沒有這個故事,和這個修羅場的閉環。
我們可以看到桂綸鎂扮演的吳志貞是這部電影主要角色裡顏值最高的,而她身邊環繞的那些男人看上去大都面容可憎,不修邊幅。
表面上是吳志貞的“魅”攪動了整個故事,但實際上是
這些男人的慾望讓他們像野獸般在圍獵。吳志貞出場的第一個鏡頭,隔著紗簾,只有一雙白嫩的腿,當刑警小王上前一步,她的腳不由自主的向後收了回來。
退縮,是動物在威脅面前的本能反應,暗示了這個人物的角色性質,獵物。
在她的第一任丈夫梁志軍那裡,他為了她可以當死人,隱姓埋名,活在影子裡。但卻殘忍殺死和她親密的每一個男人。
看上去吳志貞像是梁志軍圈養的寵物,但其實她是梁志軍渴望而不可得的人,梁只能像一頭焦慮的野獸暗中關切著自己的獵物,並消滅所有的搶奪者。
這裡就得引入電影的隱藏邏輯,“性”。
雖然影片中未明喻,但梁志軍很可能是一位在“性”上有障礙的人,電影裡隨處可見的冰鞋冰刀象徵著雄性的生殖能力和侵略性。
而梁志軍卻始終把冰刀掛在脖子上,越是張揚,越顯心虛。
他的悲劇也源於另外一個對“性”有需求的2萬8皮衣的主人,因為“性”起,那人讓吳志貞肉償賠款,結果招來殺身之禍。
從此梁志軍隱藏起來,殺戮所有那些對吳志貞有性念頭的雄性野獸,以補償自己渴望而不可得的慾望。
但是慾望又怎麼能填得滿。
所以,梁志軍每次殺戮都是用他那外掛的冰刀完成,象徵他性慾的一種另類釋放。
與梁志軍相反,張自力是性的另外一個極端,他有能力,也不容易被滿足。但和梁殊途同歸的是他們都把吳志貞當做了自己的獵物,性在這裡可以看作是人類動物慾望的代表。
雖然張自力一直在人性和獸慾間掙扎,其實到最後,人性和慾望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除了張自力和梁志軍,片中的乾洗店老闆,因為性無能,時時刻刻對吳志貞進行著騷擾。
以小王、劉隊為代表的警察,為了功名真相,也在圍獵著吳志貞。
這場野獸與美女的遊戲,帶給吳志貞無力感,就像她臺詞裡說的那樣:“想逃,逃不掉”。
03
黑龍江零下30度的氣溫,是這個故事的背景,因為只有人性降到極溫,才能凸顯慾望的熱度。
電影的大部分時間,吳志貞這個人物都是冷色調的,情緒冷,服裝的配色也冷。
顏色,代表著慾望的熱度。
這樣的隱喻其實還能在梁志軍和吳志貞同處一室中看到,梁志軍穿著暖色調衣服,而吳志貞則是灰冷色的。主動的捕獵者和被動的獵物一目瞭然。
但是自從和張自力碰上後,吳志貞的顏色逐漸變得鮮豔起來。
在電影的後三分之一,她穿上了紅色的毛衣,開始塗抹鮮豔的口紅。最後,她和張自力約會的時候,又圍上了一條火紅的圍巾。
而兩人發生過關係後,在早餐店裡她輕鬆的塗抹著口紅,離開前主動的詢問張自力:“晚上還見嗎?”
這一句話意味著,電影到這裡,獵物終於不見了,因為她已經被張自力捕獲。
那接下來,就是對獵物的處置了。
在兩人之前的約會中,隨著緩緩升起的摩天輪,遠方黑夜裡“白日焰火”四個字微弱的燈光就像探明真相的手電,照到了吳志貞的臉。
張自力不斷的讓她把真相告訴自己。
吳志貞知道自己殺過人的事實再也藏不住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張自力的選擇。
就像我們每個人都會面臨的選擇,有時候人性和慾望會混淆了目標,被推著模糊的向前走。
從影片開始到結束,張自力的人性和慾望一直在交戰。
他接觸吳志貞的動機帶著自我救贖目的,但是他在這個過程中又對吳志貞產生了情慾。
人性的追求和慾望的填充在他這裡被攪渾了。
而最後,張自力還是“選擇”把吳志貞“賣了”,你可以說這是他曾經作為一個警察無法迴避包庇罪犯對自己良心的譴責,也可以說他是為了得到組織認可從而回歸體制內。
不管怎樣,張自力客觀上得到了自己另外一個追求的目標,而代價就是他的“獵物”吳志貞。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那段堪稱神來之筆的獨舞。
在警察抓走吳志貞後,張自力獨自來到舞廳,在一曲歐陽菲菲的《嚮往》配樂下,廖凡為我們獻上了征服所有人膝蓋的表演。
那個用力的表情,不知道是陶醉還是痛苦,就像我們有時候鬧不明白驅動我們的是人性還是慾望。
至此,由吳志貞引出的4宗系列命案也走向了結點。
在電影110分鐘的時長裡,我們看到了如科恩兄弟般黑色冷峻的風格,也看到了片中男人猶如野獸般的殺戮和這背後對慾望的填充。
而片尾,那些射向吳志貞的白日焰火,是對這種慾望的解釋和糾正,相比黑夜中焰火色差帶來的溫度感,白日焰火冷峻清晰,或者你可以說它美的很乾淨。
如果說只有人性降到極溫,才能凸顯慾望的熱度,那當慾望像白日焰火樣失去了熱度,是不是又是人性的升溫和迴歸呢?
對照這一幕即將進入囚車的吳志貞,也許用意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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