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品宿松民歌之《走娘家》


细品宿松民歌之《走娘家》


其一,毛士林褂,反朵肩,我到娘家走一肩(一趟),走到贺堂(学校)里叫一声哥,哥说妹子雷(来)着嘎(家),走到田里叫一声牙(父亲),牙说乖儿雷着嘎,走在堂新(堂屋)叫一声娘,娘说娇儿雷着噶,走到房里叫一声嫂,嫂说冤家雷着噶,你惹得我猫儿不吃饭,惹得我狗儿不看嘎!

其二,毛士林褂,反朵肩,女想到娘家走一肩;哥想留妹歇一夜,嫂说床上睡不下;哥说菜园里有破絮,嫂说破絮要焐偎冬瓜;哥说冬瓜正打剌,嫂说冬瓜正开花;带力我猫儿不吃食,带力我狗儿不看家;带力我桃树不结果,带力我柳树不开桠。妹说哥哥我去家,等你家猫儿不吃食,等你家狗儿不看家;等你家桃树不结果,等你家柳树不开桠。

其三,流行于乌池、千岭一带,毛兰布褂反托肩,想着娘家走一肩,哥想留妹吃餐饭,嫂说糙米汶不烂,哥说屠店去剁肉,嫂说屠店冇开张,哥说河里去买鱼,嫂说河里冇开湖,哥说留妹歇一夜,嫂说床上凳不下,哥说后头园里有破絮,嫂说破絮要煨冬瓜,哥说冬瓜打剌正开花;嫂说带力我猫儿不吃食,带力我狗儿不看家;带力我桃树不结果,带力我柳树不开桠!妹说哥哥哥哥我去家,等你家猫儿好吃食,等你家狗儿好看家;等你家桃树好结果,等你家柳树好开桠!

女儿出嫁了,想回娘家一趟。这几首《走娘家》的民歌鲜明地表现出娘家人对她截然不同的态度。

新嫁娘是一个贫穷人家。这从衣服可以清楚地看出来。小媳妇穿的是“毛士林褂,反朵肩”,毛士林可能就是以前的“蓝士林”一类比较好的布。那时有钱人家是绫罗绸缎,穷人一般穿衣都是“老家机布”。这种布自己家种棉花,自己纺线,机匠织布。冬天里老女人们成天坐在一种叫“坐火炉钵”上,腰上系着围裙,搭在膝盖上。晚上甚至有人只点一枝香在微弱光线下纺线。裁缝说,“反朵肩”就是在新衣服的肩膀反面加一层,这样耐磨不容易破;也有人说是在肩膀上反面打补丁,正面不注意是看不出来的。总之,小媳妇就这么一件“出人情”的衣服,平时舍不得,只有出门才穿。就这么着,小媳妇还是喜气洋洋地告诉人,“我到娘家走一肩”,说明走娘家是她盼望已久的愿望。“一肩”是口语,一趟的意思。

女儿回家了,娘家人的反应怎么样呢?

第一个看到的娘家人是哥哥。或者,哥哥的贺堂(学校)就在路边吧,妹妹正好路过,连忙走上前去叫一声哥哥,哥哥说“妹子雷(来)着嘎(家)”。哥哥的态度格外亲热,一声“雷(来)着嘎(家)”说明哥哥从内心没有把妹妹当外人。在学校的的哥哥,要么读书考功名,要么是私塾教书先生,自然知书达理。

父亲在田里劳动。女儿上前叫了一声“牙”(父亲),注意,这里还是叫“父亲”没有叫“家公”,因为她还没有生孩子。父亲把女儿叫“乖儿”,在宿松话里“乖儿”形容听话,温顺的孩子。

走到家里堂厅(堂屋)叫一声娘,母亲喜出望外,连忙说“娇儿雷着噶”——在母亲心目中,女儿虽然出嫁了,但依然还是小“娇儿”!一声娇儿,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当新嫁娘满心欢喜的走到房里叫一声嫂嫂时,故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嫂嫂没有叫妹子,而是说“冤家雷着噶,你惹得我猫儿不吃饭,惹得我狗儿不看嘎(家)!”冤家就是“仇家”的同义词。并且,在嫂嫂嘴里,姑嫂之间不是亲人,而是“仇家” 。妹妹走娘家,不止是人不喜欢,甚至连“猫儿、狗儿”都不欢迎。它们不吃饭,不看嘎!妹妹何等惹人讨厌!

怎么招待妹妹?哥哥嫂嫂存在尖锐对立。留妹妹吃餐饭,嫂说“糙米汶不烂”, “去剁肉”,嫂说 “屠店冇开张”, “去买鱼”,嫂说“河里冇开湖” 。百般推辞,百般狡辩,就是不让妹妹在家吃饭,不让买菜。

民歌到这里没有结束。围绕妹妹能不能“歇一夜”,故事发展到了高潮。

来一趟不容易啊。所以一直到了下午,甚至到了傍晚,新嫁娘还磨磨蹭蹭舍不得回婆家。哥哥看出来了,“哥想留妹歇一夜”,嫂嫂却是百般反对。

嫂嫂第一个理由是“床上睡不下”;哥说不睡床上,后头园里有破絮,就睡在破絮上,可以吗?但是嫂嫂说“破絮要偎冬瓜”;哥哥说你这是强词夺理冬瓜都“打剌”了还要破絮要偎么?“打剌”就是刚刚谢花才打骨朵的小瓜儿。“破絮偎冬瓜”大约相当于薄膜覆盖,起保暖作用。这样的破絮嫂嫂都舍不得给小姑子睡觉!

图穷匕首见。理屈词穷的嫂嫂原形毕露,刁蛮、霸道、泼辣,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带力我猫儿不吃食,带力我狗儿不看家;带力我桃树不结果,带力我柳树不开桠。”“带力”,宿松方言,就是连累,妨碍的意思。

总而言之,无论如何小姑子是不能在娘家歇一夜的!民歌里的嫂嫂,一个十足的泼妇形象。

无可奈何花落去。既然不能歇一夜,妹妹也放下脸,针锋相对。“妹说哥哥我去家(回婆家),等你家猫儿不吃食,等你家狗儿不看家,等你家桃树不结果,等你家柳树不开桠。”

话里有话,姑嫂隔空过招。小姑,嫂嫂都不是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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