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力至上、資本運作與精神崇拜:看《一出好戲》如何解構現實世界

張一舟

武力至上、資本運作與精神崇拜:看《一出好戲》如何解構現實世界

黃渤首次執導的新片《一出好戲》上映已經數天,其對現實世界的隱喻、解構和重組,引發了一陣討論熱潮。電影算不得十分優秀,但人們依舊津津樂道,不僅因為這種類型的電影在華語電影中尚屬稀缺,更重要的是,大眾太久沒有讀過有趣的寓言故事了。

微型人類社會演化史

武力至上、資本運作與精神崇拜:看《一出好戲》如何解構現實世界

國內外新聞媒體報道了隕石很有可能撞擊地球的消息,這是推動故事發展的重要背景。在張總(於和偉飾)的帶領下,公司三十人出海團建,不料被巨浪捲到了荒無人煙的海島上。於是一場以生存為目的的沙盒遊戲開始了。

首先是過去社會中的等級制度和分工瓦解了。想使喚司機小王(王寶強飾)和保安大叔的張總及其左右手遭到了排擠,而小王因其野外生存能力強而被推舉為新的頭兒。當過兵、養過猴的小王認為馴人和馴猴是一樣的,一個推行想吃就自己幹,按勞分配、多勞多得的蠻力社會就此建立。

原始社會的權力集中很快出現了問題,帶領大家自給自足、豐衣足食的"小王"變成了站在頂端發號施令的"王",不僅不再幹活,甚至會痛揍那些不服從管教和試圖反抗的人。

接下來,由於張總髮現了一艘廢棄郵輪,從而使小島政治進入了資本社會運作的新階段。遊輪上不僅資源豐富,還有漁網等各種生產工具,使生產效率大大提升。

張總帶領著不願服從管教,想要活的"有尊嚴"的一幫人率先來到了郵輪,並推行了貨幣交易制度,用兩副撲克牌當做貨幣發行,甚至有歸順獎勵措施——先倒戈的,可以領到面值更大的撲克。

之後,屬於主角馬進(黃渤飾)的時代到來了。

馬進是個現實社會中的loser:欠了一屁股債;在公司裡毫無存在感,團建遲到了也沒有人想起要等他;暗戀公司的姍姍(舒淇飾)卻不敢說出口。直到出海的路上發現自己中了六千萬的彩票,而兌獎期限是九十天。於是流落荒島的馬進心裡裝著的只有兩件事:回去兌獎,回來救姍姍走。這也是他沒有參與前兩場政治鬥爭的重要原因。

轉折點發生在九十天兌獎期限過了之後,一切期望破碎了,即使回到現實馬進依然是那個loser,於是他開始介入小島上的政治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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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暴勞動派終於為了爭奪資源和精明籌劃派打了起來,後者怒罵前者是強盜,前者哭喊,我們要活著。此時馬進帶著上帝光環出現了。

亂世之中,草莽上臺。馬進打不過小王,做生意頭腦也不如張總,但他看準了眾人缺少的那點東西——希望。這是在滿足了食物、尊嚴的需求之後,更深層次的東西。馬進給了這幫在殘酷爭鬥中不知所措的人們最需要的情感慰藉,一番"尋找新大陸"的吶喊之後,眾人感激涕零,兩派握手言和,馬進成了眾人的精神領袖,殘酷的生存遊戲就這樣演化成了遺世獨立的荒島烏托邦。

最高級的商人販賣情懷和理想

在小島上三次權力更替中,可以說小王與錢沒有任何關聯。

張總和馬進則不然,除了聰明的頭腦之外,他們的崛起都逃不開一個因素:天降橫財。張總髮現了郵輪,而馬進則真的是天上掉餡餅——天上掉下來大量的海魚。

張總藉著郵輪的資源推行了貨幣交易制度,而馬進和小興(張藝興飾)則利用囤積的海魚置換了小島上大量的不可再生資源,並製造了發電機——事實證明,這才是真正稀缺和具有價值的東西。

人們的生活方式和消費需求隨著技術的發展不斷地變化。從原始社會沒有工具,只求果腹,到發現郵輪之後有了漁網,捕魚成了一件輕鬆的事,再到小興製作了發電機,人們開始電魚,並且能夠使用手機,通過投影看視頻等等,物質需求逐漸上升到了精神需求。

這也是為什麼馬進和小興成了最後的頭部玩家。他們不是用愛發電的慈善家,在成功販賣了一波情懷和理想,贏得眾人認可之後,很快開發了"看親人視頻"的業務,於是在眾人大排長隊泣涕漣漣之餘,小興一手搖著發電機,一手將大把撲克揣入兜中。

張總代表了貨幣的發行者,馬進和小興則是持有貨幣最多的人。於是誕生了一段精彩的交鋒:小興發現了撲克牌的貓膩,進而質問張總:兩副牌為什麼有4個紅桃2?

答案很明顯,張總偷偷發行了新貨幣,或者說他私藏了貨幣,從多出的兩副牌來看,他至少私佔了島上半數的資產。

張總將小興奚落了一番,但很快敗倒在地——小興拿出手機放了段張總女兒的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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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總生動詮釋了無奸不商,但馬進和小興很清楚,荒島文明發展至今,什麼才是最值錢的。

黃渤想當一個神

整部電影從情節,邏輯再到人物都沒有硬傷且自恰,從這點來說,黃渤交出了一份工整的導演處女作。

小王,最開始是個拿錢幹活的司機兼導遊,在困境之中體力長處凸顯出來,得眾人之勢立刻佔山稱霸王,不僅對他人頤指氣使而且享受著送上門來的性資源;張總本來掌控著價值六個億的準上市公司,一場海難困於孤島,而海上漂來的白熊屍體讓他不得不相信世界已毀滅,自己一無所有,於是將錢包裡的人民幣大手一揮,既象徵著過去價值體系的崩塌,也是人物內心改變的體現:他要在島上開創自己的時代了;而90天的兌獎期限截止之時,剛好電影過半,對於馬進和整個故事情節都是重要的轉折點。

但黃渤的野心不止於講一個反應現實社會的諷刺故事,他試圖在電影中加入一些包含神話色彩的藝術性元素,使整部電影更加令人回味。

當眾人在黑夜中爭鬥之時,一束強光劃破黑暗,"神"沐浴著光芒從天而降,意欲結束紛爭——這個"神"便是馬進。當他慷慨激昂地傳播著"希望"之時,下方一眾人等或高聲吶喊,或掩面流淚,此時《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交響曲響起。在影片《2001太空漫遊》中,這組交響曲被多次引用,因其體現了"創世紀"的意象而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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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眾人統一換上了床單製成的長袍,一派其樂融融、歌舞昇平之中,荒島宛如信眾或門徒構成的烏托邦。而此時的馬進的形象則更接近於耶穌。

隨後電影又用大量蒙太奇的手法來表現馬進和姍姍獨處的時光,他們依偎在林間小溪旁,或是擁抱在落雨的山洞中,鏡頭開始模糊,馬進和姍姍的聲音開始出現回聲,背景音樂顯得虛無而迷幻。此時的姍姍頭戴花環,甚至生出翅膀,兩人在一起宛如亞當和夏娃。

顛倒的郵輪意味十分明顯,象徵著被顛倒的現實。除了剛開始進船之外,鏡頭還顛倒了一次:當小王大叫著告訴所有人船來了的時候,被當做瘋子電暈了。

此外,電影中還出現了一系列奇怪的動物,巨大的鯨魚,漂浮的白熊屍體,還有那隻貫穿始終的旁觀者蜥蜴:從眾人流落荒島,兩派爭鬥,到真相出現之前歌舞昇平的Party,每一出好戲它都沒有錯過。

不知是何種因素的影響,無論是最終眾生團圓的Happy Ending還是整個過程,電影都表現得太溫柔了,這與其他社會寓言或社會實驗類的電影大相徑庭,很大程度上削弱了電影的表現力和可供反思的餘地。觀眾在評價時,往往會加上對於影片中各種隱喻虛實的猜測,比如雙簧戲和精神病院會引人浮想連連,甚至讓人聯想到《搏擊俱樂部》,但影片本身並不能提供強關聯性。若是能有一些更大膽、更自我的表達,這齣好戲會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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